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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唐初史家与文人的赋学思想

2012-05-14李强刘修蓉

卷宗 2012年10期
关键词:史家文人

李强 刘修蓉

摘要:赋经过长期的发展,到唐初基本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创作体系。然而唐初由于受文体和资料零散的限制,学界对于唐初的赋学探讨和研究也就不为深入,大多持避而不谈的态度。本文试从唐初史家和文人所持有的赋学思想来对赋进行探微,得出唐初史家与文人多是站在儒家经世教化的诗教角度,要求辞赋归于雅正,归于实际。

关键词:唐初;史家;文人;赋学思想

唐代可谓是我国文学史上较为灿烂的时期,特别是唐诗更是被推举到很高的位置。后代的文人学者一提到唐代,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就是唐代文学中最为璀璨的诗歌。诚然,唐诗可以称为唐代文学的标志。但作为辞赋文学,经过其长期的发展,到了唐代其影响也已不亚于唐诗,正如清人王芑孙《读赋卮言》中说:“诗莫盛于唐,赋亦莫盛于唐”。可见唐赋在整个文学长廊中处于与唐诗并肩的位置。赋在唐代的繁盛与发展,相应的对赋的评论也是较为丰富。本文试从初唐史家与文人对赋的评价,希冀从史家论赋与文人论赋的角度,来发掘其论赋的立足点和持有的赋学思想。

一、史家的赋论观

初唐文学是从批评齐梁时期的文风开始的,唐代的赋论也沿着同样的路径。齐梁时期,强调文学的美感特质,提出“文惟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使得文学从儒家诗教的传统束缚中脱离出来,文学更为彰显作家的个性。然而他们那种“情灵摇荡”的个性追求,却易造成其文学创作内容的狭窄,以致大多以宫廷苑囿和女性为描写对象。加上追求词藻的华美,音律的和谐,以及对偶的工整,从而形成了轻靡绮丽的文风。这股文风到了初唐还得以延续,而此时唐王朝刚刚建立,唐初史家对于前代绮靡的文风则大多持斥责的态度,认为是“雅道浸废”,也认为国家的兴亡与当时的文学风气有一定的联系。所以,唐初的史学家们首先扛起了对前代辞赋文学批判的大旗。令狐德棻在《周书·王褒庾传论》里云:

然则子山之文,发源于宋末,盛行于梁季,其体以淫放为本,其词以轻俭为宗,故能夸目侈于红紫,荡心逾于郑卫。昔扬子云有言,‘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若以庾氏方之,斯又词赋之罪人也。[1]744

魏征《隋书·文学传序》亦云:

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周氏并吞梁荆,此风扇于关右,狂简斐然成俗,流宕忘反,无所取裁。[2]1730

由此可见两人对南朝时期辞赋批评的尖锐,令狐德棻说庾信的辞赋发源于宋末,盛行于梁季,文体“淫放”,语词“轻俭”,然后再以扬雄的“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来判定庾信的辞赋,并评其为“词赋之罪人”。魏征批评了梁至陈大同年间的文学,认为此时段所出现的文学现象与儒家所倡导的诗赋宜于雅,并与儒家所推崇的典籍作为其行文准则的要求又相去甚远,而不只是在诗赋创作中一味地“争驰新巧”。庾信、徐陵等人更是在继承前人“淫放”的诗赋创作观基础上一发不可收拾,使得整人时期的文学创作呈现出意浅文匿,文词多崇尚轻险的风气。然而他们的此种辞赋创作观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新颖,最后魏征将他们的辞赋也评定为“盖亦亡国之音”。而在李百药的《北齐书·文苑传序》中也有类似的评价,也认为此时段的辞赋文学“并为亡国之音,而应变不殊,感物或异”而已。

虽说南朝离唐王朝建立的时间不远,但却是一个朝代更迭频繁的时期,而文学作为一种时代象征,后世的文人学者以及评论家,就很容易将此时的文学现象与时代特征联系起来。庾信作为南北朝文学的集大成者,其文风并不是一层不变的。前期舒适安闲的生活,在其辞赋作品中则多表现出绮丽的风格。但后期作为南方的使者出使西魏,并被软襟和授于官职,不能南归,其辞赋文学则多表现为乡关之思,亡国之悲,一洗先前辞赋文学中华艳轻巧的风格,文风也转变为沉郁秾丽。而唐初史家对于南朝文学和庾信的指斥、批评,关键并不是在庾信本身,而是以庾信等为代表的南朝文学现象及其对整个初唐文学所产生的深刻影响。

