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荒何解?

王若翰

2011年的“郭美美”事件，使社会上积蓄已久的信任危机全面爆发，面对公众向中国红十字会发出的排山倒海式的质疑，我国的献血事业，无疑成为了在这场事件中被殃及的池鱼。

日前，就公众对我国血液管理部门内部普遍存在的一些质疑，《新民周刊》记者专程赶赴上海市血液管理办公室，对血管办主任朱跃国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

《新民周刊》：近年来，媒体上常有关于血荒的报道，近期，全国各地医疗用血再次告急。导致血液缺乏的原因是什么？

朱跃国：从我国医疗行业发展的角度看，2010年，国内医疗普及程度进一步加大，各地出台的医疗保障，诸如农村推行的新农合就医保障制度，使我国长期以来被压抑的就医需求得到了一个突然的全面释放，在这样的背景下，全国公民献血比例并没有很大的提高，因此出现了血荒。这是导致血荒的直接原因。

实际上，我国的血液从来没有不“荒”过。归根结底，还是公民的献血意识不强。从医疗的角度来讲，公民献血人数比例要达到社会总人数的1%，才能满足社会的基本用血需求，这是一个很低的标准，只能保证在一些突发情况下，需要紧急抢救的患者不至于因为没有血而无法进行抢救。对一些需要择期手术的患者而言，用血依旧无法保证，也有人因此延误了手术期限。目前，世界献血人数的平均比例是1.01%，欧美等发达国家可以达到4%—5%。而我国在2010年的统计结果是0.87%，2011年时达到了0.97%，依旧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并且还在1%的基本需求临界点以下。

《新民周刊》：在采血的过程中，你们主要遇到过哪些困难？

朱跃国：最大的困难肯定是公民的献血积极性问题。但在实际开展工作的过程中，一些细节上的困难，也给我们的采血造成了很大的阻力。比如，我们的采血车，为了保证停靠地点有充足的人流量，常常会选择繁华的商业中心区。但这些地方的执法部门，常常出于各种商业原因，将我们的采血车赶来赶去。在这里，我也希望政府其他部门可以理解和配合我们的工作，毕竟医疗用血是关乎每个公民切身利益的大事。

《新民周刊》：公民献血意识需要长时间的培养，有人觉得买卖血液更加人性化，对此，你怎么看？

朱跃国：我国从1998年起正式立法，禁止血液买卖，主要是出于用血安全的考虑，这是非常必要的。自《献血法》实施以来，我们采血部门采集到的血液质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问题血液”的比例大大下降。

《新民周刊》：据了解，上海有一位献血者，平均每个月都要献一次成分血（即血小板），这是否超出了人体新陈代谢的正常负荷？对于这样的献血达人行为，我们是否应该提倡？

朱跃国：血小板的代谢周期仅为8—9天，如果是献成分血，一个月一次的频率从人体生理角度上来讲，是可以被接受的。但从我国献血事业的长远考虑，献血应该是一项全民性的事业，要有一定的固定献血人群做基数，不能靠着几个献血达人频繁地献血。但在目前，内地公民这方面的意识很淡薄，宣传献血达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但底线必须是其献血间隔期符合人体正常代谢周期才可以。

《新民周刊》：很多献血者反映，参加无偿献血的过程中，如果在表格上勾选了200毫升的选项，采血工作人员有时会在言语上表示不满。对于这种行为，你怎么看？

朱跃国：工作人员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不对的，我们支持第一次献血的人，只献200毫升，因为第一次献血属于体验式献血。献血者通过这次经历，可以知道自己的体质是否适合献血。但对于身体健康、体重达标的适龄献血人群，我们确实还是更愿意鼓励他们一次献400毫升，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想多采一些血液，而是出于患者临床的用血安全考虑。一般临床用血，一次性不会低于400毫升，而患者使用来自两位献血者各200毫升血液，所产生排异反应的几率，要大大高于使用一个人血液的几率。采血的工作人员在采血时，应该向献血者说明其中利害，但应该注意态度，如果献血者只接受200毫升的献血量，也不应该强求。

《新民周刊》：对于一些需要大手术的病人来说，由于其用血量较多，直系亲属短期内无法献出等量血液，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朱跃国：与无偿献血的受益人不同，互助献血并不仅仅局限在直系亲属之间，亲朋好友都可以为其互助献血。至于一些由于凑不齐互助献血数量，而不得不通过非法途径寻找血头的患者家属，我只能说这是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淡薄所致。这就好比，当你急需用钱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在亲友间求助，而是选择去借高利贷一样。

《新民周刊》：对于大多数需要择期手术的患者而言，他们的用血还可以通过自体输血来解决，但目前自体输血产生的医疗费用，好像比用别人的血还要多，这是为什么？

朱跃国：自体输血分两种情况，一是在手术前一段时间，抽取患者体内的部分血液，在患者手术当天使用。这种费用与正常用血的费用一样，医院只收取采集和储存的成本费。另外一种自体输血形式，是在手术时，用回输机将患者流出的血液进行回收，再输回患者体内。这就涉及到特殊的麻醉手段，以及更高的医疗风险。目前，对于自体输血，医疗部门仅仅额外收取了麻醉药品费及机器的折旧费，并未收取医疗人员的操作劳务费。这也客观上导致了医疗人员向患者们推荐自体输血的积极性不是很高，毕竟，要承担更多的医疗风险，付出更多的医疗服务，却没有拿到更多的报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基于用血的安全性考虑，我们是建议有条件的患者选择自体输血，一方面缓解医疗用血紧张的问题，另一方面，自己的血液也更安全。

《新民周刊》：前段时间，媒体报道广州血液管理部门有修改献血优惠政策的计划，提高献血者免费用血的门槛，这样的修改合理吗？

朱跃国：广州作为国内献血偿还政策最优惠的城市之一，从2004年起规定：一次献血200毫升就可以终生免费用血，一人献血600毫升其直系亲属终生免费用血。当时制定这样的优惠政策，主要是为了鼓励市民积极参与献血。不过从2004年实施至今，用于偿还献血者的用血金额，已经从一年几十万元，涨到了去年的1000多万元支出，如果加上偿还的互助金，这笔开销甚至超过2000万元，而同期献血人次仅以每年13%左右的速度增长。去年，偿还血量已占到全年无偿献血量的1/10，达到了当年制定该政策时预测的最大偿还率。按照这样的进度发展下去，用于偿还无偿献血者的开销，将会成为广州血液部门不能承受之重。在这样的情况下，献血返还规定必须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