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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华裔作家水仙花文化身份构建之路

2012-07-09张利萍

文学教育 2012年12期
关键词:伊顿水仙花唐人街

内容摘要:北美早期华裔作家水仙花在文学创作中成长的一生,也是她孜孜以求不断探寻自我文化身份的漫长之路。文学创作伊始,她是以英国人“埃迪斯·伊顿”的身份出现,并且这一时期的作品也倾向于以“白人眼光”观察东方;水仙花文化身份构建的第二个重要阶段是以“水仙花”出现的“中国人”身份;在经历了多年的两个世界之间的游离之后,水仙花悟出了她既不是“伊顿”,也不是“水仙花”,而是两大文化的混合物,她自称为“欧亚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誓作东西方世界间的“桥梁”。

关键词:埃迪斯·伊顿水仙花欧亚人文化身份

伊迪丝·伊顿(EdithMaudeEaton,1865-1914),笔名“水仙花”(SuiSinFar),是美国第一位具有中国血统并致力于描写美国华人社区和华裔经历的作家。她于1888年至1913年之间创作了大量短篇小说,其中不少优秀作品后来收入了她的作品集《春香夫人》(MrsSpringFragrance,1912),但这些作品在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从1914年她去世之后,到1975年《哎咿!美国亚裔作家作品集》确定她在美国亚裔文学史上的先驱地位之前,六十一年间伊顿的名字几乎无人提及。但是70年代以后,她打破了华人群体在长期种族压迫下形成的沉默,首次以内部知情人的身份描写了身为美国华裔的复杂性,她的创作被称为美国文学在世纪之交的一个亮点。

在她的一篇自传文《一个欧亚裔人的回忆拾零》中水仙花记述了这样一件童年时代的往事:四岁的小水仙花一次无意间听见两个佣人私下笑话她的母亲是个“中国人”。虽然当时对“中国人”这个词毫无概念,但她还是气愤地跑回去告诉母亲,结果却遭到一记耳光。这件小事对水仙花的一生影响深远。“虽然那天以后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是即使我母亲已经忘却了,我却始终不能”[1],因为“就是在这一天我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与别的孩子的不同”[2]。这件偶然的小事触发了水仙花身份意识形成的开始。她的脑海里第一次裂变出了两大对立世界——代表着她母亲民族的东方和代表着父亲民族的西方。从此,她不得不游离在“两个世界之间”,成为无所归属的“陌生人”。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徘徊与游离之中,水仙花眼中的“两个世界”由对立逐渐走向融合。与此同时,水仙花的文化身份也实现了由“英国人”到“中国人”,最终到“没有国籍的欧亚人”的转变,成为联结东西方的“桥梁”。

一.作为“英国人”的文化身份

水仙花原名埃迪斯·莫德·伊顿,出生在英国,生长在北美,一生从未去过东方,因而她的文化意识本该是西方化的。然而她体内涌动着的那一半中国血统却使她在文化意识形成之初就与东方结下了不解之缘。

水仙花1865年出生在英国曼克莱斯弗尔德的一个没落商人家庭。母亲荷花是个中国人,父亲爱德华·伊顿则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商人。特殊的家庭背景令水仙花从小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一半中国血统带来的“中国冲动”不断推动着她去了解东方、了解中国。早年的水仙花对于东方的印象还处于想象的阶段,她对中国的认识来自她母亲讲述的故事、自己读的介绍中国的书以及对蒙特利尔中国移民的访问。对中国及其文化有限的了解决定了这一时期水仙花仍主要是从西方人的视角审视东方,在文化身份认同上她也还处于一个“英国人”的阶段。这一身份立场明显地表现在她早期的作品中。

水仙花最早创作的有关中国的文章可追溯到1890年发表在《蒙特利尔日报》上的三篇文章:《自由之土》、《秦松的一段经历》和《一个中国晚会》。此后,特别是在从她1896年访问纽约唐人街回来之后到她1898年正式迁往美国之前这段时间里,她陆续发表了多篇有关中国的小说和报刊杂文,其中包括《赌徒》、《苦云》、《伊索的故事》、《东方爱情故事一则》、《中国世仇》以及《为中国人请愿》等等。这些被著名水仙花研究学者阿奈特称为“水仙花第一批富有创造性的有关中国人的作品”[3]。这些早期作品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署名大多仍使用她的真名“埃迪斯·伊顿”。这一时期,她继续对外保持着家人“英裔加拿大人”的形象,以不暴露他们的中国人身份。在这一身份认同下,水仙花不可避免地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去观察东方,因而作品中留有一些“白人眼光”的痕迹。

