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不退——探寻琼瑶小说之魅力

⊙毕国珍［菏泽学院中文系， 山东 菏泽 274000］

20世纪80年代，台湾言情小说家琼瑶的作品在中国内地引起轰动，并出现了经久不衰的“琼瑶热”，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在各大电视台的争相播映和火暴又助长了这种趋势。这期间，褒贬毁誉纷纷扬扬，不管肯定与否，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琼瑶小说在中国内地拥有最多的读者，且能双栖于文坛、影视坛数十年而不衰。琼瑶小说的风靡，当然绝非偶然，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特定的环境因素

众所周知，在改革开放以前，通俗文学在中国内地已经绝迹，那时唯一具有合法性的文学是政治化的严肃文学，而满足大众消遣娱乐需要的通俗文学则被贴上“黄色小说”的标签而几乎遭到彻底封杀，尤其是在“文革”时期。改革开放以后，社会生活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而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轨道上，政治上的解冻导致了文学兴趣的多样化，人们厌倦了说教倾向的严肃文学，需要感性的放纵和逃避，需要消遣性的通俗文学来放松紧绷了几十年的神经。此外，市场经济的启动使文学艺术的生产和消费也发生了变化，新的文化消费层出现——知识分子以外的普通人，尤其是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他们需要从小说中得到娱乐和轻松。但20世纪80年代的内地作家仍把通俗文学当做难登大雅之堂的旁门左道而不屑于创作，于是文学市场中出现了通俗文学缺席的现象，在这种状况下琼瑶的言情小说捷足先登、乘虚而入，自然能在内地掀起风行一时的“琼瑶热”。

二、唯美的文本因素

琼瑶小说的流行与轰动，不仅仅由于读者的迫切需求，而主要归因于文本本身体现出的大众文化品格的独特魅力。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独特的爱情故事 爱情是永恒的话题，综观古今中外的畅销书籍，其中无不洋溢着爱的旋律。正如林纾所言：“小说足以动人者，无若男女之情。”①因此对于戒禁爱情文学已久的普通民众来说，琼瑶的言情小说就像炎夏的一缕凉风。尤其是对于天真幼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有什么作品能比得上言情小说的吸引力？琼瑶笔下那些委婉曲折、缠绵悱恻的通俗易懂的爱情故事，那些风流潇洒的白马王子，那些美丽多情的白雪公主，怎能不使少男少女们如疯如魔、如醉如痴？

琼瑶的爱情小说又是极其独特的，作品爱的主题不是建立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而是根植于理想的王国。琼瑶笔下的那些“爱情神话”，往往不食人间烟火，单纯追求高雅纯洁的至纯之情。琼瑶的作品中多是描写人性真、善、美的方面，极少描写人性的假、恶、丑，即使反映“多角恋”“师生恋”“婚外恋”等内容的作品，主人公爱的态度同样都是认真、严肃的，他们不是不择手段地去争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总是极其善良地为所爱的人着想，真正做到成全别人，成人之美，甚至为了所爱去帮助情敌等。如《在水一方》中的朱诗尧对已经做了卢友文妻子的杜小双，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予关怀，时常去开导和说教卢友文。在市场经济中年轻的一代经常目睹脆弱的现代婚姻以及“试婚”“第三者”“婚前见证”等新式爱情。琼瑶的纯情小说无疑给他们编制了一个爱的童话，这对于充满幻想的青少年来说，当然具有吸引力，他们可以在迷幻中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与向往。

2.离奇的故事情节 琼瑶小说富有传奇色彩，主要表现在情节转换的出乎意料和人物命运的百变辗转，背景的深邃变换，那些毫不轰轰烈烈的平淡事件，经她排列组合，常化为一个个悬念、一个个关子，一个个恍然大悟，但作品奇异而不怪诞，突变而不突兀，一切均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个个奇妙的峰回路转常强烈地吸引着读者，让人欲罢不能，读完作品方敢莞尔。如在《还珠格格》中，古怪精灵的孤女小燕子与知书达理的民间皇孤紫薇在混乱中偶然相遇并成为知己。为帮助紫薇寻父，小燕子冒险闯猎场送信物，被五阿哥的箭射中而进入皇宫，被皇上误认为是自己的亲女，而紫薇的寻父得到了福家兄弟、五阿哥等众人的帮助而实现，两个民女变成了“格格”。小燕子的率直、仗义、活泼吸引了在深宫中循规蹈矩长大的五阿哥；紫薇的柔弱、美丽、坚强，尔康的勇为、正直、沉稳，让他们彼此吸引，他们相遇相知相怜相惜而相爱。两对情窦初开的恋人在皇后娘娘因嫉妒而设计的种种陷害中经历了种种的磨难和考验，最后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整个故事以“爱”为主线，串接了无数的矛盾，渡过了数不清的难关，历尽了无穷的磨难，情节浪漫动人，让人物与读者皆在悲喜中交融，紧紧抓住读者的情绪变化，这是小说成功的最佳途径。

