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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他者 无声的言说——库切作品中的他性表征研究

2012-08-15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郑州450001

名作欣赏 2012年6期
关键词:库切伦理

⊙武 娜[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 郑州 450001]

作 者:武 娜,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博士,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他性”是当代犹太裔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他者伦理学的一个重要概念,集中体现了个体对自我与他者问题的思索。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最大特征在于对“同一性”的追求,个体要解释世界,就需要超越个别寻求普遍;要改造世界,就需要超越历史寻求永恒;要实现统一,则必须超越经验寻求先验。于是,人们将“同一性”作为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基础,以期为人类的前行指明方向。然而,同一并非真实世界的常态,而只是人们的理想状态。规范带来统一与前进的同时也带来了本质性的禁锢,而对“他性”的诠释不仅可以改变人们认识世界的视角也能够拓展对自我理解的深度与维度。库切作品中所蕴含的后结构主义特征并未消减其本质性的伦理内涵,这种自我反思、自我批判的特征反而更能体现其本身重构传统伦理价值观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如库切作品中表现出的对人本主义的批判其实并未导致极端的反人文主义倾向,反而加强了自我审视、自我批判的伦理诉求精神。库切的文本不仅仅是谈论他者,而是努力赋予他者属于自己的声音,借之凸显其本真的“他性”。库切往往把目光投向诸多价值体系的敏感边缘,为世人提供了种种突破时代困境的尝试。

一、关注“他者”的伦理诉求

2003年9月,来自南非的作家约翰·马克斯维尔·库切荣膺诺贝尔文学奖,奠定了他在现今世界文坛上毋庸置疑的地位。纵观其文学生涯,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前,在其创作初期他就已经开始吸引世界的眼球——他的多部作品已获得了多项世界性的文学大奖,如南非的CAN奖和两次布克奖。本文以列维纳斯的他者伦理学为理论支点,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切入库切的主要文学作品,探讨在后结构主义彻底怀疑论盛行的时代,能否重拾传统伦理观照下的超验性、普适性与人文主义传统。列维纳斯扬弃了强调“主体性”的西方理性主义传统,他认为伦理道德应来自于他者,来自于自我对他者“他性”的负责与尊重,把他者的实际所需当做自我的第一精神诉求,任何个体都不应也不能将他者同化为自我的“同一”。库切通过自己的文学创作实践,充分地印证了这个观点。

严格意义上讲,任何一种解读本质上都是伦理性的:任何一种解读形式都是为了满足某范畴内某种刻不容缓的需要而做出的对要求的回应;读者须对解读所在社会、个人以及政治领域所引发的后果付出应有的责任。(Miller,124-25)

《韦伯斯特大词典》显示,“他性”代表“本质上完全有异于自我本身或某一文化类属的性质或状态”。“他性”作为一个哲学名词,代表他者的固有属性,其德语的词源表示其包含“他者”与“改变”两种含义。其拉丁词源显示“他性”是其作为两者间选其一所固有的他者属性。现今,这个词普遍被应用于自我与他者相比较所产生出的他者的独有属性。这个词最早是由埃马纽埃尔·列维纳斯在他的论文集《他性与超越》中所提出,在书中,列维纳斯对“他性”做了极为详尽的梳理与阐释。在库切作品中,“他性”的折射此起彼伏,无处不在。相异的情节、时代、地点与国籍都无法阻挡库切对“他性”的体现与关注。尽管国内外对库切研究的论文与专著已汗牛充栋,但笔者通过调查统计,目前对此领域的研究仍处于初始阶段。

本文选择这个论题作为库切研究切入点与对象的原因在于,人与人之间最伟大的情感如爱、感激、信任与慷慨的动力与实践永远无法在单一的哲学、人类学、社会学或神学话语中获得充分的体现与展示,只有在文学的自然演绎中,这些伟大的情感才得以焕发与流露。这并不是因为文学作品更倾向于模仿生活,而是因为文学更能引领我们去体验他者的“他性”。故而富有创造性的文学作品可以被当作一种伦理事件,发生在每一位读者身上。本论文就是要在库切的带领下深入探讨一系列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这些问题对任何人都非常重要,无论是对于文学作品的读者抑或是某一族群的成员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自我与他者的关系问题,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信任与背叛,倾诉与坦白等问题。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思索能够使读者意识到库切作品的意义所在:当我们阅读他作品的时候,我们不仅仅在阅读,我们阅读的过程也是参与的过程,我们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他作品的一个组成部分。他的作品永远在展现问题而不是在争论,当我们试图解读它的同时,它也在解读我们。库切的作品不仅仅是对象或文本,而是正在发生的事件,永远无法事先预测——也正是这种不可预测性赋予了库切作品独一无二的伦理力量:读者在费心解读其每部作品、体会每个主人公独特遭遇的同时,也能深刻感受到每个独特“他者”作为独立个体的需求:从这个角度上讲,以“他者”的视角来阐释库切作品中所蕴含的伦理意义具有极大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库切在小说创作中善于用以现实为依托的碎片式心理描写来影射主人公残缺的自由意识与渴望,或用唯心主义的心理反思来刻画小说王国中的集权社会结构,有人说这种创作模式是典型的现代主义风格,也有人说这应归属与后现代的范畴中。其实,将其作品如何归类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通过阅读库切的作品,读者能感受到一种隐形的张弛之力,这仿佛是种无形的力量,它可使人性的光芒得以重现与凸显,使人们重新关注起那些被历史湮灭或遗忘的“他者”,并不禁自问“我们对他者应负有何种责任与义务?”——在库切的创作世界里,文学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自我对他者所担负的责任与义务的建构过程。

