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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2012-05-30张立达

新民周刊 2012年43期
关键词:弄堂王安忆文字

张立达

一直都记得《长恨歌》的开头,王安忆先写上海的弄堂,再写弄堂里的闺阁和流言,又写弄堂上空飞过的白鸽,都写尽了,这才拥簇着王琦瑶不紧不慢地登场,颇有些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惊艳味道。这就是王安忆的上海美学,她要的柔软得有坚硬的骨架,她要的情愫得经得住冷酷的审视,她的小,隐匿于背景的大,她的虚构,永远都逃脱不开一座真实的城——上海。

看到书名《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就知道,其中的“城市”二字指的一定就是上海了。全书33篇作品,有22篇都与上海有关,以《寻找上海》打头,以《什么样的生活更幸福》结尾,一個谈过去,一个望将来,首尾呼应着实有趣。书中的文章跨度极大,从1987年到2009年皆有,且是打乱了时间顺序地排列,从中你不仅能够看到王安忆作为一名固执的写作者,是如何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了与世界对立的姿态,亦能感受到上海这座城市,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令人从失望走向希望,从衰落走向复兴。

上海埋藏了多少人的梦想和失望。王安忆的上海是旧的,她在隔着记忆看上海。太阳总是潮热的,街面总是濡湿的,板壁的房子,顶上铺着黑瓦,有一些低低的呓语在瓦缝间流转,待你细听,却只得到寂静。然而她所关心的却不止于此,在散文里,她写民工,又写疲惫的都市人,身体力行地参与到了这座城市的变革之中。看着城市慢慢地改变了面貌,她有一点点心痛和惋惜,却又感叹“人世在渐渐地变好”,这是她的城市,她希望它变好,于是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欢欣,在更大的落寞中划出一点涟漪,而正是这落寞中的一点点欢欣,成为了王安忆眼中上海最美的一瞥。

王安忆于1954年生于南京,次年便跟随父母迁往上海,“文革”期间被下放至安徽插队,后考入徐州地区文工团。也许正是这动荡的生活赋予了她敏锐的感官触觉,扫描仪般精准地记录下周围稍纵即逝的环境。

从出名到成家,王安忆的写作之途似乎是一帆风顺。很多人认为这样坦荡的仕途使得她的小说“不接地气”,但事实恰恰相反,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上的底层人民,她用那支化整为零以小替大的笔,写透了贫穷所造就的狭隘和不堪。王安忆是高产的作家,读过她那么多的文字之后,最终我们会发现,这纷纷扰扰的人世看似波涛汹涌,实则万变不离其宗,她正是以自己的不变来应对万变,成就了自己细腻独特的写作风格。

王安忆的文字里藏着她的面孔。初读她的小说时,会去想象她的面貌,眉宇间一定是有些英气的,表情上一定是略带严肃的,她应该像是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在冬天穿黑色的呢子大衣搭暖色碎花围巾,背着单肩包,立于寒风之中而不动,少言寡语地直视你的双眼。后来看到一张类似的照片,心想,果然就是她了。我觉得想要评论王安忆的文字实在是一件徒劳的事情,她不是作者,而是作者的作者,在文章中她已经说尽了一切,任何的诠释和揣摩不过就是重复,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和作家一起,潜入那座旧旧的城市,体味一把她所谓的“善感”和“人间的冷暖”。

一个优秀的作家,内心里一定是双性的,他得用女性的那一半去观察男性,用男性的那一边去理解女性,王安忆正是如此。所以我最爱读她写女人,那文字因了它的透彻,成为了一场仅限于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密谈,男人看到是要心惊肉跳的。

在点题的散文中她写道:“生命是一桩很累的负荷物,性别也是一桩很累的负荷物。”对于性别,王安忆是悲观的,而这种悲观正来源于她体内女性的那一部分,她知道,女人和男人永远都是有别的,男人依赖于土地,女人依赖于男人。但在《生死契阔,与子相悦》中,她属于男性的那一半又让我们看到“文革”时期上海女性的坚韧,她们忍辱负重、福祸同享、矢志不渝。还有那些白茅岭的女囚们,她们每一个人的故事都足以用作小说的素材,但在彼时的白茅岭,她们的传奇和性别正逐渐模糊在了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劳作之中。

“约距今一亿八千万年的中生代上三叠纪,上海同苏南地区都是古老的陆地……冰期过后,冰川融入海洋,海面渐次上升……今上海中部偏西,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冈身地带,是远古上海的海岸痕迹。”读到这里,突然有点感动,上海,这座没有根基的城市,在王安忆的笔下,在这本黄绿封皮的书中,仿佛突然一下的,有了属于它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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