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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敲醒自我认知:自我认知在默多克小说《钟》里的体现

2012-08-15尚菲菲沈阳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沈阳110870

名作欣赏 2012年3期
关键词:托比朵拉默多克

⊙尚菲菲[沈阳工业大学外语学院, 沈阳 110870]

⊙于丽艳[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 哈尔滨 150001]

艾丽丝·默多克(1919-1999)是当代英国最著名的女性小说家、哲学家之一。她一生共创作26部小说、6部哲学巨著和多篇剧本等,被称为多产小说家。其中,她的小说《大海啊,大海》(1978)获得了布克奖,而她本人被评为20世纪百位哲学家之一(其中只有四位女性),所以研究默多克小说就会发现她笔锋之下充满了睿智思想。虽然默多克本人拒绝接受“哲学小说家”的称号,她的小说中折射出的哲学思想仍然吸引着评论家的目光。《钟》(1958)是默多克的第四部小说,给她带来了精神和物质上的双丰收,一经发表便好评如潮,10周内该书发行了3万册。伊丽莎白·狄波认为《钟》奠定了默多克在小说界的地位。

《钟》围绕一个旧钟和一个新钟,讲述了一个宗教团体的故事。通过主人公的生活和爱情故事,默多克向读者展示了自我认知、自由、爱情和艺术之路的艰难和美好。其中自我认知又是首要的。没有自我认知就无法实现自由,无法拥有爱情,无法理解艺术。本文结合小说中的钟和人物关系进行分析,着重探究自我认知在小说中的体现。

默多克认为,人们的自我认知除了在相对简单层面上的自我认知外,通常是自欺欺人。在《善的主权》一书中,她指出,“认知自己和认知别的东西一样困难”,因为人们通常把自我认知想象得太浪漫。而在现实中缺乏自我认知的人,也会被自己束缚住手脚。

一、自我认知与宗教

虽然这是一个宗教团体的故事,但是并非所有成员都是因为对上帝抱着无比坚定虔诚的信念而来。因为他们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他们希望以教徒的身份获得解脱。默多克自己就不相信上帝之说,这也让她的主人公们难以实现解脱的幻想。当多拉很有礼貌地问及马克太太以前的生活时,得到的却是生硬的拒绝:“你可能觉得我很讨厌很扫兴……但是,你知道吗,我们在这里从来不谈论过去”。她还补充说,当人们互相询问过去的时候,几乎都动机不纯。但是当她经过丈夫办公室窗外时,满怀好奇地偷窥丈夫,明显言行矛盾。当他们发现这个宗教团体并不能停止双方之间的争吵后,这种刻意的失忆也随之失效了;所以,他们本身加入团体的动机也根本不纯。最终准尼姑凯瑟琳在其他成员的巨大压力下崩溃,可以说最好地诠释了团体本身精神生活的破裂。

詹姆斯是旧军阀家庭里的小儿子,他所受的高等教育是在猎场上进行的,随后他又成为有名气的游艇驾驶员,战争中在近卫军有优异的表现。自孩童时代,他就有着强烈而又简单的英国国教信仰。他绅士、随和、乐于助人。作为宗教团体领袖,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权力。他认为团队中的人都和他一样,权力应该融化在兄弟般的情谊中。他相信“好人靠信仰生活”,“从而实现完美”。他的简单让他努力工作,而且生活得很快乐。然而他还是会评价别人,他对迈克说尼克可能是同性恋,朵拉是个婊子。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本身就自我矛盾。

当托比向他承认自己与迈克和朵拉的关系时,詹姆斯又吃惊又失望。他采取的也是简单的解决办法:批评了托比,然后就把他赶走了。然而他又觉得托比的坦白很令人赞赏。当他跟迈克谈及此事时,他比迈克还紧张,大多时间都盯着自己的手。大家眼中的圣女凯瑟琳的堕落给他的宗教信仰当头一棒,最终他“带着悲伤绝望的表情”离开了团队。

