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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性的表征:受难与救赎——短篇小说《魔桶》解析

2012-08-15阿泰·库尔曼别克

电影评介 2012年3期
关键词:犹太民族兹曼犹太

20世纪四五十年代二战结束后,美国文坛涌现出众多犹太作家,他们在小说、诗歌、戏剧以及文学评论等不同领域各领风骚,成果斐然,引起了世人的瞩目。他们当中,伯纳德•马拉默德(Bernard Malamud 1914-1986)因其作品体现出的鲜明犹太性,被誉为真正意义上的犹太作家。马拉默德出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家境清贫,父母是俄国犹太移民。他大器晚成,42岁时才凭《店员》(The Assistant)这部长篇小说获得读者和评论家的认可。1959年,短篇小说集《魔桶》(The Magic Barrel)为他赢得了全国图书奖。《魔桶》被誉为马拉默德“最好的短篇”,也奠定了他作为美国杰出的小说家的地位。

犹太民族是崇尚知识、追求知识的民族,作为掌握和传播知识的犹太作家,往往会义不容辞地把展示犹太性作为其创作的源泉。犹太性与犹太民族的历史境遇、宗教思想、传统习俗、思维观念以及特殊的社会处境有着密切关系,实质上就是这些犹太文化因子在文学上的表征⑴。犹太性的书写往往会涵盖传统的受难主题。马拉默德作品中的这个主题异常突出,他曾在小说《店员》中写道:“犹太人的生活目标就是受苦,谁遭受的苦难最严重,坚持得最久,谁就是最好的犹太人⑵”。无论是《店员》中的小杂货店店主莫里斯还是《装配工》中的雅科夫.博克,他们无不在苦难中挣扎并顽强地继续生活,更为可贵的是他们都从受难的经历中净化灵魂,最终得到道德的升华。同样,《魔桶》的主人公列奥的相亲经历就是一部受难史。本文将以《魔桶》为分析对象,解读犹太性在文本中的具体体现,说明犹太人从受难的经历中获得的自我赎救及其现实意义。

一、犹太性的具体体现——犹太人的传统受难观

美国犹太作家选择“苦难”作为创作主题源于犹太人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历史遭遇和犹太教的“受难观”。举世皆知犹太民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圣经》中犹太人被定为上帝的“选民”,上帝的光芒首先普照在犹太人身上,然后才折射到其他民族,然而纵观历史,却可以发现犹太民族的历史是一个极端浓缩人类各种苦难和不幸的历史。犹太人曾历经“巴比伦之囚”的屈辱,罗马统治者曾大规模屠杀和驱赶犹太人,沙皇俄国对他们进行过残酷的迫害,直至二战期间排犹主义的极端代表希特勒则将犹太人遭受的苦难推至顶峰,他丧心病狂地杀害了600多万犹太人。为什么作为上帝的选民的犹太人没有得到上帝的眷顾和庇护,反而遭受了无尽的苦难呢?困惑不解的犹太人对此作出了独特的文化解读。因而在犹太人传统的观念中出现了“受难”和“赎救”之说。犹太人认为“受难”是犹太人特定的命运,是他们与上帝“签订”的唯一的“契约”,是上帝惠顾犹太人的最好的证明,也是犹太人自觉自己的一种独特的方式”⑶。犹太人受苦,实际上是在为人类受苦,其目的是为了拯救人类。因此,在犹太人世代相传的观念中,他们应该遵循“上帝的旨意”,接受苦难,视苦难为一种责任和义务,以完成“赎救”一切犹太人和非犹太人的“使命”。

美国犹太作家选择“苦难”作为创作主题,除了宗教和历史的原因,还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⑷。具体说来是出于最终拯救犹太民族,使犹太民族得以生存下去的策略。因为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们,客居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只能接受上帝的旨意接受苦难,反抗就意味着被驱逐、被屠杀,导致自毁“希望之乡”的后果。

“受难”是犹太性的具体体现,而对于犹太人来讲犹太性“是一种不可剥夺的精神感觉”⑸。纵然美国裔犹太人以客民身份生活在异国他乡,犹太文化的基本精神始终留存在他们的血液里,因此犹太性并未消亡,“她依然活着,依然受难,依然鞭策着犹太男女的生活”⑹,刻画“受难”主题是犹太作家彰显其犹太精神和犹太情结的有效手段。

二、《魔桶》中的受难主题

《魔桶》讲述了犹太经学院学生列奥,寒窗苦读六年,即将成为令人敬慕的拉比。有人建议他在成为拉比讲经布道之前最好结婚成家,这会有助于他的事业。列奥是个穷学生,平日里只知道埋头读书,与人没有社交来往,因此求助于媒人沙兹曼。沙兹曼凭其如簧之舌拿出几张照片让他挑选,可没有一个让他中意。尤其使他感到懊恼的是,在与一个相亲对象接触时,对方无意的询问触动了他对上帝不那么虔诚的隐秘。一气之下,列奥决心不依靠媒人介绍,自己去物色对象,但又禁不住拿起沙兹曼留下的大堆照片来翻阅。列奥无意中翻到一张快照,顿时被照片上似曾相识的面孔吸引住了。他急忙找沙兹曼做媒,不料沙兹曼大惊失色,连说照片是弄错了,并一口回绝。因为照片上的姑娘是他堕落的女儿斯丹拉,“她该下地狱,该烧死”⑺,高攀不上他。经他再三央求,沙兹曼才答应安排他们见面。列奥喜出望外,一面又不免猜疑这一切都可能是沙兹曼有意设下的圈套。小说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手捧鲜花赴约的列奥,在路灯底下抽着香烟等待他来的风尘女郎斯丹拉,还有躲在暗处窃喜的沙兹曼。