唐初史家论赋是站在儒家诗教的立场出发的,要求文学要“经礼乐而纬国家,迎古今而述美德”,以史家特有的忧患意识,来评价南朝的文学现象,从外在看来也是较为准许和客观的。然回顾初唐史学家对南朝文风的批评,其本身的评论性文章却多是以骈文和骈散相间的辞赋文体写成的。所以,他们在继承和批判的同时,本身也存在着一定的矛盾。

二、文人的赋论思想

唐初的文人论赋,笔者主要以初唐“四杰”的赋论思想为代表,而“四杰”当中又以王勃的赋学思想为主,再兼及同时期的个别作家。与初唐时期其他的文人相比起来,四杰很早就以文章闻名于世。所以,他们持有的赋论思想也就更具有代表性。闻一多先生在《唐诗杂论?四杰》一文中说:

“王、杨、卢、骆都是文章家,‘四杰这个徽号,如果不是专为评文而设的,至少它的主要意义是指他们的赋和四六文。读诗而称四杰,虽很早的事,究竟只能称借有。”[3]21

显然,闻一多先生对四杰的赋是极为推崇的,认为“四杰”的称号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诗歌方面,而应更早来自于他们的赋和四六文,从诗歌上得来的“四杰”称号也只不过是在他们赋作的基础上借用而来的罢了。四杰的赋作并不多,总观《全唐文》王勃今存赋作仅有十一篇,杨炯的赋仅存八篇,卢照邻的赋仅存五篇,骆宾王的赋仅存两篇。从作品数量来看,四杰的赋作确实不多,但就其成就而言,却在赋学史上占有较为重要的一页。从四杰的赋作名称来看,仍可以看出他们的赋与南朝的辞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仍然以体物为主要描写对象。也正如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五也说:“余屡叹文章至陈、隋,不胜其弊,以谓积久成俗,难于骤变。”虽然四杰一方面沿袭了这股轻靡绮丽的南朝文风,但另一方面又对这股文风有所批判。而在这两方面中,对前代文风的批判更为体现出四杰的时代精神和创作特征。

王勃的赋学主张深受其祖父王通的影响,强调文学要符合儒家传统,要有助于教化。而就王勃个人而言,他对赋却是瞧不起的,持轻视的态度,对赋的评价:“君子所役心劳神,宜于大者远者,非缘情体物,雕虫小技而已。”[4]1855认为“君子所役心劳神”的不应该是像赋这种文学,赋只不过是“缘情体物,雕虫小技而已”。可见王勃对赋文学的评价极低。他在《上吏部裴侍郎启》一文中也说:

“自微言既绝,斯文不振。屈、宋导浇于前,枚、马张淫风于后,谈人者以宫室苑囿为雄;叙名流者以沉酗骄奢为达。故魏文用之而中国衰,宋武贵之而江东乱,虽沈、谢争骛,适先兆齐、梁之危;徐、庾并驰,不能免周、陈之祸。于是识其道者卷舌而不言,明其蔽者拂衣而径逝……天下之文靡不坏矣。”[5]1829-1830

王勃本着儒家“微言大义”的诗教传统,对于屈、宋、枚、马的辞赋是极为不满,认为辞赋文学之所以出现“淫靡”现象的缘由,他们是始作俑者。从而导致以后的辞赋创作,在谈人者、叙名流上大多华而不实。并说继承这种辞赋文风的历朝历代没有不走向暮途的,同时在伴随着这种辞赋文风的历代作家中,没有不“文靡不坏矣”的。王勃自己也认为:

“夫文章之道,自古称雄。圣人以开物成务,君子以立言见志。遗雅背训,孟子不为;劝百讽一,扬雄所耻。苟非可以甄明大义,矫正末流,俗化资以兴衰,国家由其轻重,古人未尝留心也。”[6]1829

强调辞赋要像圣人与君子一样做到“开物成务”,“立言见志”,既不与儒家教义相违,又要起到劝谏和“甄明大义,矫正末流”的作用。可见王勃也就极希望辞赋文学要做到质朴畅达,归于雅正的目的了,这对治国安邦也极有益。

其实,以儒家宗经的传统来论赋,在唐初的诗文革新中就已成为了风气。杨炯在《王勃集》序里称:

