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近代文学的开山之作——《浮云》

大连外国语学院 王昱

《浮云》是日本文学史上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它是日本近代文学的开山之作，宣告了日本近代文学的正式诞生；它使用口语体这一新颖的形式替代以往的书面语文体来书写文章，是日本近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部“言文一致体”小说；它完全按照日本当时的现实生活塑造人物形象和社会环境，是日本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写实主义小说；它深刻有力地批判了明治维新后的社会弊病，是日本近代文学中第一部批判现实主义小说。

作者二叶亭四迷（1864-1909）原名长谷川辰之助，别号冷冷亭杏雨。在当时的社会，写小说被视为不务正业，甚至是有害于社会，因此当其父亲听说自己的独生子要从文时感到很绝望，便怒斥道：该死的，见鬼去吧（クタバッテシメエ）！此词与“二叶亭四迷”几个字谐音，笔名由此而来，具有讽刺意义。

《浮云》主人公内海文三在日本幕府瓦解后家道中落。内海文三生性好静，从小肯下功夫苦读。在他14岁那年，父亲突然病逝，家里积蓄花销殆尽。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叔父园田孙兵卫答应照管他。园田家的大权其实掌握在叔母阿政的手里，她能言善辩、趋炎附势，十分讨厌不擅逢迎的文三。文三考上了某学校的官费生，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毕业后文三继续寄居在叔父家，他半年多也未谋得到一官半职，受尽了叔母的冷嘲热讽。后来经过老师的介绍，文三终于进入政府部门当了一名办事员。正直的文三性格内向，他暗恋上亭亭玉立的表妹阿势。文三工作后，叔母觉得他将来会有出息，默许女儿和他亲密相处。然而好景不长，文三由于不愿逢迎科长而被裁员。此时，叔母原形毕露，闭口不谈曾经默许的婚事。与文三相反，他的同事本田升事事都迎合科长的心意，不但没被裁员，反而还升了职。本田升经常对阿政献殷勤，分外让阿政中意，她开始盘算着把女儿嫁给他。一日，本田升邀请阿政母女去赏菊，他暧昧地讨好阿势，阿势涨红了脸。阿势建议文三去找本田升，求他帮助讨好科长，以便复职。激动之下，文三与阿势吵了一架，宣布与她一刀两断。气愤中的文三打算离开园田家，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彻底离开阿势的决心和勇气。后来阿势晚上去学习编织，本田升也来得相对少了。文三觉得近来发生的事情都是自寻烦恼，然而转念一想，又好像并非如此，文三徘徊在忧喜之间。

小说写到这里，作者就此搁笔，并没有将内海文三的命运写下去，这是一篇未完成的作品，也许是因为理想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使作者望而怯步，无从下笔吧。不过，关于这篇小说的结局，如果我们结合一下当时明治维新后的社会背景，应该不难想象。（据说按照原计划，接下来的情节是，本田升对阿势始乱终弃，文三绝望之后精神失常。）

《浮云》分三部陆续发表于1887至1889年，作品真实地再现了明治维新后的社会生活并揭露了社会的黑暗，讽刺了明治时代政府机构的腐败，批判了当时庸俗势利的世俗观念，这篇小说是作者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产物。接受了西式教育的知识分子内海文三希望有自尊地活下去，却为人懦弱，缺乏应有的勇气和开拓精神，失去工作后更是毫无生气，闷坐屋中，经历了明治维新改革的政府机关没有给年轻人提供施展才华的空间，仍然实行封建式的官僚制度，唯部长、科长马首是瞻，溜须拍马之流春风得意，而正直勤恳的知识分子却受尽冷落和排挤；接受“西洋主义”教育的明治新时代“新”女性阿势表面上反对“旧”东西，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却仍然活得庸俗势利，不仅如此，她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爱她一个人，所有的人活着都是为了她一个人，浅薄轻佻、愚昧又可笑；为了升官晋级不惜抛弃自尊、趋炎附势的本田升则表现出当时社会中一部分小知识分子向腐败的官僚制度出卖灵魂、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奴才形象。《浮云》中的人物形象十分具有典型性，他们的心理和性格在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虽然明治社会经历了“文明开化”，但是国民的思想并没有随之焕然一新，新旧思想发生对立和冲突。作品通过社会生活中的各种罪恶和不合理现象，反映出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向西方文明学习的肤浅性和不彻底性。

另外，《浮云》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可谓入木三分。作者敏锐细致地观察当时的社会，客观细腻地分析当时的国民心理，以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为范本，成功地刻画了一个本想做好本职工作、孝敬母亲、与表妹终成眷属、过自己安稳日子，结果却因黑暗的官场制度而遭受排挤、丢掉官职、心上人移情别恋、受尽世态炎凉、内心烦闷凄苦的知识分子形象。作品对阿政、阿势以及本田升等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形象也刻画得十分逼真。二叶亭四迷在其《我的半生忏悔》中提到：“《浮云》的创作并不是没有现实原型，也不是突然间发现的原型。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对当时日本青年男女的社会倾向有了一种模糊的抽象的认识”。作品中真实细腻的心理描写对后来的日本近代小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浮云》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第一部反映知识分子生活的作品，作者在俄国文学“多余人”形象的影响下，成功地塑造了日本文学中第一个软弱无力、缺乏斗争勇气的“多余人”典型，由此抨击了明治社会生活的黑暗。另外，二叶亭四迷在《浮云》中开创“言文一致体”，实践了书面语和口语的一致，清新流畅的文体使这部作品在描写上更加细腻，读起来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总之，《浮云》在日本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不可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