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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视觉二十四家——读《名作欣赏》二十四别册有感

2012-08-15广东孙春旻

名作欣赏 2012年16期
关键词:文人意象

/ 广东_孙春旻

作 者:孙春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

2011年岁尾,拿到《名作欣赏》附送的“别册”《一曲微茫》,见封面上标明是“第二十四号”,忽然意识到,“别册”刊行已有两年了。立马来了兴致,翻箱倒柜寻觅,最终竟将二十四本齐齐排在案头。再从头一一翻阅,意趣盎然,与此前每月一本的浏览,印象大为不同。

在我看来,“别册”是中国“文人视觉”的会展。治文学者,必用话语构出图画,言、象、意,缺一不可。言辞唤出表象,谓之语象;触及深层文化密码、精神内涵,便成意象。因而,文人与画、与书法、与篆刻亲近,乃是天性。即便反过来,以治绘画、书法、篆刻为主,倘无文学意趣支撑,便会徒具其形,失却神韵。二十四别册,或是作家、诗人、学者的书画,或是书画篆刻家的文学,其语象、意象,无不灿然于前,此所谓“文人视觉”是也。

书法实为中国艺术之“国粹”。林鹏、赵国柱,草书已成大师。张颔、姚奠中、白谦慎、张充和,学问广博,书法也兼长各体,真草隶篆,无所不能。国画之中,祝焘、孙其峰长于写意花鸟,汪伊虹似专注于瓶花,作家王祥夫则专攻写意山水,此四家,师承传统有所创新。韩羽、朱新建、刘二刚、老村诸家,均粗放、朴拙,笔墨简约,意蕴深邃,于大拙之中见大巧。李津的画,笔墨传统,构思却属“后现代”,时空碎片,叠合穿越,且饮食男女,不避情色。作为小说家,冯骥才的名声甚大,他借别人之言,将自己的作品定位于“现代文人画”,恰如其分。他的两幅秋苇图,能引起视觉的震动。油画虽只有两家,却令人印象深刻。何多苓的一幅《青春2007》,足以令人过目不忘。马莉的当代诗人肖像,不仅题材新异,且夸张变形、不拘一格,有特立独行的风范。大师黄永厚,书画均属高格自不必言,所题文字,见识不同凡俗。钟鸣,本以诗名世,他在别册中展示的竟是摄影作品。其他,周一清的版画,骆芃芃的篆刻,苏然的玉雕,吕敬人的装帧设计,皆属难得。虽同为“文人视觉”,二十四家却各有自家意象,堪称“文人视觉二十四品”。

至此,情不自禁,赋得打油诗一首:心象意象笔生花,亦秀亦隐漫嗟呀。别册一方形胜地,文人视觉廿四家。

读别册,有若干处,印象极深,挥之不去。

一是黄永厚的一句话:“我因为画不好,才在画上做文章,画成了插图,哪天我能不着一字把画画好,死都瞑目了。”诚如论者续小强所言:“这句话说得诚朴感人,争当大师的新世纪,大概现在敢承认自己画不好的已经很少了。”黄老的画,卖得不好,或是事实,究其原因,大概应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并非真是“画得不好”。试想黄老之画作,虽则用笔寥寥,却与中国诸多传统文化构成互文,倘若文化底蕴不足,怎能读出妙处?只看他画的屈原,就颇有解构大师的风范。其中不见了忠心爱国的悲壮,倒有些阿谀逢迎的媚态。看画上的题跋:“王逸、朱熹、当代科学院前院长郭沫若做的学问都对屈原负责,屈原又对谁负责呢?——楚王……从此俺沅湘老乡娱神自娱的快乐全被他毁了,留给我们的只是一部弃妇哭泣、可供永远重复的美丽的唱本。”旧历史主义观念缔造的爱国楷模,在富于解构色彩的新历史主义观念下顷刻崩溃。针对有些人认为“图像的无所不在终将导致文字话语的消失”的观念,杰那罗·塔伦斯曾说过:“我们应该想到只有文字的话语至今仍让我们得以思考这个世界,并从理论上加以说明。”像黄老这样在画上做文章,图文相得益彰,其实恰是中国画的一大长处。