3.多样的表现手法 琼瑶有着较深的国文功底，语言讲究而不矫饰，能以极经济的文字、极优美的笔调、极和谐的韵律表达出柔美之情，叙述起来娓娓动听，人物也唇吻毕肖，这也是其小说畅销的一个原因。如《冰儿》中有这样一段话，“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遮在他们的前面……”，“阿紫把他的心事全叫出来了？”“她打开门，再抛下一句：‘再见’”，“大门‘哐啷’一响，有个人像阵风般的卷了进来。”句中“冒”“叫”“卷”等字，用得生动准确，传神地刻画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

表现手法在小说中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使表达更生动、准确、完美。如琼瑶善于运用对比的细节描写，有人物自身的纵向对比，如《还珠格格》中皇后前后对比；有人物之间的横向对比，如小燕子的活泼与紫薇的沉静之对比；有善与恶的对比，如小燕子、五阿哥、紫薇等与皇后、容嬷嬷的鲜明对比。在对比当中，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此外还善用各种修辞手法来丰富语言，如《却上心头》中“头发微卷地披泻在肩上，皮肤又细又皙又白，像刚出蕊的花瓣，粉粉的、娇娇的，她有对如梦如幻的眸子，雾雾的、静静的、水水的总像在说话似的……”比喻、排比的修饰手法，使句子夸而有节，饰而不诬，动静互动，韵味无穷，一个超凡脱俗的惊人美女跃然纸上。

4.恰当的古典文学借鉴 不可否认，琼瑶的文学功底较为深厚，其小说的迷人也得益于她将古典文学的创作手法与现代理想爱情作巧妙的缀合，使人在关心人物命运的同时领略到古诗词的风韵和古典小说戏剧的哀婉与凄绝、感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这也是她的作品获得众多读者的重要原因。

首先，作者创造性地引用了许多古典诗词曲令作为点缀，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浓郁的古典风韵，显示出中国古典文学所具有的含蓄、委婉的阴柔之美，既有助于表现人物的真情实感，又增添了作品的一种优雅、高贵的格调。如《在水一方》“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出自《诗经·蒹葭》；又如《庭院深深》中“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帷无重数，玉勒雕鞍冶处，楼台不见章台路”出自欧阳修笔下。这些古典诗词使琼瑶的作品蕴含在浓郁的诗情画意之中，给人一种朦胧含蓄之美。

其次，中国古典文学强调“情”与“景”的统一，认为“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琼瑶认同了这一传统的审美追求，如《我是一片云》开篇写了天蓝云适的悠然之景，暗示了宛露当时无拘的心情，而当宛露知道自己是舞女的弃女，且陷入复杂难解的情网之中彷徨苦闷时，作者则又描绘了云厚天阴的萧瑟秋景，宛如主人公的沉重压抑的心，也预示了主人公未来生活的悲凉，达到了司空图所谓的“思与境偕的境地”。

三、商业化创作机制

琼瑶小说的主要读者群体是学生，他们的心理正处于不成熟向成熟的过渡期。他们已经有了朦胧的爱情渴求，对爱情充满憧憬，但由于思想并不完全成熟，他们本能地抗拒旧有的成序的一切，但又排斥一些过于西化的激进观念，对爱情的理解仅限于脱离物质生活的理想化阶段。而琼瑶的小说正契合了他们的这种审美倾向，她批判封建观念，又维护爱情专一，反对从一而终，又保护婚姻稳定，既维护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又反对始乱终弃、淫性乱伦的西方观念，还注重吸收现代意识中注重感情的因素，给年轻一代提供了比较理想的婚姻道德方式。文中所展示的纯正的爱情、友情、亲情也正满足年轻人内心的渴求与憧憬，从而使得这些把爱情、友情梦幻化、理想化、神秘化的天真男女爱不忍释了。所以，当前几部小说引起轰动后，琼瑶了解读者的感情需求规律，迎合其口味延续以前的创作模式、创作风格，又发表了一系列模式化的作品。

此外，将小说改编成电视剧，无疑又强化了小说原有的轰动效应，又唤起读者对琼瑶小说的重新关注，也可谓是商业化炒作的又一体现。从1990年进入中国内地的琼瑶首部电视作品《婉君》，到《六个梦》《一帘幽梦》再到《还珠格格》，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收视奇迹。特别是《还珠格格1》的收视率至今难以逾越，让“琼瑶热”再现高潮。

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合理性，有适于其成长的理想土壤，琼瑶的小说也是如此：说其是“公害”也罢，是“贩毒”也罢，但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它的读者仍源源不断，且仍在被神速地销售着。

[1]陈必祥.通俗文学概论[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1.

[2]杜黎均.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