詹姆斯缺乏自我认知。他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是一个古板的卫道士。他从来不考虑个性,认为人不应该有个性,而应该跟随宗教信仰。这种简单古板的宗教信仰最终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另一个团队领袖迈克在宗教问题上跟詹姆斯见解不同。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同性恋,这本身就违背了他的信仰。迈克在自己的性倾向和宗教信仰之间的摇摆不定共有三个时期。在剑桥上学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有了罪恶感,放弃了“恶癖”。他相信自己不会再有这种嗜好,“相信会有一种爱深藏在这种扭曲了的利己、不文明的罪恶之下,这种爱将会让他得以释放”。之后他一直努力想要实现自己成为神父的理想,没有谈过恋爱。第二个阶段是迈克对他的学生尼克强烈而无法控制的爱。他爱得如此之深,这一次他忘记了罪恶感,只剩下对爱情的坚定,他愿意“接受任何代价”。他选择了同性恋,抛弃了自己的宗教。然而他的爱在尼克向校长承认事实后就破灭了。第三个阶段就是在伊姆贝尔院。同修道院院长谈话的时候,他觉得要实现自己做神父的理想,建立一个团队是很好的办法。在尼克到来后,他强装镇定,没有给尼克单独对话的机会。迈克的同性恋倾向和宗教信仰的矛盾在他不由自主亲吻托比的时候再次爆发。接吻事件打破了他在内心深处蓄意保持的平静,他对尼克的感情也重新燃烧起来。当他决定到尼克的住处跟他谈话时,他感觉到“上帝把他们两个牵在一起的难以捉摸的感觉”。但是上帝并没有那么仁慈,在他找到尼克之前,尼克就自杀了。尼克死后,他思考着自己的宗教信仰。

他模糊地记得自己曾经有过情感、经历和希望,但是对上帝的真正信仰却是非常遥远、从未真正深入过的东西。他悲痛地觉得,虽然很严酷,他还是要用在自己身上:有一个上帝,但是我没有信仰他。

作为一个宗教团体的创建者和领导者,竟然不信仰上帝,实在荒唐。据修道院院长的话,宗教团体的成员都有毛病:“他们是一种病人,对上帝的渴望让他们不满足于普通生活,但是本身的能力和性情又让他们彻底对世界投降。当今社会节奏快,机械化和技术化的建立,让这些不幸的心灵无家可归。”所以,这个宗教团体注定走向瓦解。

宗教帮不了自我认知,爱丽丝·默多克不相信上帝。在《论上帝与善》一文中,她指出,上帝只是“关注的对象”。事实上,信仰他的人只是因为他们想要自我安慰。她的这一主张在小说中由诺埃尔和朵拉表现出来。诺埃尔说“没有上帝,没有审判,除非我们自己对自己审判”。他鼓励朵拉同其他成员斗争。朵拉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信仰,甚至当她参加布道会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尼克和凯瑟琳可以被看成他们死板的信仰的牺牲品。为了他的信仰,尼克向校长坦白了和迈克的关系,并且命令托比也这么做。凯瑟琳为了自己神圣的信仰同内心的真实感情做斗争,却把自己逼到精神分裂的地步。他们都因为信仰错误认知自己,却没有意想中的好结局。

二、自我认知和水

默多克喜欢游泳,水也就成了她小说里的重要元素。游泳是自我认知和生存的重要标志,会游泳几乎等同于拥有巨大的力量。她塑造的靠水生存的角色,比如《在网下》的结局,杰克“像一条在深水中冷静游泳的鱼”。当朵拉在《钟》的结尾学习游泳时,她也同时在学习成长,虽然有点迟。默多克的小说中几乎都有游泳的角色,溺水是她最常设计的死亡方式:游泳池中(《一次相当体面的失败》)、浴室中(《附属男人》)、大海(《大海啊!大海》)、泰晤士河(《一个字小孩》)以及公共浴池(《哲学家的弟子》)。

《钟》里的水是观赏湖,环绕着大房子,由三条小河汇聚而成。湖底的淤泥“那么柔软,几乎像水一样柔软,只是有那么点阴险”。这看似温柔的水并不是安全的宫殿,湖中有几处危险的地方。湖水是美丽而危险的,不好对付。自我认知就如同这湖水。认清自己不是简单的事情,甚至可能比认清别人更难。但是一旦你完全实现了自我认知,就能享受生命中的“柔软”,否则“阴险”就会围绕着你。湖的重要性不仅如此:古钟就在湖底,按计划新钟也要挂在湖边。凯瑟琳会游泳,但是不喜欢游。“我觉得我肯定是害怕水,我经常做溺水的梦”。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湖中“满是杂草和漂浮着的东西”,给人不安全的感觉。如同她自己的噩梦一样,她没有认清自己,试图投湖自尽。通过凯瑟琳会游泳而不喜欢的细节,默多克暗示她虽然几经努力还是无法自我认知,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自我认知的能力,只是担心害怕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因为在其他成员眼中,她是一个准圣徒。詹姆斯在布道中赞美她,大家眼中的凯瑟琳是“可爱、温柔、谦虚而纯洁的”。这种高度赞扬却成了她心里沉重的包袱,她没有勇气卸下包袱,公开自己对迈克的爱慕之情。她投湖自尽标志着自我认知的彻底失败。

