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金笔下的少年形象
2012-08-15谢红芳
利 金(1894-1979)是 俄 罗斯苏维埃文学的老作家,苏联作协最早的会员之一。利金是一位高寿而又多产的作家,他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共写了十多部中长篇小说,七百多篇短篇小说。他特别擅长于短篇体裁,被誉为“有独特风格的短篇小说和特写的优秀艺术大师”。[1][p3]三十年代他到全国各地体验生活,漫游全国,写了一系列反映远东建设生活的作品。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五年利金担任了《消息报》的随军记者,出版了描述战争的文献性作品。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利金的创作以道德为主,利金从真实的生活出发,利用反衬和隐喻的手法,描绘生活中的善与爱,谈人情世故、伦理亲情、为人之道。他的小说偏重于容纳社会学与心理学的因素[2][p10]。他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尤其是老人和小孩——社会弱势群体的生活,褒赞他们身上留存的善良、关怀、宽容、真挚、诚实、爱心,这使他的作品充满了感伤、凄恻、忧郁和人间的温情。他仔细观察普通人的平凡的日常生活,描述生活中的家长里短,剖析他们的精神世界、人与人之间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带着淡淡的哀愁和抑郁的心情渴望老人和小孩获得幸福的生活。在他的笔下,有《小勺》中沦为叔叔雇工,纯洁、善良的克秀莎;有《神秘岛》中坚守纪律,酷爱书籍的小男孩;有《黑头鸥》中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小男孩;有《女儿》中在战争中成长的善良、可爱、一直像妈妈一样照顾孤儿生活的小女孩。这些鲜活的少年形象给我们展示的天使一般,在生活中备受煎熬、不屈成长、而又心怀善良,为国家、社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一
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五年利金担任了《消息报》的随军记者,他亲眼目睹了战争,撰写和出版了描述战争题材的作品。在这些小说中,利金刻画一系列少年的光辉形象。其中短篇小说《女儿》[3][p20-22]和《神秘岛》[3][p10-20]最为著名。
少年是爱的化身,纯真善良、内心情感无比丰富,他们在承受爱的雨露的同时,也把爱撒向人间。他们在战争中迅速成长,爱护父母,体贴他人,也担负起国家民族的灾难,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爱与善。《女儿》中的主人公柳霞就是这样一位少年。父亲上了前线,她成了妈妈的帮手,随着幼儿园的搬迁,转眼就变得像一个成年人,代替母亲照顾六岁的妹妹,当上了保育院食堂的管理员,照顾孩子们。当得知父亲在战场上牺牲的消息,没有掉眼泪,甚至没有喊吵,只是脸色变得十分的苍白和木然。委托去莫斯科的保育院的医生看望妈妈,“我求您去看看妈妈,告诉她,等我回去她什么也不要做了,我可以工作,我能织一手好毛线活,还能学会速记,我们一定能把妹妹培育成人。然后对她说,爸爸牺牲了,是一个英雄,而我一生都不会辜负他。作为他的女儿,我将终生感到骄傲。他为祖国而死,失去父亲真是悲痛欲绝,我为我是英雄的女儿而骄傲,我总觉得他没有死,永远永远地活着。”这就是一位坚强的女儿,在失去父亲,承受巨大痛苦的同时,还想着如何安慰妈妈。“童心只重感情,对一切好像既单纯又深奥。”“童心,又脆弱又可贵。”在一个孩子的心里装着国家、亲人,广阔的胸怀是许多大人所不能企及的,“说实话,有时觉得并非她是您的女儿,好想您是她的女儿,她心里装着多少慈母般的关怀。孩子们总是能用心灵准确无误地感觉到许多事情。”女儿善良、懂事,在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母性光辉,完全是“小圣母”的形象。一方面,她善解人意,在残酷的战争中像大人一样想心事,流泪,并且替大人分忧,尽自己所能为战争的胜利出力。具有良好的持家能力,长大后将会是家庭和社会的脊梁。另一方面,她善良的内心犹如“圣母”,理智而又清醒,首先想到是如何安慰妈妈,然后把父亲的牺牲升华了,觉得父亲并没有离开,而是永远活着,并为父亲而骄傲。女儿刚强、善良、能干,她母性的光辉不仅照亮了家庭,而是照亮了整个社会。
