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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论语》解析孔子的个性化教学

2012-08-15江苏储建明

名作欣赏 2012年16期
关键词:颜渊子贡弟子

/ 江苏_储建明

作 者: 储建明,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江苏省333人才工程首批中青年科学技术带头人,无锡市名教师和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

《论语·颜渊》中记录了孔子针对颜渊等几位弟子“问仁”后的几种不同回答: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孔子虽然都是从“仁”的核心去劝导自己的弟子,但所答复的内容却不相同,因为孔子深知,要教育他的弟子领会“仁”的要义,就应该采取因材施教的方法,实施个性化教学。颜渊是孔门的得意弟子,是自我约束、自我完善的楷模,所以孔子用最高的“仁道”来约束他,使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合乎礼仪。而仲弓在孔子看来是有帝王之相、“可使南面”(《论语·雍也》)的人,所以他对仲弓强调作为政治领导人所需要的品德修养,归结起来,一是敬慎,二是恕道,三是无怨,要求他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去强加给别人。孔子教育颜渊要“克己复礼”和“为仁由己”的时候,注重从思想认识方面的理性要求去进行内在的养德修业;而在答复仲弓时却从“仁”的外用角度出发,要求重视仁道的实践,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尽管内修与外用有所不同,但都作了正面回答。可是当司马牛“问仁”时,孔子却并没有采用同样的方法,而是扯开话题说“:做一个仁者,说话要谨慎。”司马牛感觉不到其中的奥秘,在反问中表露出他的疑惑与不屑,孔子却仍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凡事做起来难,说起来能不谨慎吗?”什么原因会造成这样的微妙区别呢?原来司马牛平时“多言而躁,夸夸其谈”,孔子是对症下药,借机教育罢了。

对同一个问题进行不同答复,这是孔子个性化教学的一贯作风。类似的例子在《论语·先进》中也有: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在孔子的弟子中,子路急躁冒进,听到什么就行动,孔子就以“父兄在世”来压他,让他听到什么先问他们的意见再行动;而冉求画地为牢,裹足不前,对于道德学问抱退缩态度,孔子就继续鼓励他前进。在不同的人面前说不同的话,根据学生的不同情况进行不同的教育,孔子的教学艺术可谓高明。

孔子在与弟子的对话教学中充分发挥为师的理论修养与学生进行思想文化的沟通,产生了交互主体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是在充分了解学生个性修养的基础上施以了启发教学,他没有把自己的思想法则一股脑地强加给学生,让学生去记诵僵化的教条,而是根据学生不同的个性品德于要害处予以疏导和点拨,既维护了“师道尊严”的权威,又实现了“教学相长”的意旨,实在是典型的个性化教学案例。

孔子主张“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辞”属于形式范畴,用来抒情达意,表现内容;“而已矣”则反对华丽的词藻,反对超出“达意”需要的形式。这就说明了孔子既重视内容,又不忽视形式。他认为“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就是说要在内容和形式上做到完美的结合。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在他的教学中,常常借助于宽容对话的原则,使问答探究不断地趋向人性化,在融洽的氛围中达到教学的目的。《论语·学而》中有例: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当子贡问及孔子如何判别面对贫富的态度时,孔子回答他“不如虽然贫穷却很快乐,纵然富裕却谦虚好礼”,超越了对贫富本身的比较,上升到了对礼乐之道的追求;当子贡以《诗经》中所言为例续继追问时,孔子很高兴,他马上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赐呀,现在可以跟你谈论《诗经》了,告诉你过去的事,你就能推知未来的事。”孔子是在子贡已经在品德修养方面有了精益求精的看法之后才予以肯定并与之交流的,这是一种教学主体之间相互理解的本质再现。在认识维度上,学生子贡已有自己的解读基础,具有相当的学习能力和情感态度;孔子正是看到了他的“自主”个性才告之以理并“始与言诗”的,他不失时机地称赞他“告诸往而知来者”。教学中孔子体谅到学生行为的伦理态度,他从子贡对“贫富”的认识情况出发,既肯定其认识“可也”,又更深一层地表白了自己的道德准则,注重道德主体的自我修炼和转换,达到“自我内修”和“外来教化”的统一。在《论语·八佾》中另有一例: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孔子在子夏从《诗经》的诗意中领悟到“礼后乎”的道理后,感叹说“启发我的人,就是你商啊”,开始与之言《诗》。以上两例均是孔子与弟子言《诗》的前提,所不同的是子贡与子夏言《诗》之前对不同事物均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和引申,这正是孔子教学的出发点,是孔子开展个性化对话教学的基本条件。这种教学避免了静态、无力、分隔的对话话题,从自身和现实的关系中予以觉察,推动学生经历一个不断改造的过程。

