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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笔下女性的人性之悲

2012-08-15宜宾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系四川宜宾644003

名作欣赏 2012年15期
关键词:范柳原争斗张爱玲

⊙陈 进[宜宾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系, 四川 宜宾 644003]

作 者:陈 进,宜宾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诗学等。

一、物质的爱情

张爱玲笔下的许多女性表现出一种明确的人性的缺失。女性把自己的一切依附在男人身上,总体上呈现的便是鲁迅揭示出的两种生存状态——做惯了奴隶和想做奴隶而不可得。正如平路所说,张爱玲写的不是“爱情”,而是“生存”,是“安全感”,她的女主角们,曹七巧、白流苏等在爱情里所寻求的常常是经济的力量,是物质的保证,要活下去。她们是旧式的女子,在自己的理解中,竭尽所能地为自己的幸福——获得终身的物质和精神依靠。

《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她所有的初衷都是物质的。她试探,她索取,她流连,她犹疑,所有的一切在她亦步亦趋的努力中,慢慢现出端倪——最终,是这座城意外的陷落成就了她的婚姻,成就了这个自私的女人本已不抱的梦想。乱世之中、断垣之间片刻的理解纵然难得,然而,这本应充满喜气的大团圆结局中,我们看到的还是苍凉。爱情与婚姻只不过是流苏得以安身立命的手段。她想和范柳原结婚,不是因为爱他,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家,需要得到一个生存的保证;而得到范柳原之后,她反而不再能够听到他的情话。在形神分离的婚姻中的流苏,内心真能够如外表那般镇定吗?本性压抑之下谨捧“范太太”的饭碗,与之前可爱的、范柳原喜爱过的流苏渐行渐远,男男女女们哪里去奢望什么真正的相知相悦的爱情?

再便是七巧的婚姻,倘若那个骨痨的男人除了一身病以外,什么都没有,七巧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为了那个虚无的黄金梦,她嫁给了这个男人,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为这个男人守寡,以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

可以说,张爱玲的女性们的爱情、婚姻更像一场赌博。白流苏在面对两难抉择时进行了精细的算计,“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一口恶气”,看似俏皮的话语却是满腹的辛酸。张爱玲破天荒地成全了他们,但是这个自私的男人与这个自私的女人的婚姻中并没有爱情!在那段把嫁人当做谋生手段的岁月里,张爱玲笔下的女性们成为精明的现实生存者,为了生存她们把婚姻当做人生唯一的事业,爱情完全成为物质利益的附丽,爱成为了她们嘴边的敷衍。

二、鱼死网破的狰狞

正如上文所说,张爱玲笔下的女性,为了政治、经济的依靠,去选择无爱的婚姻。很明显,爱情的无奈注定她们人生的悲剧。她们痛苦着,在自己的生命中无奈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仿佛灿烂的烟花,但烟火散尽,只能是一地悲凉。她们辗转着,无法宣泄自己内心的苦楚,心中的阴暗像洪水般汹涌。张爱玲笔下的很多女性都呈现出一种病态,或一种极度苦痛中的压抑的爆发。她们为了所谓的爱而争斗,为了生存而争斗,为了可怜的地位而争斗……那么义无反顾,却让人读出飞蛾扑火的凄美,只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抓住那个依靠。张爱玲不是把人性的善和美展现给读者,而是用极度夸张的笔法展示人的反道德的、反人伦的、反人性的变态心理,把我们心中的善念击垮、击碎,甚至完全毁灭掉。

顾曼璐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她的美貌并没有使她很好地活着,只是她借以谋生的资本。其实,她很可怜,本性也是善良多情的,她也有过自己的幸福,与慕瑾短暂的恋爱是她一辈子珍藏的回忆。偶尔的回味虽有物是人非的凄凉,但有人深爱的甜蜜却足以慰藉她的心灵。但是,当慕瑾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时,却开始一心一意追求她的妹妹。刚开始,她依旧沉浸在幸福中,以为慕瑾到现在还在追逐着自己的影子——是妹妹与她相像的缘故。但见到慕瑾,慕瑾却告诉她:“人总是要变的,我也变了,我现在的脾气跟以前也两样了。也不知是否年纪的关系,想想从前的事,非常的幼稚可笑。”一句“幼稚可笑”颠覆了曼璐心中所有甜蜜的幻想,这应该是她下决心帮助祝鸿才得到曼桢的直接原因。