利金在塑造“小圣母”的形象的同时,也为我们刻画了战争中的小男孩的英雄形象。他们不是参加战斗的英雄人物的形象,而是在战争中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样为祖国,为胜利做出了贡献。《神秘岛》中的提着一大捆书,压得他歪着身体,为红军募捐书的小男孩就是其中一位。他带着妹妹为前线的红军募捐书,妹妹真走运,收集到了凡尔纳的《神秘岛》,老人建议“假如你读完了再交上去可不可以?”“那可不成,”男孩子断然回答:“我们是为红军捐书,应该尽早把书寄到前线去。”“假如我用一些好书换你的《神秘岛》。”“不,这可不成,给红军的书我们怎能拿来交换。”男孩虽然心里很想读书,但还是坚守了纪律,一切为了前线,在战争中,他们和大人一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前线的红军做事,为祖国尽力。“夫童心者,真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4][p97]讲的就是一个真正完善的人是怀有一颗纯真的童心的,失去童心的人不可能使生命趋于完善。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儿童是成人的老师,在利金的笔下,天使般的少年儿童,善良、正直、坚守信念,是社会的希望,真善美的代言者,社会的未来。
二
基督教宣扬人生来有罪,罪需受罚,通过自我惩罚从而获得新生。基督代替众人受苦被绞十字架,换取人们的幸福。基督教也宣扬痛苦使人获得新生,人们只有历经磨难,通过对身体的惩戒和心灵的洗涤才能获得救赎。因此,苦难是与生俱来的,大人的世界充满了苦难,这些苦难也不可避免的转嫁和降临到少年儿童身上。利金笔下的少年形象自然而然也就负载着苦难,不幸,他借壳少年,控诉苦难。
《小勺》失去父亲的克秀莎,母亲有病,母女俩的生活很艰难,来到家道殷实,有果园,他本人又有一份看管集体农场的工作的叔叔家里,帮他操持家务。克秀莎在学校学习不错,原打算上农业技术学校,但母亲是那样的体弱多病,总要想个办法减轻家里的生活负担,在叔叔那里可以挣一些钱,每月二十卢布,还管吃管住。她准备一边干活,一边准备考技校,随身带来的复习大纲。谁知小小年纪就在不怀好意的叔叔家里当起了管家婆,洗菜、做饭、熬汤、煮饺子,还要去果园除草,摘果子,卖果子,完完全全是个女佣。“你把表拨到六点,一听见响马上就起来。”“眼下咱俩很快就不能夜里睡觉了,你要睡得早些,半夜到天亮时你值班的时间。”“夜里两点,天气还灰蒙蒙的,叔叔就来招呼他。”她的生活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仿佛走上了一条岔路,叔叔只是雇她做女工。当她看到端着枪、猫着腰的叔叔,面对果园里的孩子时,对孩子大喊:“快跑!孩子们,就要对你们开枪了!”她心高采烈地喊着,孩子一下子全跑了。面对冷酷、贪婪、自私的叔叔说:“你是一个多么渺小的人!”被叔叔赶出了家门。克秀莎是一位历经生活磨练,纯洁、善良、敢爱敢恨、内心高尚、又怀有理想的女孩。可惜遭到了自己不怀好意的亲人的虐待,没有享受到亲情的温暖。克秀莎像小说题目所隐喻的那样,是一个吃饭的器皿,被人随意使用、随意丢弃。
《黑头鸥》中的小男孩,作者塑造了一位十岁的小男孩瓦尼亚,才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因工伤,伤口感染而亡;母亲则因前夫有了新欢、被丈夫抛弃而离异,备受打击,又加上后夫的去世,忧郁之中患肺炎而离开人世。因为妈妈在世时,多次给他讲:安德烈是一位好人,是一位善解人意、同情他人苦难和不幸的人。瓦尼亚在经历了一串生活的打击,无依无靠时,只有带着满身的创伤和痛苦来找安德烈这位动物学家帮忙联系学校。面对这样一位酷似小姑娘的不幸儿,安德烈决定帮他。他翻开自己的通讯录,找到大学的同学,一位老教师的电话,打电话请他帮忙。还送给小男孩黑头欧的羽毛留作纪念,并约定下次见面时间。在小说的最后,作者写道:“也许,小男孩真的进了寄宿学校。每逢星期天,小男孩都到安德烈这儿来。安德烈不断教给小男孩鸟类飞行、迁徙、过冬的知识,希望小男孩也能和他一样成为一名鸟类学家。” 《黑头鸥》是历经风暴而又勇敢、坚强活着的小男孩的化身。“海鸥是勇敢的鸟儿,飞翔在大海的深处……”。表示哀伤和悔罪的黑色,预示着将来的新生。[4](p115)对于这样一位“暴风雨袭来时落在甲板上的鸟儿”谁会赶走他,抛弃不顾呢?
