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占豪:探索与创新是永恒的主题
2012-07-07何占豪,赵进一
何占豪:探索与创新是永恒的主题
本期客座总编辑:
上海音乐学院教授、著名作曲家,原上海音乐家协会副主席。
“外来形式民族化,民族音乐现代化”,这是乐坛巨擘何占豪先生在乐曲创作中奉行了几十年的座右铭。在传承中创新,在探索中前进。“两化”闪耀着创新精神。为实践“两化”,何占豪先生奋斗了五十余年,并收获了累累硕果。在举国上下响应胡锦涛总书记“培育全社会创新精神”号召的今天,他的创新精神非常值得倡导,对各行各业不无启迪意义。
1933年8月,何占豪出生于浙江省诸暨何佳山村。他与陈钢共同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全世界演出和录音版本最多的中国管弦乐曲,也是世界人民了解中国音乐的必听曲目之一。
日前,本刊记者赵进一专程走访了何占豪先生。年近八旬的他谈起艺术,回顾创作之路,依然激情飞扬,鼓荡着一颗永不止息的创新之心。
《检察风云》(以下简称“检”):听说在2001年香港电台举办的一次民意测验中,《梁祝》与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古典乐坛上家喻户晓的伟大作曲家创作的作品一起被评为“千年来最受听众欢迎的十部经典音乐作品”之一,您能讲讲《梁祝》创作经过吗?
何占豪(以下简称“何”):1957年,我在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修小提琴。那时,我们经常下乡演出、采风,节目中每次都安排演出外国曲目。我慢慢发现,听我们拉琴的人越来越少。正当我们为学非所用而苦恼时,学院管弦乐系长笛教师、系党支部书记刘品提出“小提琴必须民族化,要用小提琴演奏出中国人喜闻乐见的音乐”的观点。这使我们这些年轻人感觉到有了方向。当时,刘品老师发现我用小提琴演奏的《二泉映月》很有民族风格,特别是当他知道我正在用越剧音调谱写弦乐四重奏《梁祝》时,即建议成立“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并让我担任组长。于是,我和丁芷诺、俞丽拿等六位同学一起组成了“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我用越剧音调创作出了弦乐四重奏《小梁祝》,第一次尝试用西洋乐器演奏中国戏曲音乐。当时文化部的一位官员来我们学校视察,院党委书记、作曲家孟波先生向他推荐了《小梁祝》,这位官员听了以后觉得很新鲜,说用西洋乐器演奏中国戏曲音乐还没有先例,这是一条路子,希望探索下去。后来我们计划创作有关“大炼钢铁”、“女民兵”等现代题材以及在小《梁祝》的基础上创作大《梁祝》。题材报上去之后,孟波先生毫不犹豫地在大《梁祝》上打了个勾,说你们就写这个吧!现在回忆起来,领导的重视的确很重要。
1959年,我与同学陈钢开始合作。用西欧传统的奏鸣曲曲式进一步规范了原来的构思,我们两人的合作异乎寻常地融洽。我们在专业上各有所长,我的民间音乐底子较厚,擅长写旋律,对小提琴的性能比较熟悉;陈钢对曲式结构、和声配器等作曲专业知识的掌握较全面,有相当好的专业基础。他的长处正是我的短处,我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在统一构思下,以小提琴为主的段落由我先写旋律,写好后用小提琴拉给陈钢听,他提出意见或建议,我当场修改或回去考虑,直到两人都满意为止;接着由陈钢配上钢琴伴奏,两人讨论定下初稿以后,再到丁院长那儿听取指导……1959年5月底,《梁祝》协奏曲在上海兰心大戏院正式首演,俞丽拿倾情演奏,大获成功,有人将此曲比喻为“天籁之音”,至今50多年来,这个曲子仍是经久不衰。
检:《梁祝》蜚声乐坛誉满中外时,您和陈钢尚是20多岁的青年学生,怎么一上来就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呢?
何:这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我们俩都有不错的家学渊源——先说我自己:我的老家在诸暨,我小的时候,家乡盛行两种戏,一种是越剧,一种是绍兴大板。我从小受音乐的熏陶,经常听长辈唱戏唱歌。我的父亲懂得一些绍兴大板,我的奶奶是越剧迷。每逢过年,奶奶总要领着我去看戏,我的任务就是早早地背着凳子到戏院里把凳子放好,占好位置。我年幼时正处于抗战时期,我的姑妈们在高级小学里念书,回来之后,唱很多抗日歌曲,我觉得非常好听,所以又受到这些新音乐的熏陶。这些音乐从小就潜移默化地在我脑子里生了根。到了读书的时候,我对音乐就有一种特别的爱好。杭州解放那年,我才16岁,考入了浙江省文工团。唱歌、跳舞、演戏,我样样在行。1952年,我转入浙江省越剧团乐队,在那里,我开始学习小提琴。再说陈钢:他的父亲就是作曲家陈歌辛先生,陈钢的家学渊源之深是可想而知的了。其二,当时我们虽然还只是青年学生,但我们很幸运,遇到了思想较为开明的优秀教师和专家型领导,很少被极左思潮所干扰,他们对我们进行精心的培育,鼓励我们大胆地洋为中用,进行“小提琴民族化”的探索,为我们把准了文艺方向。正确的引导和强有力的支持使我们拥有了一个良好的学习、创作环境,使我们的潜质能得到尽情的释放,更重要的是使我们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正确的艺术道路……所有这一切,对《梁祝》的诞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所以我一直强调,《梁祝》是中国戏曲界、音乐界几代人的劳动成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如果过分炫耀个人的作用,不但要受到前辈们无声的指责,也会给后代留下笑柄。
检:《梁祝》既是您的成名之作,也是您的巅峰之作。都说巅峰之后是低谷,但在我们的印象之中,您五十多年的从艺生涯中,似乎没有出现过什么低谷,这是什么原因呢?
