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现实主义的《诗》学批评观
2012-07-09侯冬梅
摘要:《诗经》是我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是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诗经》本身具有广博的内容和多方面的价值。司马迁的《史记》中多次论及和引用《诗经》,文章仅根据这些材料中反映出来的其在文学批评方面的倾向来论及司马迁的现实主义的诗歌批评观。
关键词:史记;诗经;现实主义批评观
《诗经》是我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是先秦时期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诗经》本身具有广博的内容和多方面的价值,它作为一部文学巨著,对后世的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史记》是司马迁倾注了毕生精力的心血之作,在这部著作中反映了他多方面的思想。司马迁虽然没有研究《诗经》的专书传世,但在《史记》中涉及《诗》者却有七十余处。就现存资料来看,司马迁堪称第一个对《诗经》进行全面研究的学者。而且司马迁把《诗经》作为文学的典范,在引用、评析《诗经》或者是以《诗》为标准评价其他作家和文学作品时,从中直接或间接的反映出了他的多方面的文学批评观。而本文仅对司马迁在《史记》中引《诗》评《诗》时所表现出的现实主义的诗歌批评观进行考查。
《诗经》本身就体现了一定的文学批评思想。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批评史著述多把《诗经》视为中国文学批评思想的萌芽。例如,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二章第一节“诗人的意见”说:
到《诗经》时代的《南》与《风》的作者,便逐渐的透露了作歌的意义。《魏风·葛屦》云:“维是褊心,是以为刺。”《园有桃》云:“心之忧矣,我歌且谣。”这虽然没有明说歌谣的目的是表达忧乐美刺,但亦暗示“心之忧”或有所刺,是可以借歌谣表现的。
到作《雅》、《颂》的诗人,对作诗的意义,便不但有暗示,且有明言了。析而言之,可分为五类:(一)想借诗歌以吐露胸中的愁闷。如《小雅·何人斯》云:“作此好歌,以极反侧。”《四月》云:“君子作歌,维以告哀。,(二)想借诗歌把自己的意志诉诸公众。如《小雅·巷伯》云:“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三)想借诗歌以赞颂别人的美德而即赠诸其人。如《大雅·崧高》云:“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烝民》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四)想借诗歌以讽谏君王。如《小雅·节南山》云:“家父作诵,以究王訩;式讹尔心,以畜万邦。”(五)想借诗歌以烝勉万民。如《鲁颂·閟宫》云:“奚斯所作,孔曼且硕,万民是若。” 这也就是后来所总结出来的“美、刺、讽、谏”的功能。
司马迁在引用或评价、解读《诗经》时基本上继承了《诗经》的这些传统。认为《诗》以其朴素真切、生动的语言,逼真地刻画和表现了事物人物及社会的特征,真切的描述了当时人的感情世界,艺术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本质。
司马迁现实主义的《诗》学批评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司马迁在解读《诗经》时,总是把其和某个历史事件联系起来,以一定的史实解读诗篇。认为是某件历史事件引发了作者强烈的感情,激发了作者的创作欲望,然后作者才创作了此诗篇,抒发自己的哀乐心情,并对别人作颂美或讽刺,同时产生感染、教育与安慰作用,这同时也肯定了《诗》的反映现实的功能。“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司马迁转引《尧典》的一句话是其理论的高度概括。
如在《史记·秦本纪》中,关于秦之三良殉葬的记载:
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
这则史实中提到的诗篇,是《诗经·秦风·黄鸟》,这首诗主要痛斥秦缪公的以人殉葬,和对“三良”的哀悼和惋惜。诗中描写了“三良”的优秀品质,这样的“良人”也还在陪葬之列,使人不禁发出天道何在的感叹。
本来《诗经》就是周天子采诗,借以了解各个诸侯国的风土人情、政治风貌的一种方式,以此作出比较正确可行的决策措施。《诗经》的这种产生性质决定它的真实性必然是占很大的比例,它是有感而发的,它真实的反映了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具有现实主义的特性。司马迁认识到并非常认同这一点。最著名的例子是《史记·吴太伯世家》关于季札观乐一段的描述。季札观乐最早是载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是描写季札在鲁国欣赏周乐,并能准确的判断礼乐所在地的政治风貌、风土人情。在先秦时期,诗、乐、舞三者是一体的。从季札观乐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出,诗歌所反映的社会现实——即人们透过诗歌所能窥见到的社会,是比较真实的,乃是《诗大序》所说的“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因为这些诗歌都是人民最原始、最真实的呼声,有时候反映现实可能比一些史书还要深刻、广泛。司马迁对季札观乐的这一过程如此详细的载入《史记》中,说明他对《诗经》反映现实的功能是很信服的。