二、库切的坚守:“他者”的再现与表征

当然,人们也许不会“喜欢”库切;他不是个圆滑的人,甚至说他有些愤世嫉俗;写作的时候,他更像只刺猬,每根刺都深深地植入并刺痛了这个时代的心脏与脉搏(Janes,103)。

随着近年来在文学研究领域中对伦理问题研究的深入,国内外学者从伦理学角度对库切作品展开了深入浅出的解读与探索。迈克尔·玛瑞斯在《库切〈彼得堡的大师〉所反映出的他者死亡与空间意识》一文中曾谈到,库切作品中通篇渗透着一种持续的伦理意识,并有意识地使文本脱离历史真实从而使读者更加行之有效地构建纯粹意义上的伦理认知模式。玛瑞斯也指出,任何有关文学创作的伦理关注都应以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为基础。玛瑞斯以库切代表作《彼得堡的大师》为例,以其具有代表性与象征意义的死亡隐喻为切入点,详细阐述了自我与“他者”关系的本质,进而指出库切的小说穿越了历史与种族的界限直接切中这种关系的要害之处。有关他者表征的探讨近来已成为以“他者”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学术领域中一个争相讨论的热门论题,如在人类学及文学批评等领域,专家们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风暴——人类学家已逐渐意识到人种学的虚构性特征,因为人种学家那些带有主观色彩的创造性描述早已超出了所谓“绝对客观真实”的范畴;对此,人类学家甚至还借用了一个现今文学批评领域很风行的理论:任何形式的表征方式其实都是社会符号与惯例的产物,纯粹意义上的“客观性再现表征”根本就不存在。鉴于此,人类学家开始解构那些以往被认为完全“客观真实的”实地工作的研究结果,以各种可能性去尝试取代这些所谓的“客观真实”,并以此来质疑、动摇一些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这样的尝试直接涉及到一个有关意识形态的本质问题“人们是否能够不受个体主观社会环境的干扰,完全客观地再现‘他者’?”倘若文本表征已变异为一种程式化的虚构式呈现,对所谓“权威”的表征又有何实际价值?在传统人类学的文本描述中,殖民主义思想已被幻化为一种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意识形态,如何明晰地实现对“他者”的再现与表征已被赋予了浓重的伦理指涉意味。

诚然,以上阐述的有关人类学研究的两难境地在小说类的文学批评研究中同样存在,尤其在对“他者”的表征问题上,涉及到了太多作者个人的历史文化因素、人伦导向因素等直接、间接的影响因素,因此,对“他者”任何表征再现都不再是简单地对某一客观事物的描述,而变换为对某种权威力量趋向、转化、游移的过程。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库切天生热爱自由的天性不愿被任何外在的“权威力量”所操控,他小说中的各类“他者”人物往往都以沉默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这种写作特点给库切的文学创作带来了巨大的争议,如当克里斯多佛谈到文学批评避开他者声音时曾这样指出:“如果一种方法论或认识论只存在于一个自指的多重语义体系中,那还有什么差异性可言?使‘他者’沦为孤立的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试图湮灭‘他者’的声音,充分暴露了个体对描述自身之外事物的无力性:用克利福德·格尔茨的话说,就是‘我们,个体)存在与他者之中,总把自身的存在当作所有存在的标准模式,因此,所谓的‘客观’不过是人们刚愎自用的对虚伪的容忍罢了’。”(Miller,285)

而库切对“他者”体现的理解似乎更加复杂,在通过文本展现“他者”的过程中,库切仿佛在极力奉行着一个准则,那就是尽量避免把自我的观点、态度与习惯性模式强加于“他者”。因此,库切创作的最大闪光之处就在于它尽量避免陷入那些由暴力因素所产生的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在竭力避免使作品的创作基调沦为常规式的老生常谈。在这个竭力遏制的过程中,沉默往往是最有效的方式,与其站在主流的立场上夸夸其谈,说些重复的冗辞滥调,倒不如保持缄默,这样反而可以表现更多。

从这个意义上讲,库切文学创作基点与列维纳斯的他者理论有着一致的伦理诉求——两者都以他者为指向,立足于颠覆以往的形而上学传统,坚持彻底的怀疑论精神,致力于关注他者的差异性从而打破本体论的同一性。库切的作品往往不会把各种既定的主体性强加于人物,而倾向于发掘个体本身探求正义自由的智慧。作为一名文学创作者,库切无意建立一套道德行为的规范或考察伦理价值的标准,他所做的仅是探询伦理事务的本性,渴望建立起一个富有仁爱之心的社会,一个重视责任感的社会,一个“他性”不受压抑的社会。

[1]海登·怀特.后现代历史叙事学[M].陈永国,张万鹃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2]Attwell,David.J.M.Coetzee South Africa and the Politics of Writing.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

[3]Janes,Regina.“W riting without Authority:J.M.Coetzee and his Fiction.”Salmagundi,1997:114-15.

[4]Miller,Christopher.Race,Writing and Difference.Chicago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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