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城市·人：《好奇害死猫》和《鸡犬不宁》评析

电影中展现的城市形象以及在城市空间中的人物族群和社会关系，一定程度上彰显了电影所探触的社会和历史命题，比如王家卫电影中的香港，无不与电影怀旧主题、疏离不安的情感表达息息相关。城市生活在影像中通过城市景观，人物族群，社会阶层，社会关系等展示给观众，在特定的空间中构建出导演的影像美学。

张一白之所以将电影《好奇害死猫》拍摄地选择在重庆，陈大明将《鸡犬不宁》拍摄定位于开封，源于他们对这两个城市的深刻解读。熟悉重庆和开封的两位导演用自己的摄像机来观察城市，用人物与社会关系来构建剧情，用电影来表达他们对城市、社会及人的思考，借此挖掘出更深层的内涵。下文将从城市与人两方面来对《好奇害死猫》《鸡犬不宁》进行比较分析。

一、城市形象丰富影片内涵

《好奇害死猫》讲述了在重庆的一幢高级公寓里，妻子千羽对丈夫郑重偷情的报复，中间穿插第三者梁晓霞与郑重的情爱纠葛，照片冲洗店的陌陌对小保安刘奋斗的暗恋，以及小保安对贵妇千羽的欲望。影片借着惊悚悬疑探讨了人性与社会。

导演张一白“是在那里（重庆）长大的，城市复杂的千丝万缕关系，在这里我会做到心中有数，不会觉得紧张，完全能驾驭，所以《好奇》这样狠，甚至有点家庭暴力的影片我会选择在这里拍。[1]”导演认为“重庆就是现实之城……就是阴冷、坚硬，城市的新旧对比很明显。”[2]我们从影片中看到了郑重与千羽夫妻所居住的宽敞空旷、豪华气派的高级公寓，同时也看到了郑重与洗头女梁晓霞约会的场所——低矮的旧式民居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挺立四周的现代高楼。导演有意将重庆市老城区的平房巷口与新城区高楼大厦做视觉对比，将城市间的新旧的差距和人物关系的不协调赤裸裸的暴露给观众。导演试图用影像去展现中国社会的现实境况，揭示城市化进程中的残酷性和现实性，让观众感受到了重庆在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所带来的社会关系、社会秩序的改变。而错综复杂的城市空间和阴冷的质感也增添了影片的惊悚悬疑的效果。

相对于重庆的改变与冲突，开封则显得封闭与衰败。《鸡犬不宁》讲述了河南开封一个不景气的豫剧团复演夭折，面临解散，马三以斗鸡谋生，大红一心想出国；素梅去深圳走穴，四海贩狗，夫妻感情日渐淡漠；刘兵靠老丈人的钱开了间相馆。这些剧团里小人物的生活突然失去了重心，面对不如意的生活环境，他们没有放弃对新生活的追求，影片再现了中国百姓的生存实质。导演陈大明从小也在开封生活，并且11岁时进入开封市戏曲学校学习7年，他认为 “在电影里，有我少年时光对开封这座古城的美好想象，更有现代人们对生活的幽默、乐观的态度……虽然这些都发生在一个生活并不如人意的环境中。”

开封虽然有着古代北宋的辉煌，有着千年的历史底蕴，但影片中，导演用写实的场景和长镜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破败的、萧条的、古旧的，没有高楼，缺少时尚，远离现代的开封。当上海和北京以壮丽的城市高楼天际线象征着现代中国，开封还保留着中原城市典型生活的影子和独特的人群。这是有着深沉历史底蕴的古城所赋予影片的意义：在这个变革时期，面对着现代的冲击，豫剧艺术也与开封这座城市一样遭遇着忧患和衰败，仿佛失去了生机和活力，这里的人们也面临着生存的压力。从导演的创作意图可以看出，导演关注中国经济发展背景下开封普通人群的生活现状以及开封由繁华古都转化为衰败，甚至乡村化的一面。

我们可以看到导演对这类普通百姓的生存境况的重视，总是竭力想去表现他们的困苦和无奈，都是对电影主体的人性的关怀，影片中开封破旧的居民区中生活着属于它的生活艰辛却依然奋斗的人群。

但是影片内涵的诠释绝不是城市形象独立完成的，人——作为城市中的主体，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二者缺一不可，共同丰富着影片的内涵。影片的人物族群关系包括了城市人的生存状态、生活态度、人际关系等诸多方面。

二、人物族群关系展现社会现实

《好奇害死猫》影像中的社会现实

《好奇害死猫》中的城市人物族群包括上层社会的贵妇千羽、借由婚姻跻身上层的郑重、社会底层的小保安刘奋斗，照片冲洗店店员莫莫，洗头小姐梁晓霞。如果说，“海客瀛洲”高级公寓代表了社会上层，那么阴暗的地下停车场代表了社会底层。导演设置了几个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物族群，他们的生活有了交集，产生冲突。