其次,司马迁在写殷周至春秋阶段的历史时,很多史料都取材于《诗经》。《史记·殷本纪》说:“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殷本纪》中关于契、成、汤等人的事迹,多来自《诗经·商颂·玄鸟》、《长发》等诗篇。而《周本纪》中关于后稷、公刘、古公亶父、季历、文王、武王等人的事迹,则直接取材于《诗经·大雅》中的《生民》、《公刘》、《緜》、《皇矣》、《大明》、《文王有声》及《鲁颂·閟宫》等诗篇。
以公刘的事迹为例,我们来看看《诗经·生民》中是怎么写的: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
诞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寘之平林,会伐平林;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訏,厥声载路。
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
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褎,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
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恒之秬秠,是获是亩;恒之穈芑,是任是负,以归肇祀。
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而在《史记·周本纪》中: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这部分内容大都来自《诗经》,完全是《诗经》的故事版,可以看出司马迁对《诗经》此部分内容的真实性的相信程度。
司马迁创作《史记》是态度是非常认真严谨的,对于史料的来源也很谨慎,他写每一个历史人物或者是每一件历史事件,都要反复的考察,他还实地调查取证,汲取注重实证精神。他多次采用《诗经》中的内容作为史实加以引用,说明他对其中很多内容的真实性是相当信服的,认为《诗经》不仅是有感而发的诗篇,也真实的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
第三:司马迁认为《诗经》具有“美、刺、讽、谏”的对现实干预的功能。司马迁认为《诗》不应该只是反映现实,还应该对对美好的现象予以赞美,丑恶的现象予以讽刺,这样才能起到扬善止恶的积极教化作用。《诗》不仅可以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及对社会人生的态度,关键还在于“《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这也是孔子对《诗经》作出高度评价的重要原因。
《史记》中有多处认为某诗有歌颂、赞美、劝谏、讽刺的目的。
如《史记·太史公自序》:
汤武之隆,诗人歌之。”
“诗歌黄鸟,昭襄业帝”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
《史记·周本纪》:
“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民皆歌乐之,颂其德。”“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史记·吴太伯世家》:
“周西伯政平,及断虞芮之讼,而诗人称西伯受命曰文王。”
《史记·燕召公世家》:
“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
由此可见司马迁论《诗》,还是很关注其社会教化功能的,即它对修身养性与治国经邦的效用:一个是做人,一个是治国。下层士民可以通过《诗》来干预政治,向统治者进谏、规劝,起到匡恶正邪的作用;统治者应通过《诗》来向百姓作潜移默化的伦理道德教育,使之成为一种社会风尚,从而有利于社会秩序的建立与统治的巩固。
总的说,《诗经》为当时和后世刻画了一卷社会与历史图画,真实地反映了上古时代社会的面貌,讴歌了上古时代人民的勤劳勇敢,鞭挞了统治阶级的卑劣、无耻,为后世留下了立体的具象的历史画卷,是一部丰富生动的上古时代百科全书,这些都使其具有现实主义的特点。司马迁认同这一点,司马迁把《诗经》作为文学的典范,在引用、评析《诗经》或者是以《诗》为标准评价其他作家和文学作品时,反映出了其现实主义的诗歌批评观。这些批评观不仅是反映司马迁对《诗经》评价,它同时也是司马迁对诗歌体裁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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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侯冬梅(1981-),女,河南郑州人,古代文学硕士,现为郑州旅游职业学院基础部教师,研究方向:汉魏六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