二是何多苓的一幅油画《青春2007》。在这幅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辽阔的大自然,四个男女青年充满活力的身姿和他们裸露的屁股。诗人欧阳江河在评论中说:“‘转过身去’,四个年轻人脱下裤子,露出年轻的屁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即使不用老顽童的嘲讽目光,用新青年的目光看,或是用挑剔的专家目光看,《青春2007》也称得上一幅里程碑似的作品。我之所以这样断定,是因为它对‘转过身去’的处理,暗含了一个极具颠覆性的叙事转换。”是的,“颠覆性”是这幅作品的基本品性。可是,颠覆的是什么呢?作为一个象征性的意象,它似乎具有可以无限延伸的阐释领域。这正是优秀的文学作品的可贵品质。诗与画,从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倘若要给出一个确定的评价,我认为这幅作品表现了一种告别历史理性,寻找自反性纯粹自我的强烈愿望。

三是诗人钟鸣的一组摄影作品《纸手铐》。几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身份的人,都被一张纸铐住了双手,或木然,或惶然,或施施然。画面很写实,又很荒诞,充满暗示与象征。或许,我们的灵魂,就曾经被这样禁锢,甚至,现在仍被这样禁锢却不自知。这组作品让人想起欧阳江河的《纸手铐:一部没有拍摄的电影和它的四十三个变奏》。相同的思想,钟鸣以视觉形象的方式展示出来,同样振聋发聩。

“别册”兼顾各家,并不偏倚。十五、十六两期,推出祝焘、孙其峰“中国当代写意花鸟”两位大师级人物,与此前十四期张耀杰文章中的观念,恰成悖反之势。张耀杰认为:“中国传统的山水人物画,总体上是一种无爱之美,无肉之灵的病态洁癖之自由和穷酸淡远之清高的结晶品,它的价值取向是少数个人放弃责任、消极退避的明哲保身、自娱自乐。”张文还批判了传统中国画表现出的价值观念:“中国画偏偏分为两截,在世俗味最浓的客厅会馆等公共场合,摆出来的是远离人间烟火的远山淡水、枯树斑竹;在文人骚客、名流才子、宫廷政要的香窟密室之中,却收藏着煽情纵欲的春宫图。这种分成两截的文化现象,表现在亦儒亦禅、亦道亦玄的精英文人身上,更是触目惊心的人格分裂和价值混乱。”此言卓尔不群,甚为犀利,虽是针对山水画而言,花鸟画亦当属其中。但再观祝焘、孙其峰的花鸟,感受其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意趣时,又分明有此中真意欲辨忘言的境界,以“无爱之美、无肉之灵”,“远离人间烟火”的评价来概括,并不确当。如陶渊明、王摩诘咏山水草木之诗歌,虽不直面现实,不亦灵性十足?但我又十分欣赏张耀杰的锋利,中国知识分子,病态洁癖、穷酸淡远,借山水花鸟附庸风雅者,确也不在少数。

刊物是主编的面孔。“别册”应是续小强主编的一个创意。也是在“别册”中才知道,这位主编竟是一位“80后”!不过,此“80后”与文坛上的一众“80后”大不相同,他敬仰国学,热爱传统,尊重前辈,兼收并蓄,谈儒论道之间,不乏时尚言辞。且又不耻下问,用他自己的话,“倚小卖小”,未必全懂,却能于懂与不懂之间,引出诸家话语。如此办刊,实有新意。

不过,读“别册”,也有不尽满意之时。例如《伊人化虹》中汪伊虹的作品,全是写意,又全是瓶花。偏偏于其文字中,读到这样一段:“比如《摘枣》这张画,起初我就想只画一张枣树,但后来发觉不现实,肯定有吃枣的人吧!最后就又画了一个吃枣的人,把兜里塞得满满的。”于是,特别想看看这张《摘枣》,可惜,前后翻遍,没有。再如,周一清的版画,只有《十月》杂志插图和静物两个系列,不够丰富。苏童在《关于周一清》中提及的多幅作品,令人神往却不得一见。

二十四号之后,别册应绵延有续,期待它不断展现更为广阔的文人视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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