教学从本质上说是一种“沟通”与“合作”的活动,它通过“对话”手段取得心灵的沟通,达成互动与共识。在孔子的教学中十分讲究“对话”的策略,他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按照宋代朱熹的求解:“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启,谓开其意;发,谓达其辞。”启发教学就是要在学生想解答而解答不出来的时候,教师才给予开导和释疑,释疑的目的是要使学生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孔子从反面加以立论,意思是说,不到渴望求知的时候,不去启发;教给他东方,他却不能因此推知南、西、北三方,就不再教下去。这是一段经典的启发教学原理,它的根本特征在于诱导学生进行思考,培养学生的“自我意识”。教师不能替学生思考,也不能把自己的思考强加给学生,如果教学提问不能引起学生的求知欲望,不能让学生带着问题去学习,不能从学生的实际需要因势利导,就无法再谈教学的艺术和魅力。

实施个性化的教学,需要教师积极观察学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及时掌握其学习情况,给学生以心理支持,培养学生良好的自觉自律能力。孔子在这方面堪为师之圣人,他经常分析每个学生不同的才能特点、性格特征和志向抱负,他认为“由也果”(子路果敢),“赐也达”(子贡豁达),“求也艺”(冉求多才多艺)(《论语·雍也》),“柴也愚(高柴较愚钝),参也鲁(曾参较耿直),师也辟(子张较偏激)”(《论语·先进》),在教学过程中做到心中有数,继而“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诲人不倦”(《论语·述而》)。有一次孔子和他的弟子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坐在一起,孔子让他们各言其志,自己则认真倾听,不轻易打断,也不立即加以评述和判断,从谈论中了解他们的政治动机。孔子观察学生有一套成熟的经验,“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论语·为政》),既看现实表现,也查履历档案,还注意兴趣爱好,然后运用循循善诱的教学方法,“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对在志趣、才艺、造诣、致用等方面具有不同个性的学生实施一整套辩证的教学方法,造就了一大批有专长的人才,如“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孔子常告诫他的弟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论语·为政》),“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论语·述而》),“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孔子做到克己内省,身体力行,以身作则,所以在与弟子的教学交流中一方面发挥自己的教学特长,形成启发教学的个性风格;另一方面培养学生的探究精神和自主能力,让他们在启发引导下获得良好的个性发展。

我们在解析孔子的个性化教学的同时,还应该看到孔子善于从教材中发现其社会作用,他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说的是诗歌可以感动人、鼓舞人,具有艺术感染作用;可以“考虑得失”,“观风俗之盛衰”,具有认识作用;可以交流思想感情,使人们互相切磋,达到团结的目的;可以“怨刺上政”,对时事政治发表批评意见。虽然孔子是从他的政治立场上出发,教人“事父”、“事君”为礼教服务,但他对诗歌社会作用的高度概括,可见其深厚的文学底蕴,他把“兴、观、群、怨”四者联系在一起教育他的弟子,不失其大家风范。试想,我们的教学若能吃透教材,了解学生,选准目标,从孔子的个性化教学中获得启迪,赢得启发教学的主动权,把对“学”的关注转向对“人”的关注,把对“齐步走”的关注转向对“差异性”的关注,把对“独白”的关注转向对“对话”的关注,师生共享文化精神,又何愁不能达成教学的民主和谐,在课堂上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文化场,使“自主、合作、探究”的思想深入到每门学科、每一个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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