女人本能的嫉妒摧毁了她残存的善念,仿佛这般,她的妹妹便与她一样了,永远地陷在泥沼里,拔不出脚。如她所言:“我也是跟你一样的人,一样姐妹两个,凭什么我就这样贱,你就尊贵到这样地步?”于是,曼璐疯狂地实施着她的计划,为了能有个儿子笼络住祝鸿才,她不顾曼桢已经与世钧订婚、不顾曼桢的清白之躯,精心筹划,与祝鸿才合谋骗奸了曼桢。更惨无人道的是,她将曼桢禁闭在一个小房间一年之久……她哄骗着她懦弱的母亲,欺骗着前来寻找曼桢的世钧,撒谎说曼桢已经和别人结了婚,用她的罪恶毁灭着亲妹妹的幸福。她用她的残忍护卫着自己的爱情,准确地说是自己既得的物质利益。自己的亲妹妹成为她苦心孤诣地挽留婚姻的救命稻草。但最终,她罪恶的筹划没有留住祝鸿才,自己反倒早早地走上了黄泉之路。

很多时候,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就这样争斗着,在自己的愚昧中,残忍地让一切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有时她们的争斗以伤害自己为前提。有很多时候,张爱玲让她们的争斗取得她们渴望的结果,可是,兜兜转转,得到的只是冰冷的绝望。这也是张爱玲的残忍之处,她让笔下的人物歇斯底里般的疯狂,但最终,赢得了天下,却输给了命运。

三、欠缺深层意识的解放

女性真正的解放,依赖于深层思想意识的解放,相较而言,这应比政治、经济地位的解放更难。张爱玲笔下的女性,大多满脑子的封建思想。但怪她们好像有几丝不公,她们从小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成长,她们的人生,她们的爱情,她们的自由,早已被编排成千篇一律的模样,她们的脑海里形成了一整套恭顺的处世方式,并以此来规范自身和其他女性的思想、行为。她们感觉不到自己的悲哀,那些残忍的、毒害人的教条,甚至成为她们深信不疑的真理。她们拿着这样一把无形的刀,造就血样的悲剧。

《半生缘》中的顾太太,一副慈母的模样,但是当曼桢的幸福断送在曼璐的疯狂中,她却缺席了。顾太太本本分分,侍奉着婆婆,教养着子女,不想去伤害任何人,但她的头脑中积淀了无法动摇的封建意识,她成为封建文化祭坛的牺牲物,却又成为复制女儿悲剧的刽子手。曼桢在危难中想到自己的母亲,但对于母亲来解救自己竟不抱一丝希望。她知道母亲笃信“从一而终”,认定“生米煮成熟饭”,甚至会让她马虎跟了祝鸿才。事实也真的印证了曼桢的推测,当顾太太初知曼桢受害后,在听到曼璐安排好的将曼桢嫁给祝鸿才时,她委曲求全地同意了。张爱玲让新旧女子的矛盾此刻撞击成最猛烈的花火,留给我们的不止是一份感叹,更是没有尽头的心寒。

《花凋》中的郑夫人是一系列父权文化筹码的载体:替丈夫生儿育女的机器、丈夫不负责任行为的接纳者、处理烦琐家务的自愿者、恪守妇道的玷污者……她的生命是“一出长的单调的悲剧”。

张爱玲笔下的这些女主人公们谁都没有反思过这个社会与个人。正如傅雷所说:“人类最大的悲剧往往是内在的,外来的苦难至少有客观的原因,可得而诅咒、反抗、攻击;至少个人的及在情欲主宰之下所招致的祸害,非但失去了泄愤的目标,且更遭到自作自受的谴责。”她们心中认定该怎样生活,对此没有任何质问,结果只能是我们徒然的无奈。

黑色,是张爱玲心中最美的颜色,她是一个爱穿黑衣的女人。她真实地描摹着这个社会,让人感到窒息的黑暗笼罩着她的作品。那么多的女性在这无边的压迫中,奄奄一息。我们感受到流淌出的悲哀,感受到沉重的、无法言语的叹息,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惊悚。正如其在《传奇》前言中所言:“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此刻,张爱玲仿佛又在提醒我们,她只是写小说的人,她触及到女性的灵魂,触及到不为人知的热情,触及到横亘千年的愚昧与荒凉,但我们也能读出她的挣扎,她渴望女性的独立,渴望那巨手钳制的自由得以解脱,甚至她渴望前进。因为行进在长途中的女性,“就像那月亮,摇晃着也要前进”。

[1]于青,王芳.黑夜的潜流——女性文学新论[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2]邵迎建.传奇文学与流言人生——张爱玲的文学[M].上海:三联书店,1998.

[3]林幸谦.荒野中的女体——张爱玲女性主义批评[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4]周玉英.论张爱玲对存在境遇的揭示[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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