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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玫瑰的人生悲歌——梁君璧与曹七巧人生悲剧的比较研究

2012-08-15杨华轲华北水利水电学院人文艺术教育中心郑州450008

名作欣赏 2012年14期
关键词:曹七巧穆斯林张爱玲

⊙杨华轲[华北水利水电学院人文艺术教育中心, 郑州 450008]

梁君璧和曹七巧是两个被伤害后来又充当施虐者的女性文学形象,前者为当代作家霍达的巨著《穆斯林的葬礼》中的母亲形象,后者曹七巧则是旧上海风华绝代的女作家张爱玲的短篇代表作《金锁记》的主人公,她们的身上都寄托了作家对社会人生的认识、对女性命运的思考。从少女到成为一个母亲,她们经历了每个女人都经历的身份变化,却也承受了女性命运中悲剧的和不堪的一面,而成为让人憎恨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有一定的相似性,又因为生活背景、创作心理等方面的原因,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

一、被伤害的女性

在父权制社会里,男性处于支配地位,女性只能作为“第二性”存在,“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the essential)相对立的次要者(the inessential)。他是主体(the Subject),是绝对(the Absolute),而她则是他者(the other)。”“他者”的现实让她们成为男性的私有财产;两性的不平等、情感投射的不对等,只能让女性的感情被轻视、等待被搁置、生活被边缘化。而这些伤害在女人心里即便是惊涛骇浪,也只能是秘而不宣;压抑的痛苦又成为伤害女人的另一把枷锁。梁君璧和曹七巧就是这样被婚姻和爱情深深伤害的女人。

梁君璧早期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但是韩子奇的婚外情深深地伤害了梁君璧,而后二十多年无爱的生活更让她压抑和孤独。由于整个社会的评价体系和标准都以男性的眼光来设定,而女性在长久的集体无意识中会渐渐压制自我的需求;对自我价值的认识不以自身的感觉和需要为出发点,而以社会评价为自我的评价标准。对于梁君璧来说,她的经历形成她的自我评价是建立在对男性牺牲和付出的优越感基础上,是他者眼中的自己。所以当韩子奇的婚外情以爱情的名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梁君璧作为女人伤心愤怒之后,最痛心的是自我价值遭到了严重的否定,穆斯林教规更是深化了这种耻辱感。因此她很自然地以社会化的宗教教规拆散并否定这段爱情。曹七巧在爱情和婚姻中受到的伤害是以慢性自杀的煎熬一步步地扼杀了她的希望和热情。七巧曾经也是一个活泼的少女,但是她却被自己的哥哥嫁给了姜家残废的老二。不健康的夫妻生活,让她滋生出更多的不满和怨恨。因此,七巧在婚姻中受到的伤害,是女人自我化过程中男性社会的一次集体围剿,而七巧只能是落败。

二、恶母的报复

“女性的一切权力之中,最大的一项便是做母亲。”在男权社会中,女人所承担的社会学意义在于她是丈夫的妻子、儿女的母亲。当女人在成为母亲时,在家庭中对儿女的制约和影响力是可能并且被认为是合理的。因此,当家庭中夫位和父位空缺,成为母亲的女性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被赋予相应的地位和意义。波伏娃说:“母爱不是直觉的、天生的,在任何情况下,天生这两个字眼均不适用于人类,母亲对小孩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母亲的处境。”梁君璧和曹七巧作为女人,男人伤害了她们;当成为母亲的她们代行父权时,都不约而同地将对儿女的控制和限制作为她们失衡内心的一种补充,而让悲剧再次上演。

韩子奇英伦归来,心意消沉,梁君璧又重新掌管家事。父权和母权重叠在一起,加倍地促成梁君璧对儿女婚事干涉的理直气壮。她设计儿子的婚姻,阻挠新月的恋爱,致使儿子郁郁寡欢,女儿抱憾而终。对曹七巧而言,丈夫残疾又早亡,在这个家里夫权和父权在实际意义上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另立门户继承财富后,关起门来,曹七巧就是主人。她张罗儿女的婚事,但又亲手破坏这些婚事。她限制女儿的读书和社交,并亲手毁掉大龄女儿最后的婚嫁的希望。她们本来都是被男性伤害的人,当这种伤害被咀嚼沉淀成一根毒刺后,儿女成为她们受伤生活的一种镜像。新月的爱深深地刺痛梁君璧,她仿佛又看到当年的韩子奇和梁冰玉牵着新月,告诉她他们是相爱的。长白和长安仿佛就是曹七巧不堪的往事、姜家屈辱生活的印记。于是,她们把儿女当成自己不幸根源的替代品,利用母权来实现她们的报复。但是由于女性生活空间的限制,她们把伤害和报复给予了自己最亲爱的人。虽然在这样的报复中,她们获得片刻的报复的满足和毁灭的快感,但是最终儿女的疏离,只能更加重她们的痛苦。