《好奇害死猫》中不仅讲述了爱情与报复，同样也由这些人物所代表的身份与地位反映了一些社会问题。在城市化裂变的大背景下，在新旧交替的特定时期，展现了人性的复杂和分裂以及贫富差距和阶层对立。随着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金钱似乎成为成功的标准和地位的象征，农村与都市界限分明，贪穷与财富判若鸿沟，社会阶层逐渐走向分化与对立。

剧中卑微的小保安奋斗与贵妇千羽之间所折射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阶层对立——小保安试图跨过他和贵妇千羽之间难以调和的的身份和贫富差距，最后却成为千羽不动声色报复丈夫的一颗棋子。小保安奋斗有着对财富和权势的欲望，有着对平步青云的期许，有着对社会上层的向往，他是一个彻底的悲剧性的人物。

出身贫寒的郑重靠着自己的奋斗有了小成功，再借由与千羽的婚姻迈入社会上层，但内心始终有着寄人篱下的自卑和压抑。他认识了梁晓霞，相见恨晚，但他最后却因为梁晓霞的咄咄逼人，担心颠覆现有的生活状态而杀死她。上层阶级的千羽则展现了现代社会人性的分裂：虽然有着富裕的物质生活，但在精神上却是贫瘠的。她有着人性的恶与悲：衣着优雅，种着洁白玫瑰的千羽，能够一步步冷漠木然的对丈夫出轨实施报复。片子最后她拿走钱留下枯萎玫瑰的淡漠，阅读着无字玫瑰圣经的冷静，让人不寒而栗。

《好奇害死猫》通过这几个社会不同阶层人物的命运走向，揭示了不同社会阶层对立，展现了复杂的社会关系——不是简单的贫富差距，其中隐藏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反映了当代中国的不可回避的社会现实和危机。

《鸡犬不宁》的人文关怀

相比《好奇害死猫》人物族群的错综复杂，《鸡犬不宁》中出现的人物族群都是一些普通小人物，也就是市井小民。有豫剧团的演员及工作人员、小偷，茶楼的观众，看斗鸡的群众。演员大部分是当地艺术剧团的非专业影视演员，对白也采用地道的河南话，这种真实感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开封的市井风情，影片被誉为当代的“清明上河图”。

《鸡犬不宁》中的市井小民因剧团的暂时解散只得各自为生计奔波，他们直面着生活的无奈，面对着中年危机，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导演陈大明说：“当一个古老的城市、一种古老的艺术和从事这古老艺术的人都面临困窘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问题？这不仅仅是河南人的问题，也是很多中国人面对转行、重新择业、中年婚姻危机等时代的问题。”[3]

这些市井小民代表着中国的普通百姓。在现代化建设的今天，在古老城市古老文化受到冲击的时期，应该何去何从？有人说，开封人有很鲜明的地域特征，他们的性格特征是“骆驼死了，架子不倒”的皇城根作派，就算再潦倒也要不屈不挠。那么，导演也是想表达平民百姓面对压力努力生活的一种状态。

鸡犬不宁我们可以作多种读解，鸡犬声是生活中的琐碎事与不适应，是生活中的失落与无奈，是生活中的困顿与挣扎。像影片中的大红那样去梦想、去努力，小人物们在这样的生存境遇下乐观的追求着新生活、并且坚守着心中对豫剧文化的热爱。这些市井小民让我们感到亲切，实际上，尽管有着生活的烦恼，但是他们丰富的精神世界，他们与生俱来的生存力量让我们感动。影片最后在焦师傅的结婚中收场，而关于豫剧团的未来，虽然没有点明，但也引发了人们对豫剧文化的思考。尽管遭遇着忧患衰败，但豫剧文化值得我们像素梅那样坚韧执着。《鸡犬不宁》将文化保护、传统艺术与人文关怀融合在一起，有着朴质本真、意蕴深刻的内涵表达。

《好奇害死猫》与《鸡犬不宁》两部电影导演通过设置了城市中的社会关系与人物冲突，体现出了不同城市的视觉风貌与迥异的人物族群，表达了导演对现实的思考与关注。城市越来越成为电影导演表达的媒介，而城市中的人也丰富了电影的主题诠释。

注释

[1]《专访<好奇害死猫>导演张一白：我的电影离不开双城情结》，《青年报》，2006-10-16

[2]《导演张一白编剧霍昕19日15时聊<好奇害死猫>》，搜狐娱乐，http://yule.sohu.com/20061018/n245866618.shtml

[3]《导演陈大明：<鸡犬不宁>不是第二块“石头”》，陈大明，《西安晚报》，2006-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