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尤韵与幽韵的关系及在韵图的排列——参照《慧琳一切经音义》
2012-07-28赵翠阳
赵翠阳
(浙江科技学院 语言文学学院,杭州310023)
尤韵与幽韵是学术界一直关心和讨论的话题,对该问题的深入探讨,一方面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两者的性质及关系,加深对重纽韵的认识;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早期韵图排列与中古语音的关系。
1 学界对尤韵与幽韵的性质及其关系的认识
学界对《切韵》中尤韵与幽韵的性质及关系有不同的认识,见表1。大家对尤韵的看法一致,都认为它是普三D类。而对幽韵的看法则不太一样。李荣[2]指出它的反切上字与三等韵的性质相同,又有生母字,所以归入丑类(即普三 D类),邵荣芬[3]在《切韵研究》中也将其归入普三D类。周法高通过系联《切韵》反切下字,认为幽韵本身就是一个重纽韵,其中唇音字为B类,牙喉音字为A类[4]。麦耘[5]早期把幽韵字归作重纽B类,但后来也认为幽韵内部似乎也有重纽[6]。以上观点哪一种更合理呢?
表1 尤韵、幽韵性质表Table 1 Property of You(尤)and You(幽)
把幽韵归入普三D类是不妥当的,因为幽韵唇音字并没有轻唇化,且从韵图来看,幽韵字都排列在四等。因此,幽韵应当属于重纽韵中的某一类,那么,它是重纽A类还是B类,或者既有A类又有B类呢?
幽韵字作重纽B类有一定的道理,麦耘曾作过精辟的论述,但是无法很好地解释它们为何在韵图中列四等,麦耘[5]曾作过这样的推测:韵图作者先依韵书顺序按安排三等韵的一般方法安排尤韵,然后把幽韵排在四等的空档里,几个齿音小韵安置不下,就被牺牲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节省一个图。韵图把幽韵排在四等,未必有太大的深意。不过,麦耘[6]后来又从音变的角度作了另外一种解释:幽韵系的唇牙喉音在《切韵》的介音是-ri-,但已在向-i-转化,至韵图基本上转变为-i-,……大约晚唐以后,幽韵大部分为-i-介音字了。就韵图而言,幽韵唇牙喉音确实是与尤韵相配的A类。
2 从《慧琳一切经音义》看尤韵与幽韵的性质及其在韵图中的排列
依据《慧琳一切经音义》[7](以下简称为《慧琳音义》)的材料,笔者认为周法高的说法更合理一些。黄笑山[4]也认为《慧琳音义》的材料支持周法高的观点,但是他并未将材料列出来。以下是《慧琳音义》中与幽韵及尤韵有关的材料。
《慧琳音义》中,有14个原是幽韵的被音字,共注音50次,其中有7个幽韵字用尤韵作反切下字,共注音25次,如“謬,糜救反”(迷謬,6,234)及“彪,彼尤反”(淲泉,96,3 596)等(括号内的内容分别表示该字在《慧琳音义》中所出的词条、卷数与页码);仍旧音幽韵的为24次;音“术”韵的为1次。尤韵被音字共有213个,共注音948次,其中,有833次仍是音尤韵,14次音幽韵,30次音虞韵,65次音侯韵,还有6次音“支、铎、觉、江”等韵。因此,在《慧琳音义》中,幽韵与尤韵相混无疑。
探讨幽韵的性质,要分析它与尤韵的互切材料。从上面数据可以看出,《慧琳音义》中,尤韵与幽韵互切39次。尤韵是普三D类,依据笔者对《慧琳音义》中重纽情况的分析,将尤韵的唇牙喉音、庄组、云母字归B类,精组、以母、章日组归A类,知来组由于比较中立,单独列一类。尤、幽韵的互切情况见表2、表3。
表2 幽韵被音字Table 2 Word given a phonetic notation of You(幽)
表3 尤韵被音字Table 3 Word given a phonetic notation of You(尤)
从尤、幽两韵的互切情况来看,《慧琳音义》中幽韵唇音字倾向于B类,认为幽韵唇音是B类,还有个旁证:幽韵“谬”字在汉越语不像一般唇音A类字那样读z,而是像一般B类字那样读m[8]。牙喉音字倾向于A类。这样一来,就可以了解在早期韵图中,幽韵牙喉音字何以排在四等。接下来,还要解释两个问题:一是《切韵》中,幽韵本来有“鏐,稵,犙,犙”等几个舌齿音字,按照幽韵作为重纽韵的性质,这几个字也应该排在韵图四等,但是在韵图中,它们的位置所列的都是尤韵舌齿音字。二是幽韵唇音字为B类,在韵图中为何与牙喉音一样,都列在四等。
首先来看第一个问题,邵荣芬[3]认为:尤、幽两韵系早期原是一个重纽韵。到了《切韵》时代,这个重纽韵的四等一类的主要元音起了变化,所以《切韵》另立为幽韵系。它的主元音比尤韵系的舌位高,所以韵图把它作为尤韵系的四等,《切韵》幽韵系“鏐,稵,犙,愀”几个舌齿音字,可以认为是从尤韵系不规则地变来的,在方言未必有代表性,所以韵图由于没有地位,就挤掉其中的“鏐,犙,愀”3个小韵。