三、精神世界的差异

弗洛伊德认为:“性欲的压迫是人生的痛苦之源,下意识所隐藏的伤痕是让人们行为失常的动力。”曹七巧是个十足的女人,她更多的是寻求一种爱的满足;当爱不可能实现时,她只好用金钱带来的物质的安全感和富有感来弥补无爱的精神的恐慌和孤独。她对姜季泽主动诱惑、精神恋爱,本质上是一个女人对于自我需要的满足。曹七巧看似疯癫,但深层却是一个女人对自我处境的反抗和不满,“女性、母亲的疯狂与变态,原是对父权社会的报复行为”。但是,在传统社会中,如七巧这样的女子,没有自主的谋生能力,没有感情之外的精神寄托,唯有拿青春换来的金钱可以聊作安慰。但是情感的压抑和痛苦成为她痛苦的魔障,她努力地想要女儿不要再像她,她尽心地帮儿子娶妻纳妾,但是她却看不惯女儿脸上流露出来的幸福,见不得这唯一属于自己的男人再属于其他的女人,她又亲手毁掉这一切。她在现实世界的挣扎搏斗成为一个女人无望又无力的挣扎。在人生不断的挫败中,她的精神世界越来越干涸,最后干瘪着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

梁君璧比曹七巧幸运得多,她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宗教给了她内心强大的支撑。当生活遇到变故时,她也自然地去宗教世界中寻找精神支撑。她拒绝妹妹和韩子奇的爱情,理由是“在穆斯林世界,已婚者犯通奸罪和杀人、叛教并列为三大不可饶恕的罪恶”,“退一万步说,就是我能容,教规也不能容呀!”她厌恶新月和楚雁潮的爱情,理由是“我们穆斯林不能和卡斐尔结亲!”尽管在这背后有着更为细密的女人心事,但是冲突每到紧要关头,她都会不自觉地回到宗教的世界里,在这里,她很快找到现实世界和她的宗教世界相悖的致命所在,迅速地找到化解眼前矛盾的有效武器。宗教信仰为她的痛苦找到了化解的灵丹妙药,真主的理解与支持一手抚平了她片刻的惶惑和动摇,代之以坚定的主宰世界的自信和果断。从中她获得了心灵的救赎,找到了一条自我完美和平衡的通道。

四、创作心理的不同

作品总是来源于生活,不管是真实还是虚构,作家笔下的人物,实际上都是他们对社会人生认识的一种反映。每个作家生活环境、教育背景、心理状态的不一样,即便是同样的主题在不同的作家笔下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梁君璧和曹七巧虽然都是被伤害的女性,也都是恶母形象,但是由于两位女作家的创作背景、创作心理不一样,呈现出的梁君璧和曹七巧必然在行为的相似中有着很大的精神差异。

回族作家霍达同时也是一个史学硕士,经历了长达几年的情感酝酿和素材积累后,创作了《穆斯林的葬礼》。这部小说描写了梁、韩两家长达五十多年的情感历程和人生命运。梁君璧前后性格和行为的变化,实际上寄托了霍达自己对本民族文化和历史的一种反思。在梁君璧身上有着穆斯林女性也是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但是在一定的环境和土壤中,这些女性身上又有着严重的自私保守、冷漠虚荣。她其实也是穆斯林世界的一个象征。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个民族有积极进取、坚忍顽强、洁身自好、修性养德的一面,但同时也有他保守封闭的一面。穆斯林精神在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像梁君璧一样的痛苦、矛盾和挣扎,也必然会在历史的发展中迎来自己的新生。所以梁君璧应该受到批判,但她的身上依然有着让我们感怀的美好。显然,霍达在梁君璧身上投注的是史学观照,从发展中来看梁君璧。但在曹七巧身上张爱玲无意投注任何史学关照,女性的张爱玲更多的是从女性的细密心理角度出发,写出一个女人被伤害后变本加厉的报复,在女性的自我描述中表达出个人化的写作体验。因此,曹七巧受伤的内心血淋淋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同时,由于张爱玲从小母爱缺失,所以她的作品中常有一种审母的情结。母亲在张爱玲笔下从来都是自私冷漠、寡爱少情的,这些母亲常沉浸在自我的伤痛中来回咀嚼和抱怨。作为一个虚构的小说,张爱玲塑造的母亲曹七巧形象,变态恐怖得让人齿寒,完全有别于传统意义上母亲给我们的印象,和她的这种情结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综上所述,由于作家创作心理的差异,在史学观的视野中,梁君璧的被伤害和报复,既有着现实的因素,又是民族文化反思的类型;在个人化的写作中,曹七巧狰狞着向我们挥舞着爱和金钱的枷锁,哀怨又凄厉地倾诉她的往事。其实,这也代表了女性创作的两种不同的写作状态,体现着女性创作的丰富和多样性。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2]林语堂.人生的盛宴[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

[3]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4] 霍达.穆斯林的葬礼[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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