托比是一个游泳高手,“他渴望呆在水里,不想因为要见任何人耽误游泳”。他擅长观察探索,游泳的时候,他带着面罩和呼吸管,希望潜入水底有所发现。这个湖没有让他失望,他在湖底发现了古钟,那里成为他的乐园。在迈克吻他事件后,托比有点茫然,因为他对同性恋所知甚少,只认为它可能是令人厌恶的,却并没有厌恶迈克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陷入爱河,他开始思考性取向的问题,发现同性恋无法正常生活。但是他和女孩子交往的机会很少。当他正为自己的性取向发愁,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女人吸引的时候,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朵拉感兴趣,她好似意大利画中的什么部分。(小说开头,朵拉看到托比的裸体时,也想到了意大利画家多纳泰罗笔下的大卫。在这个点上,默多克制造了一个美丽的巧合)托比确定了性取向后,就卸掉了心里的包袱。他不再心烦,一心想着取悦朵拉。他原本想自己保留古钟的秘密,但还是告诉了朵拉,答应和她一起把古钟拖上来。他的游泳技术在拖古钟的时候起了很大作用,最终他获得了成功。尽管托比最后还是背叛了对朵拉的爱,但他自己没有受到伤害,实现了生命中的自我认知。

起初,朵拉也不会游泳。她是一个不评价别人,同时也缺乏自我认知的角色。但是丈夫暴力专政的爱给了她巨大压力,把她带入了“尽管明显认知匮乏,她在面对这种威胁性性格时,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境地。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后就离开了丈夫保罗。但是记忆力似乎在她身上不发挥作用,她又自己回到他身边,来到伊姆贝尔。她来的当天晚上,听了古钟的传说,看到托比在湖边的裸体,她有了自我认知的勇气。“如此地,毕竟,她存在着;她,朵拉,谁也不能击溃她。”

和保罗在伊姆贝尔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她感觉保罗在用婚姻击溃她。她用野花装点自己和保罗的房间,遭到马克夫人的否定;她试图通过询问马克夫人的生活状况进行交流,得到的回应却是以防动机不纯,永远不要谈论过去的生活。朵拉的动机其实很单纯,她没有任何恶意。她遭遇的限制扼杀了原本美好的人与人之间交流时的自然温暖。托比告诉她古钟埋在湖底的秘密后,她就兴奋地决定为了她的存在和自我认知“战斗”。她敲响古钟的动作可以看成是她自我认知的标志。凯瑟琳跳进湖中后,朵拉试图去救她,差点因为不会游泳牺牲自己。最后伊姆贝尔只剩下她和迈克的时候,她宣布要学习游泳。没有人在身边辅导的时候,她就自学。“事实证明,被逼之下,她是一个天生的游泳者,在水中愉快而无所畏惧。……天气转凉之前,她已经充分地掌握了这门艺术。”这个天生泳者通过努力获得自我认知,回去继续婚后中断的美术学习。“她获得了生存。”

托比有一次爬进修道院,却发现围墙上的门根本就没有锁。通往自我认知的门也是开着的,只是有时候人们会觉得它上了锁。宗教不是打开自我认知的钥匙。

默多克把水比做社会,在水中游泳就是在社会中认知自己。通过朵拉(努力学习游泳)和凯瑟琳(虽会游泳,却不喜欢)的对比,默多克告诉读者:无论现在做得如何,人们都可以通过努力实现自我认知;而尽管拥有自我认知的能力,抱有幻想或者信仰错误,还是会失去自我认知。

[1]艾丽丝·默多克.钟[M].米德尔塞克斯:企鹅出版社,1962.

[2]皮特·伍尔夫.守纪的心:艾丽丝·默多克及其小说[M].哥伦比亚:密苏里大学出版社,1966.

[3]艾丽丝·默多克.善的主权[M].伦敦&纽约:劳特利奇出版社,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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