这一时期她在创作中对以中国为创作背景的偏爱更多源于她对中国文化的新奇与向往,因而在她的作品中表现出一种将熟悉的西方浪漫情节嫁接在东方文化背景中的倾向。《东方爱情故事一则》和《中国世仇》就是其中典型的两篇。两个故事讲述的都是家族压力下的爱情悲剧,以误解与巧合推动故事发展,不论是从情节内容或是情节设计上都与“罗密欧与朱丽叶”有几分相似。水仙花这种将东方文化背景引入西方爱情经典中的创作手法使故事笼上了一层神秘的东方色彩。

虽然水仙花在审视东方时或多或少地带有了“白人的眼光”,但是由于作为一个欧亚混血儿,水仙花同样遭受着种族歧视与欺凌,因而在她“英国人”的公开身份下还潜藏了一股为捍卫那一半中国血统而勇敢斗争的“中国冲动”。这一特殊情感使她必然不可能像信奉“东方主义”的作家那样将东方“妖魔化”,但也与当时一些对华人抱以同情态度的白人作家在表现东方的手法上以及对东方的关切程度上有所不同。

二.作为“中国人”的文化身份

水仙花文化身份的转变在作品中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她不再以代表她“英国人”身份的“埃迪斯·伊顿”署名,而改用“水仙花”这个中国名字。文化身份的这一转变随之带来的是她观察东方视角的变化。她不再像早期作品一样突显东方的异域情调,而努力打破传统东方主义中东方“妖魔化”的原型,还原它真实与人性的一面。

唐人街这一时期在以劳瑞斯和迪伯特等人为代表的白人作家笔下是个毫无生气的“单身社会”,并被赋予了“肮脏、怪异、阴暗”的属性,“里面充斥的是各种各样的罪犯,以及妓女、鸦片鬼,成了藏污纳垢、魑魅魍魉的渊薮,实乃人间地狱”[4]。

实际上,这些白人作家大多对中国文化根本一无所知,也不愿去了解,而只是“一味地抱着东方情调的情结,带着白人优越的滤色镜来看唐人街和华人社团”[5]。水仙花正是要试图帮助读者摘掉这个滤色镜,打破原型,重新竖立唐人街和华人社团的形象。

水仙花首先赋予唐人街以生机,将它描绘成和其它种族聚居区一样由男人与女人、大人和小孩组成的生气勃勃的社会。长期以来,由于受美国一系列排华政策法案的制约,大部分华工的妻子儿女无法进入美国,从而造成了华人社会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调。据统计,1890年美国华人男女比例达到2678:9。这种畸形的“单身社会”体现在华人题材的作品中,就出现了华人都以成年男性的面貌出现,占人口少数的女性与儿童被消声甚至“隐形”了的不正常现象。水仙花向唐人街的这一“单身社会”形象发起了挑战,试图在作品中亮化这一失语群体。在《中国城的男孩女孩们》中,华人小孩在街上和其他孩子一样玩耍,他们有“摇铃、摇棒、玩具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6]”;在《中国城需要一所学校》中,随夫人是“洛杉矶最出名的中国女人”,她有十个年龄从四岁到二十岁的孩子;在《刘可初和他的妻子》中,刘可初的妻子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她凭着勇敢乐观的精神一直和丈夫共患难,她还有着远大的政治理想,相信有一天丈夫的努力能让中国重现光明。通过对唐人街被忽视一族的关注,水仙花力图打破唐人街的畸型社会的原型,向读者展现一个人性、和谐的华人社会。

水仙花作品中,唐人街也不是个藏污纳垢之所,而是聚居着一群勤劳、善良、智慧的中国人。水仙花对这些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勤劳诚实等美德表现出无比的钦佩与赞叹。如在《中国洗衣工的检验法》中,她对中国洗衣工标记洗衣服的方法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字里行间表现出对他们“绝妙的方法”的赞叹。在《中国人在这里的生意》一文中,她感慨于中国生意人的勤劳与聪明,以及他们的精湛手艺。通过这些文章,水仙花似乎试图揭开神秘的、“妖魔化”的东方世界的面纱,告诉读者东方和西方一样是个人性化的世界。

水仙花对华人及唐人街形象的重塑标志着她由东方世界的“局外人”转变为了“局内人”。然而,文化身份意识发展中的这次飞跃并未让她与西方世界彻底决裂。相反,随着与华人社会接触的增多,她发现“我母亲的民族和我父亲的民族一样有偏见”。在经历了文化归属在东西方间的游走之后,水仙花逐渐跨出了两个世界的对立矛盾,决定去做联结它们之间的“桥梁”。