何:探索、不停顿的探索。要找原因,这大概就是吧。在我五十多年的作曲生涯中,前半部分主要是以“外来形式民族化”为主。1959年后,我的弦乐四重奏《烈士日记》、弦乐与合唱《决不忘记过去》、交响诗《龙华塔》等大型器乐、声乐作品相继问世。在这一时期里,我的作品除了富有戏剧性、抒情性外,还具有强烈的民族风格。
由小提琴来拉《二泉映月》我们是第一批,也是我灌的第一张唱片。我们一拉之后,观众喜欢,他们能听懂。所以,事实上就是说我们用小提琴拉民间音乐、拉戏曲使老百姓能听懂,他们喜欢了,所以我们走这条路了。我觉得身为中华民族的音乐人,对中华民族的音乐应该有所研究,应该有所贡献。比如,二胡、琵琶呀,为什么不能像小提琴和钢琴一样,成为一种世界人民喜欢的乐器呢?所以,80年代以后,我就致力于民族器乐的交响化,我写了很多民乐协奏曲、古筝协奏曲,写二胡协奏曲时,不但跟民族乐队协作,而且跟西洋交响乐队协作,使我们这些演奏家拿一把二胡、一台古筝就可以走遍天下。
我一直认为,民族音乐需要提高,必须学习外国近代的音乐方面的先进技巧。要得到老百姓的喜欢,就必须要“外来形式民族化,现代化”,这是因为我们的国家是个民族历史非常悠久的国家,要使我们的民族音乐适应现代听众的审美情趣,反映现代人的感情,那必须现代化。民族音乐如果不现代化,那很可能会走向没落。而要做到这“两个化”,就要不断地进行探索,善于在传承中创新。
凝神遐思的何占豪
所以,到了80年代以后,我把“民族音乐现代化”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除了将《梁祝》改编成高胡协奏曲和琵琶协奏曲外,还写了二胡协奏曲《乱世情》、《别亦情》,二胡与乐队《莫愁女幻想曲》,以及民族管弦乐《伊犁河畔》、《节日赛马》,古筝协奏曲《孔雀东南飞》等一大批民族器乐作品。90年代,我高兴地看到古筝新秀辈出,除了将《梁祝》改编为古筝协奏曲之外,还创作了古筝协奏曲《临安遗恨》、《西楚霸王》和古筝独奏曲《茉莉芬芳》、《姐妹歌》等,对传统乐曲《月儿高》、《春江花月夜》等也作了改编。除此之外,我还创作了笛子协奏曲《长恨绵绵》、柳琴协奏曲《花》、扬琴协奏曲《罗兰情》等,几乎每年创作一部大型作品,在民族音乐语言的创新,民族器乐演奏技巧的提高,民乐表现幅度的拓展等诸多方面,我都进行了有益的探索。
我也不断进行戏曲音乐交响化的尝试。将越剧《莫愁女》改编成清唱剧,又将闽南优秀戏曲《陈三王娘》改编成交响南音。1999年与杭州电视台合作创作一台大型越剧交响音乐会,为越剧音乐交响化开创先河,在杭州、上海演出后,观众们都觉耳目一新。另外,我又将戏曲音乐作为素材改编创作成音乐作品,将《莫愁女》主题音乐改编成二胡与乐队《莫愁女幻想曲》、《孔雀东南飞》音乐改编成古筝协奏曲、《别也难》音乐改编成二胡协奏曲等。
在五线谱中爬行了几十年的我,也曾爬进了流行歌曲。80年代末那首在大陆颇为风靡的《相见时难别亦难》,歌是香港红歌星徐小凤唱的,曲可是我写的。人家称我为“多功能作曲家”,就是因为我探索的路子比较广。西洋交响乐我写,民族器乐我写,戏曲我写,连流行歌曲我也写,我的创作既有“高雅音乐”,也有“流行音乐”,只要文化市场需要,只要老百姓需要,我就去作。
采写:赵进一 authorzhao@126.com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