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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战争:抵制“美牛”的理与谬

2012-05-14闻意嚣

凤凰周刊 2012年19期
关键词:疯牛病莱克瘦肉精

闻意嚣

以“安全问题”为理由抵制“美国牛肉”,在民众是一个错误,在政客,则只能是一个借口。

马英九5·20就职的头一天,民进党组织“呛马”大游行,“美国牛肉”是绿营“痛打”马英九的重型武器之一。2009年民进党祭出“美牛牌”时,曾导致官方人气低迷,这一杀手锏貌似屡试不爽。

今年6月8日,一群台湾环保团体的人士在“美国在台协会”门前抗议美国“强迫”台湾进口美牛。

民进党称,马英九无视美牛使用瘦肉精和爆发疯牛病事实,试图开放美国牛肉进口,这是不顾百姓死活的残民政策。6月19日,绿营在“立法院”为此事甚至闹到会场瘫痪。

基于美国新发生疯牛病案例,以及台湾各界长久以来“抵制美国牛肉”的口号和行动,台湾“农委会”、“卫生署”于今年5月组成考察团赴美国考察牛肉生产过程。

为期23天的考察结束,考察团给出结论:美国对疯牛病有着严格的监测机制,其敏感度高于美国及世界动物卫生组织规范,输入台湾的美国牛肉可确保安全。

此前,韩国也组成民官调查团对美国的疯牛病监测状况进行调查,5月11日给出结果,认为韩国进口的美国产牛肉不存在任何安全问题。

但台湾政界及民众长久以来针对“美牛”的谴责和抵制行动不会因此告罢。考察团的安全评价话音未落,台湾消基会(财团法人“中华民国”消费者文教基金会)即举行记者招待会,指出“美牛”不只是“瘦肉精”和疯牛病,而是整个饲养系统都有问题。

“美牛”真的那么不安全吗?

疯牛病的危险与屏障

台湾对于美国牛肉的大规模抵制行动始于2003年,是年12月份,美國首次出现疯牛病案例。专业人士判断,这一病例极有可能是从加拿大输入的;由于仅仅出现一例,并不构成疫情。

彼时,重灾区英国,疯牛病已经肆虐了18年之久,近20万头牛受到了感染。

台湾本土产牛肉很少,2003年之前,台湾牛肉消费以从美国进口为主,这次抵制行动之后主要转向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进口。

从疯牛病本身的性质来说,台湾人对于来自疫区的牛肉的恐惧可以理解一一这种疾病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无论人畜,感染这种疾病之后,一旦发病,一年内的病死率是100%。

但这种看似危险的疾病,却没有公众想象的那么可怕,主要原因在于其传播特性。

1986年11月,科学家将这种侵犯牛中枢神经系统的慢性疾病定名为牛海绵状脑病。这种疾病此前至少在英国已经存在了数年之久,如果其传播方式与SARS、禽流感或鸡瘟类似,则英国周边国家应该很快出现疫情。

事实刚好相反,疯牛病走出英国用了好几年,1989年首次在英国近邻爱尔兰出现;瑞士和法国于1990年各自发现首例疯牛病;直至1997年11月,葡萄牙、丹麦、德国、荷兰才相继出现疯牛病;1998年疯牛病抵达南美洲的厄瓜多尔;2001年,日本报告了亚洲首例疯牛病。

当然,联合国粮农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及时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他们要求尚未发生疯牛病的国家,根据本国情况制定并实施相应的保护和预防措施。

但实际上,彼时科学家还不清楚引起疯牛病的具体原因,亦不清楚其传播途径,在此基础上定下的所谓预防措施并不会发生实际效果。疯牛病传播出奇缓慢,完全决定于其本身特性。

与大多数传染性疾病以病毒(例如SARS)或者病菌(例如霍乱)为病原体不同,疯牛病的病原体是一种更原始的物质——朊蛋白,也被称为朊病毒。这是一种不含DNA或者RNA,甚至还难以称为生命的潘性蛋白。

朊病毒的危害,疯牛病并非最早案例。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部高地,土著部落有一种食用已故亲人脏器的习俗,结果这个部落的人容易患上一种奇怪的疾病——库鲁病。这种疾病的病原体便是一种朊病毒,主要来自死者大脑和脊髓、骨髓,感染潜伏期为4~30年,发病后先出现头痛及关节疼痛,继之出现震颤、不自主运动,以及舞蹈症、肌阵挛等,最后是痴呆和死亡。

疯牛病与此类似,牛发病后出现步态不稳、平衡失调、搔痒等症状,通常在14~90天内死亡。

这种朊病毒主要寄居于动物的大脑、脊髓和其他脏器,几乎与寄主融为一体,这增加了它通过表面接触或者飞沫等方式传播的难度。即使在英国疫区,牛群内的疯牛病发病率也不高于2.7%,这较好地说明了疯牛病在牛群内个体之间不会相互传染,即没有水平传播。

5月19日,蔡英文与民进党众人发起游行,要求政府禁止瘦肉精牛肉进口。

可以确定,疯牛病的朊病毒主要来自给牛饲喂的肉骨粉(与前述土著患病的情况类似)。1980年之后,英国政府准许使用牛、羊尸体作为饲料去饲喂动物;与此同时,肉骨粉加工工艺被“改进”,降低了加工过程中的温度,从而使疯牛病病源物得以通过食物链传播。自1996年明英国严禁使用肉骨粉后,疯牛病病例也显著下降。

疯牛病还有两种可能的传播途径:母婴传染(已确定)及粪便传播(推测),但依靠这两种途径传播的病例均为极少数。

人们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是:疯牛病能否通过食用牛肉及牛内脏传播给人?