“仲尼既没,游夏光洙泗之风;屈平自沉,唐宋宏汨罗之迹。文儒于焉异术,词赋所以殊源。逮秦氏燔书,斯文天丧;汉皇改运,此道不还。贾马蔚兴,已亏于雅颂;曹、王杰起,更失於风骚。黾勉大猷,未忝前载。洎乎潘陆奋发,孙许相因,继之以颜谢,申之以江鲍。梁魏群材,周隋众制,或苟求虫篆,未尽力於邱坟;或独徇波澜,不寻源于礼乐。”[7]1930

杨炯对于孔子、屈原以下至到周、隋的文风都是极为批评的,认为在孔子及屈原以后文风每况愈下,与儒家的诗教传统大相背驰,评价他们的文学创作不是“亏于雅颂”,就是“不寻源于礼乐”。辞赋文学也与此时段的文风大体相似。所以,杨炯对于仲尼下至周、隋的文学文风的批评,也就可以看出他对于辞赋文学所持有的态度。

除王勃、杨炯对于辞赋文学有着直接的评论以外,四杰当中其他两位并没有对辞赋文学作出过什么直接的评论。但从卢照邻和骆宾王两人的个人境遇和身世,以及在各自赋中所寄予和表达的思想情感,仍可以看出他们所持有的赋学思想。也就不外乎与王勃、杨炯相似,要求辞赋归于雅正,归于实际了。

除“四杰”对前代辞赋文学所持有的特殊态度以外,唐初其他文人当中,如卢藏用在《右拾遗陈子昂文集序》里也说:

“昔孔宣父以天纵之才,自卫返鲁,乃删《诗》、《书》、述《易》道而修《春秋》,数千百年文章粲然可观也。孔子殁二百岁而骚人作,于是婉丽浮侈之法行焉。汉兴二百年,贾谊、马迁为之杰,宪章礼乐,有老成之风;长卿、子云之俦,瑰诡万变,亦奇特之士也。惜其王公大人之言,溺於流辞而不顾。其後班、张、崔、蔡、曹、刘、潘、陆,随波而作,虽大雅不足,其遗风馀烈,尚有典型。宋、齐之末,盖憔悴矣,逶迤陵颓,流靡忘返,至于徐、庾,天之将丧斯文也。后进之士若上官仪者继踵而生,于是风雅之道,扫地尽矣。”[8]2402

卢藏用从孔子讲起,认为从孔子死后的二百年,自骚人作赋起,辞赋文学便“婉丽浮侈之法行焉”。再谈及各时期的作家。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们的辞赋创作或“瑰诡万变”或“溺於流辞”或“大雅不足”,但它们与儒家教义相去不远,仍能从他们的辞赋文学中找到与儒家诗教传统的相近处。而到了宋、齐之末儒家所倡导的文艺观却变成了“逶迤陵颓,流靡忘返”,也就与儒家道义大相背驰,相去甚远了。卢藏用对于徐、庾的辞赋文学评议为“天之将丧斯文”,而后一直到唐初的上官仪,这种绮靡的辞赋文风都还得以继续地延续。我们也知道“上官体”绮错婉媚文学风格,确实给整个本着改革、创新的初唐文风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所以,卢藏用对此时期的文学评价为“风雅之道,扫地尽矣”,也就有一定的道理。

同时,与“四杰”和卢藏用持有相似辞赋思想的还有刘知几、东方虬、陈子昂等,他们也大都要求辞赋文学归于雅正,归于实际。笔者也认为文学作为一种时代现象的反映,就应该朝着好的优秀的方向发展。轻绮、浮艳的文学创作终究经不起时代大浪的淘洗,最终能留传下来的也就是各个时代的文学极品。笔者也认为从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家的文学思想入手,也就可以管窥到整个时期的文人思想以及对于辞赋文学的整体评价倾向。

综上所述,唐初的史家和文人对于前代的辞赋文学大多是以贬责为主。他们大多是以站在儒家的诗教传统上对辞赋文学进行评价的,在本着宗经、征圣的思想上,要求辞赋文学归于雅正,归于实际。然而,唐初史学家和文人所持有的赋学思想对于唐代,乃至对于以后的辞赋文学的发展却都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它也起着一个承齐梁启盛唐赋学思想的作用。所以,其影响是不可小视的。

参考文献

[1](唐)令狐德棻 等撰.周书·王褒庾传论[M].中华书局,1972.

[2](唐)魏征 等撰.隋书·文学传序[M].中华书局,1974.

[3] 闻一多.唐诗杂论[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 [5][6][7] (清)董诰.全唐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00

[8] (清)董诰.全唐文·左拾遗陈子昂文集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00

作者简介:

李强(1988-),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刘修蓉(1987-),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英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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