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精神世界里,列奥都经受着苦难的煎熬。在现实生活中,列奥是一个寒酸的穷学生。他租住在黑暗拥挤的小房间里,形只影单,没有亲人的陪伴,也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清心寡欲,刻苦钻研圣典,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当沙兹曼安排他和莉莉约会时,他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费了好一番周折从封尘的衣柜里找出周六礼拜时才穿的一件厚重的黑色礼服,小心翼翼地把它刷干净并配了一顶同色的软呢帽,这么一打扮倒也显得有点派头,便颇为得意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赴约去了。

如果说列奥在充满着物欲的现实世界里还能够苦中作乐的话,在精神世界里他则处于苦难的深渊。列奥相亲的经历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常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列奥涉世未深,从开头便糊里糊涂的掉进了沙兹曼设下的陷阱里,以至于他择偶的过程一波三折,令他痛苦不堪。沙兹曼攻于心计油嘴滑舌,列奥天真幼稚笨嘴拙舌;沙兹曼遇事纹丝不乱不动声色,列奥却屡屡泄露自己的心思并因此而面红耳赤。(“面红耳赤”一词在文中出现了四次之多)。沙兹曼给列奥先后推荐了三个候选人,一个是寡妇,一个比他大五岁,一个是瘸子。蒙在鼓里的列奥不禁感到万分失望。和莉莉的约会使他十分痛心地发现自己是个既不被人爱又没有爱人的可怜虫,更令他尴尬的是,他突然悟出他对上帝并不那么虔诚的事实。这番令人痛心的顿悟使列奥几乎要崩溃了。在百般煎熬中度过了一星期后,列奥决定不再求助于媒人,自己去寻求真爱。然而当他最终打开沙兹曼留下的信封,被那张廉价快照中的姑娘打动时,无疑又开始了新的一番苦痛。沙兹曼像野狗一样的女儿斯丹拉使列奥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祈告上帝,别让自己想她,可是,祈祷一点也不灵。他这几天过得很痛苦,心里不断挣扎,可别让自己爱上她;但怕真的不爱她了,所以又不敢这样”⑻。他寝食不安,在激烈的矛盾中苦苦挣扎,最终作出了决定:“规劝她改邪归正,自己呢,皈依上帝”⑼。然而,“这个想法一会儿使他兴奋,一会儿使他厌恶”⑽,即便到了做出最终抉择的那一刻,列奥始终在遭受痛苦的折磨。

三、受难与赎救

列奥择偶的过程是一个灵魂遭受苦难的过程,同时也是自我发现和道德完善的过程,这正是马拉默德作品的闪光点。一个即将成为拉比的年轻人,不仅令人敬仰而且前程远大,却阴差阳错的选择一个满身邪气的姑娘为未婚妻。这看似匪夷所思的结果虽然是拉兹曼精心安排的圈套,但是没有受尽磨难获得自我救赎的犹太“受难观”的支撑,这样的结局显然是牵强附会让人难以信服的。在见到斯丹拉本人后,“他从她身上构思着自己的救赎”⑾。《魔桶》不仅反映了犹太人的受难观,而且还超越了这个观点,侧重于表现历经苦难后人物灵魂的升华和道德的完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即为犹太人向往的赎救。列奥决心以爱来拯救堕落的风尘女子,完成对他人的赎救,与此同时,他也在进行对自身的赎救——他获得了爱的能力,并真心皈依于上帝。列奥是马拉默德成功塑造的在自我救赎的同时也赎救他人的犹太人的典型。饱受灾难的犹太人哪怕是在相对平稳的现世条件下,依然保持着警觉性。他们清醒地意识到犹太人要生存下去并得到发展,只凭忍受苦痛救赎自己来保持犹太性还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应该通过忍受苦难来救赎他人——非犹太人,并藉此保全自己民族的生存机遇,这就是犹太文学运动的政治信念。

马拉默德的《魔桶》虽然具有浓厚的犹太性,同时也是一部现代道德寓言,具有一定的普世性。现代社会虽然正值经济繁荣科技突飞猛进的黄金时期,但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精神荒原。现代人中普遍存在的幻灭感及道德危机无异于一场精神的磨难,因此,《魔桶》中体现的受难主题不再仅局限于犹太人,而是现代人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马拉默德曾说:“犹太身份对我是重要的,但我不认为自己仅仅是犹太作家……我感到我所写的是所有人类”⑿。《魔桶》以犹太人的受难为切入点实则抒写了人类生存的普遍意义。文本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提示现代人如何去面对坎坷的命运,克服人生中接连不断的苦难, 从历经的磨难中体味生命的真谛并达到道德的完善和灵魂的升华。难怪马拉默德会不无感慨地说"所有的人都是犹太人,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而已”⒀。

〔1〕邹智勇.论当代美国犹太文学的犹太性及其形而上性 外国文学研究〔J〕.2001,(4):37

〔3〕Benard Malamud.The Assistant〔M〕.New York: Dell Publishing Co.Inc, 1978:105

〔3〕〔4〕乔国强.论伯纳德•马拉默德与当代美国犹太文学运动 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J〕.1999,(2):50

〔5〕 Mendes-Flohr,Paul R., Jehuda Reinharz.The Jew in the Modern World〔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240

〔6〕Samuel Maurice.The Jew in American Literature〔M〕.New York:Bloch Publishing Company, 1966:178

〔7〕〔8〕〔9〕〔10〕〔11〕伯纳德•马拉默德.马拉默德短篇小说集〔M〕.吕俊,侯相群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1:84

〔12〕傅永.移民的境遇---马拉默德小说中的种族书写 当代外国文学〔J〕.2009,(2):145

〔13〕钱满素.美国当代小说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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