克秀莎和瓦尼亚是少年世界里的代表,在他们身上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利金作品所要表达的主题:儿童需要基本的物质生活、正当的文化教育和家庭的温暖与关爱,需要社会的共同关注。这些稚嫩的生命饱受人间的苦难,社会没有能够给他们提供坚实有力的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并且还遭受来自与成人世界的剥削,那样的孤苦无助,那样孱弱,就像随手丢弃的小勺,落在甲板上的海鸥,找不到幸福的港湾,可怜无助。社会应当给少年儿童以关爱、保护、让他们成长与充满爱与良知的社会,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三
利金坚持继承美好的有益于人类社会健康发展的传统道德与价值观念,日益关注前苏联社会的道德伦理这一老生常谈的文学课题。因此,在他的笔下,儿童是美的化身,拯救世界的中坚力量。在战争中,他们快速成长,小圣母、小英雄的高大形象使他们也承担起了大人的责任,以自己的力量和方式为战争的胜利做出贡献,可歌可泣。基督教的教义和信条紧随着利金,也体现在他的作品之中,他笔下的少年儿童形象也深深地刻上了基督教的烙印。五、六十年代的前苏联,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伟大的时代,社会稳定,科学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物质生产丰富,但是随着物质文明的进步与提高,人们的精神文明程度并不想象的那样随之提高,相反却日益走向颓废与衰落。另一方面,随着世界文化的大融合,西方的道德观、价值观,不断地冲击前苏联社会的方方面面,一些人变得精神空虚,玩世不恭,超脱于一切伦理道德之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联系日趋淡漠,亲情沦丧,人们的价值观、人生观等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变化,老人问题、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等道德问题苦恼着整个世界。[5](p515)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的世界观,人生观接受了前虽未有的挑战,人们也变得世故,拜金,家庭关系也发生了动摇,出现种种社会问题。儿童,处于社会底层的儿童,平静兴奋的生活也被打乱了。他们成了成人世界苦难的承受着,无依无靠,备受生活的折磨,利金以犀利的文笔,怀着一颗善良的心灵,痛斥成人的冷漠,呼吁热爱儿童、关爱儿童、帮助儿童、不要那么残忍而有自私的折磨儿童。给他们基本的生活保障,让他们有受教育的权利,快乐无忧地成长。
总之,他的小说几乎都取材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并以人类社会美好的传统道德尺度去评价,这一切都是含蓄的、内蕴的、艺术化的,而非表面化的道德训诫,这使他的小说充满了少有的温情。描述儿童的生活的短篇小说更是包含着人道主义情怀,充满了脉脉温情,催人泪下,纯净得犹如一湖清水,洗涤着成人身上的污濯。一方面,少年儿童是天使,真善美的化身,纯真世界最后的救赎者;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弱势群体,家庭的苦难、变故所带来的灾难首先由他们来承担,需要整个社会的关爱。只有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充满爱与善的环境里健康的成长,长大后他们才能回报爱与善,成人的世界才能永葆童心,健康有序。成人应当人人奉献一片爱心,不能冷漠、自私、这样才能拯救自己,拯救社会和人类。
本文为陕西省教育厅项目“利金短篇小说的道德主题与艺术性研究”(11JK0430)的阶段性成果。
1)[苏联]《文学报》.1979年10月10日第三版.
2)李知.利金的小说: 始于构思时的艺术节制[J].小说评论,1995(3).
3)利金.《神秘岛》《女儿》.乔亨增译.俄罗斯文艺,1993年(6).
4)(明) 李贽.焚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0.
5)[德]汉斯,比德曼.刘玉红译.世界文化象征词典[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0.
6)叶水夫.苏联文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