邵荣芬的观点笔者不能认同。幽韵舌齿音排在韵图四等,是由它的语音性质所决定的,在没有确定的材料证明之前,“鏐,稵,犙,愀”几个舌齿音字应认为属于幽韵,那么它们为何在韵图中没有列出来呢?正如前面所讨论的,在《慧琳音义》中,尤韵与幽韵已经相混,在韵图时代肯定也如此。由于尤韵和幽韵都有舌齿音字,因此,很可能是韵图作者在排列韵图时只列了尤韵的舌齿音字,而将同音的几个幽韵字牺牲了。
再来看第二个问题。幽韵唇音字在《慧琳音义》中属B类,韵图时代很可能也如此,因此,它们应该排在韵图三等,但是实际上,幽韵唇音字却都排在四等,怎么来解释这种矛盾的现象呢?黄笑山[4]认为唐代幽韵唇音字有A、B两读,可能是方言的不同,也可能类似文白读的现象,并举了《慧琳音义》中“虬”的例子:“虬”字在《慧琳音义》中有“纠幽”和“祈由”两读,前者为A类,后者则应是B类。
笔者不能认同黄笑山先生的看法,从他所举的“虬”字这个例子来看,虽然有A、B的区别,但并不构成重纽的对立,因为前者为见母字,后者为群母字。既然幽韵唇音字排在四等不是两读的现象,那么该如何来解释呢?一方面,这可能与韵图作者想省一个图有关系。在韵图中,尤韵唇牙喉音字都排在三等,其中,牙喉音与幽韵形成重纽关系。这样,幽韵唇音字作为B类,只能单列一图。韵图作者可能为了省一个图,所以只好将幽韵唇音字排在四等。但这种处理方式与幽韵的几个舌齿音字相比,似乎有点矛盾。韵图作者为了列尤韵舌齿音字,从而将同音的幽韵几个字牺牲掉,那么对幽韵唇音字也应当作同样的处理,将它们都不列出来。为什么韵图作者厚此薄彼呢?要解释这个问题,笔者认为还得从尤韵唇音字入手。
尤韵与幽韵虽已相混,但是从前面所列的反切情况来看,尤韵字也多次用侯韵及虞韵作反切下字,难道尤韵与侯韵或虞韵也相混了吗?仔细分析《慧琳音义》中尤韵与侯韵、尤韵与虞韵的互切,发现这些互切材料几乎都是唇音字。经笔者统计,在《慧琳音义》中,尤韵唇音字共注音148次,其中,以侯韵作切下字的为64次,以虞韵作切下字的为29次。而侯韵被音字以尤韵作切下字的仅3次,且都是唇音字;虞韵被音字以尤韵作切下字的也只有3次,其中2次是唇音字。因此,在慧琳时代,幽韵与尤韵虽已相混,但尤韵唇音字却发生了分化,与侯韵及虞韵相混。从材料来看,尤韵唇音字的分化是非常有规律的。其音变条件是次浊或全清唇音字与侯韵混,如“矛,母侯反”(矛刺,16,599)和“缶,方苟反”(空缺,7,268),而全浊或次清唇音字与虞韵混,如“覆,敷務反”(覆載,1,37)和“浮,輔無反”(浮泡,4,139)等。
因此,笔者认为,在《慧琳音义》中,尤、幽两韵虽然相混,形成重纽韵,但是只有在牙喉音中才有A、B两类的对立。而其唇音字只有原来的幽韵唇音字,为重纽B类,原尤韵唇音字已经按声母的条件分化为侯韵与虞韵。到了韵图时代,由于韵图作者通常是按照《切韵》的分韵来排列图表,因此,他们并没有按照实际的语音情况将尤韵唇音字列到侯韵和虞韵中去,而是仍列在尤韵三等。这样一来,为了节省一个图,幽韵唇音字虽为B类,也只好安排在四等。当然,幽韵唇音字列在韵图四等,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到了韵图时代,幽韵唇音字已经从B类变为A类。但这种解释,还需要大量的语言材料加以证实。
3 结 语
《慧琳音义》是研究中古后期第一阶段语音状况的最宝贵的材料之一。通过对《慧琳音义》材料的梳理和研究,可以帮助人们解决中古语音史上的一些重要问题。笔者不揣浅陋,从《慧琳音义》出发,对中古时期尤韵与幽韵的性质与关系及在韵图的排列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也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1]周法高.广韵重纽的研究[C]//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3本.南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48:95.
[2]李荣.切韵音系[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78-80.
[3]邵荣芬.《切韵研究》校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2008:66.
[4]黄笑山.切韵三等韵的分类问题[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4):79-88.
[5]麦耘.从尤、幽韵的关系论到重纽的总体结构及其他[J].语言研究,1988(2):124-129.
[6]麦耘.音韵与方言研究[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106.
[7]慧琳.一切经音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8]王力.汉越语研究[M]//龙虫并雕斋文集:第二册.北京:中华书局,1980: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