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中的乡村语言
2012-08-15翟淼淼
一
再看《手机》,看到了其另一种语言。《手机》中的人物虽然都生活在城市之中,但他们的精神家园依然弥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影片里主要的男性角色都与乡村都保持着天然的血缘关系:费穆说着一口浓郁的家乡话;而作为核心人物的严守一来说,老家在其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片中主要的女性角色都是在都市中生活的女性,没有直接的与乡村的联系。如果说片中的男性是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游走的话,那么片中的女性则相对的稳定的属于一个确定的空间。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严守一嫂子的女儿——牛彩云。而这个角色的命运是想在高考中进入到都市里来没有成功,却歪打正着做了IT人士,最后向严守一推销开了手机。
一部以描写主角的情感生活为主要事件的影片,片中主角的初恋自然就有着其特殊的地位,严守一的初恋留在了乡下老家——是他带着去打电话的嫂子。牛彩云做为初恋对象的女儿,是嫂子这一角色的延续,最后的画面是严守一在牛彩云的手机上惊慌的脸。影片的开始与结尾都是把情感与电话捆绑在一起。
严守一这一人物的变化所依托的是与农村关系的变化:严守一最初的转变是他离开老家来到城市;女友们是否与老家产生联系标志着她们是否真正进入到严守一的生活;严守一精神的崩溃的主要动力来自老家主要人物奶奶的死亡。
片中所有标志着真正进入严守一生活的戏剧动作都涉及到了严守一出生的农村。严守一和沈雪确立关系的标志是费穆,沈雪陪同严守一一同回老家,沈雪和老家中的亲人产生关系——与姥姥的认识,与表哥们的喝酒;于文娟在严守一心中的特殊地位,一部分是因为于文娟与姥姥有着亲密的联系,严守一与于文娟分手后一段时间内的两人的唯一联系是奶奶退还给于文娟的戒指,之后孩子的出生代替了并加强了戒指的作用;武月之所以始终没有进入到严守一的生活,就是因为她始终没有和严守一老家建立联系。
不只是人物,所有情节的转折也都是以乡村的为契机开始的:严守一谎言的揭穿是因为老家砖头哥打来的电话,告诉严守一他新买了一部手机;严守一与于文娟的结束,与沈雪的开始是那次老家之行;影片最后所有情节线的突然中断是乡下姥姥的身亡造成的严守一自身精神的崩溃。
二
影片《手机》的核心动作是掩藏。是片中人物对自己生活与情感的掩盖。严守一的所有动作都是围绕着怎样让自己更加不为人之的偷情这个动机。严守一自身的欲望是所有动作的动力。
严守一的婚外情状态的改变是自身家庭的破裂。从婚外情中走出的严守一的面前有三个女人:前妻——于文娟,情人——武月,女朋友——沈雪。与武月的关系一直隐藏在与于文娟和与沈雪的关系之下。与武月的关系在沈雪面前是不可说的;而与于文娟的关系在沈雪面前是可说的。因为严守一与武月的关系是纯粹的欲望的关系,与离婚后的于文娟的关系是纯粹的责任关系。对片中的沈雪来说,于文娟可以存在,武月则要立即消失,责任问题是可以接受的,欲望是不可接受。在中国的社会中,人们习惯把个人责任摆在桌面之上,却把自己的欲望回避掉,以此来显示自己人格。责任是可说的,欲望是不可说的。当下人们在他人面前实际上是自己想成为的人,而并非原本的自己。严守一最终被自己不可言说的欲望逼迫到毁灭的边缘。严守一姥姥的死亡是游移在动作线之外的,它与情节的连接是与严守一这个人物本身情感连接的。他的成立与否完全取决于姥姥这一角色在严守一心中的地位。
三
影片以主要人物最后的的崩溃而结束,《手机》看似是一部冯小刚开始对自身反思的作品,但实际上这是一次自欺欺人的反思。片中充满了对过去封闭的生活空间的呼唤,是一曲对落后但纯真的家乡时光的挽歌。费老一再羡慕旧时进京赶考后回到家乡的人们,认为那些人说什么都是成立的。但这其中充满了对自身的欺骗。冯小刚的态度依然像以前一样:对形式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内容的兴趣,对怎么说的兴趣远远大于说什么的兴趣。他的作品的力量不是指向自己内心,而是指向他人的软肋。这一次与作家刘震云的合作,让冯小刚的作品有了内省的力量。但是作者在对自己的反思的途中偷换了主语,使整个动作偏离了方向。影片把语言所犯的错误全部归结到言语本身。人们把用手机所说的谎言看成手机自己说的谎言,自己只是谎言的受害者而已。
面对富足的城市生活的外表,人们最终把自己的欲望所带来的折磨怪罪于社会的进步。把语言的过错怪罪于言语。《手机》中人物的困境全都来自自己的欲望,以及围绕在欲望周围的谎言。费穆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后,对人与人之间距离太近的抱怨是不真诚的。他其实在向往一个能够包容自己罪行的生活空间。严守一的过错是用手机说的话,而不是手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