三.超越国界和种族的“欧亚人”——“微不足道的‘桥梁”

从1905年到1909年的四年里,水仙花似乎经历了一个间歇期,没有什么重要的作品问世。然而,这“就像是蚕茧里飞蛾的沉默:正在酝酿着什么”[7]。1909年1月21号发表在《独立报》上的《一个欧亚裔人的回忆拾零》终于打破了这一沉默。这是一篇在水仙花文化身份构建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章,记述了她游离于东西两种文化之间,如何最终确立了自己的文化身份的心理历程。在经历了多年的两个世界之间的游离之后,水仙花悟出了她既不是“伊顿”,也不是“水仙花”,而是两大文化的混合物,她自称为“欧亚人”。新的文化身份认同令水仙花决心“一手伸向西方,一手伸向东方,希望他们不会完全破坏东西方之间这微不足道的‘桥梁”[8]。她坚信“只有当全世界成为一家人时,人与人之间才能听得更清楚、看得更分明”[9]。水仙花这一独特的社会文化意识渗透在她后期的主要作品,特别是她的颠峰之作——短篇小说集《春香夫人》之中。

在这部作品中,水仙花将她“一家人”的社会意识推向了极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小说《潘特和潘恩》。小说讲述的是一对不同种族兄妹之间的感人故事。故事中,水仙花设计了一个普通的中国三口之家和一个白人养子组成的特殊家庭,并以这个家庭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潘特和潘恩这对兄妹之间的关系构成“一家人”的意象。哥哥潘特虽然是个白人,但在家中除了外表之外,他丝毫没有显出白人的特征。使朗余夫妇对潘特视如己出,对他倾注了和自己亲生女儿潘恩一样的爱。两个孩子之间的兄妹之情更是“一家人”意象中的亮点。如在故事开头出现的妹妹潘恩喂荔枝给哥哥吃的一幕;又如,小潘恩为了帮助调皮的潘特免受逃学的责罚而宁愿挨老师的杖罚,而当潘特看到心爱的妹妹受责罚时,向老师的脸上挥上了他的小拳头等等感人场景。这样一个超越了种族界线而以爱作为维系物的家庭正是水仙花理想中的“一家人”社会的原型。潘特虽然在一般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白人,但在他自己以及妹妹眼里却是个“中国人”。当朗余夫妇不堪周围人的眼光,决定将潘特送走时,潘特哭喊着:“我也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潘恩也哭着说:“他就是中国人!他就是中国人!”故事中两个孩子当时根本不理解“中国人”的涵义,但对他们来说这正是证明两个人同属“一家人”的符号。种族标记这一划分东西世界人的重要依据,在毫无社会文化意识的潘特和潘恩的眼里却成了没有意义的符号。这似乎论证了种族不过是“社会的构建”,虚假的,是人为精心设计出来的。

通过解构传统观念下种族等人类与生俱来的,确定无疑的自然属性,水仙花推翻了试图割裂世界的种种标识,提出了世界应该成为“一家人”的依据——人的真正自然属性是人性,而“人性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一样”。既然每个人身上的民族标识等都不是人的真正属性,那么自然“个人主义比民族主义重要得多”,水仙花由此宣称“没有国籍”。虽然此后她仍然沿用“水仙花”这个笔名,但是此时的“水仙花”已不再是代表她中国人身份的符号,而是成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标记。由此,水仙花从“中国人”变为“无国籍的欧亚人”,完成了文化身份构建的第二次重要飞跃。

水仙花一生中文化身份意识发展的两次飞跃令她以一种超越时代的眼光去观望世界。虽然在她生活的时代她为北美华人不公待遇的呐喊、为东西方融合为“一家人”所作的努力力量显得那么“微弱”,并没能引起强烈的共鸣,然而,在她纤弱外表下的那份勇气与执著足以使她成为北美华裔文学史上一名真正的女勇士。她死后墓碑上“义不忘华”的铭文是对她的最高褒奖,正如她同时代的一位华人所说,“在美华人永远都会感激曾为他们的权益勇敢抗争的水仙花。”

参考文献:

[1][2][6][8][9]SuiSinFar.Mrs.SpringFragranceandOtherWritings.Ed.AmyLingandAnnetteWhite-Parks.Urbana:UniversityofIllinoisPress,1995.

[3][7]White-Parks,Annette.SuiSinFar/EdithMaudeEaton:ALiteraryBiography.Urbana:UniversityofIllinoisPress,1995.

[4]胡勇.《文化的乡愁:美国华裔文学的文化认同》.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年.

[5]尹晓煌.《美国华裔文学史》.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

张利萍,河南工程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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