病牛的肉制品含有朊病毒,从理论上说,朊病毒进入人体要接受两次考验:烧煮过程中的高温;完好地穿越含有各种蛋白质分解酶的消化系统,然后进入循环系统和人体组织。看起来这并非易事。然而朊蛋白却有不同于一般蛋白质的特征,即耐高温性和抗蛋白酶性。因此,似乎一个人食用尚未完全煮透的牛肉和内脏,就有可能受到感染。

但问题比这还要复杂一些。科学家已经证明,感染不同动物的朊病毒,其所含蛋白的氨基酸种类有差别。感染牛和羊的朊蛋白仅有7个氨基酸的差别,牛饲料中添加了携带朊病毒的绵羊组织导致疯牛病的高发;能感染仓鼠与小鼠的朊蛋白有16个氨基酸的不同,致使小鼠难于被仓鼠朊病毒感染。能感染牛和人的朊蛋白之间有30多个氨基酸的差别,远远大于仓鼠与小鼠之间的差别,因此,疯牛病要传染给人,朊病毒可能需要经历一个变异过程。

也就是说,疯牛病从病牛通过食物链传播给人(克—雅氏病),要逾越至少三道屏障。这与此前英国疯牛病在牛群中高发,而人类克一雅氏病数量还在较低水平的事实相符。

具体到美国,自2003年至今,仅出现4例零星疯牛病,都在最短时间得到发现和控制。可以肯定,这4个病例,除了输入性病例(如第一例),均属于偶发病例,难以形成疫情;从理论上说,在肉骨粉禁用之后,美国再次发生疯牛病的概率并不会比那些从未报告疯牛病的国家和地区更高——这些地区也可能已经出现过偶发病例,只是因为检疫手段不够而未被发现。

尽管美国本土牛肉消费量巨大,迄今尚未发生一例人感染疯牛朊病毒而发病的事件。在疯牛病监控这个问题上,“美国牛肉可确保安全”并非虚言。

无妨吃点“瘦肉精”

在2012年风波之前,台湾已经有过三次影响较大的抵制“美国牛肉”事件,前两次曾全面禁止美国牛肉进口,属政府行为,第三次抵制发生在2009年,来自民间及在野人士。当时马英九上任一年多,决定开放美国牛肉全面进口;是年10月23日,台湾“卫生署长”杨志良宣布,台湾与美国已经签订了《美国牛肉输台议定书》,确定台湾未来将从美国进口带骨牛肉、牛内脏、牛绞肉和加工肉品。这个决定引发台湾各界强烈反弹。

三次抵制,基本上都以“拒绝来自疯牛病疫区的牛肉”作为理由。韩国民众长久抗议从美国进口牛肉,也基于同样的原因。

2012年的这一波抵制,持续时间最久,从年初一直延续至今。并且,这一次抵制行为是以另一种理由开始的:“美国牛肉含有瘦肉精”。

但这种遭到指责的“瘦肉精”,并非此前多次在中国制造事故、世界各国普遍明文禁止使用的“盐酸克伦特罗”,而是联合国粮农组织及许多发达国家允许使用的“莱克多巴胺”。

“这个药原先是用在脂肪分解,但副作用是可导致血压降低、心悸、肌肉无力、心律不齐。‘瘦肉精残留在动物体内,若人食用之后,可能会产生类似的副作用,对于敏感体质的人,或许会有生命的危害。国立政治大学一名学生表示,“它在动物实验上的样本太少,算不出安全剂量。”

这位学生的看法可以反映许多台湾人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

但事实并非如此。莱克多巴胺原本是一种药,可用于治疗心力衰竭症,还可用于治疗肌肉萎缩。用做饲料添加,它可以提高饲料利用率,提高动物的蛋白质含量。

在国际上,有关莱克多巴胺的研究已经非常多,美国国家药监局和世界卫生组织对它的研究报告可谓汗牛充栋,从鼠、狗、猪、猴子直到人类志愿者,莱克多巴胺在体内的毒性表现和代谢情况均已清楚。最终结论是:在每千克体重的用量不超过67微克的情况下,没有观察到莱克多巴胺对人体有不良影响。

据此,FDA将人体每天可接受的摄入量定为每千克体重1.25微克(安全系数为50),规定牛肉和猪肉中允许的莱克多巴胺残留量分别是30和50ppb(ppb即十亿分之一)。联合国粮农组织将标准进一步严格化,允许残留量定为10ppb。日本和新西兰在本国的生产不许使用莱克多巴胺,但是进口猪肉则允许10ppb的残留。

由于添加莱克多巴胺饲养牲畜对人类产生危害的可能性极低,禁用莱克多巴胺没有显著理由。许多国家不允许使用,并非出于科学方面的原因。比如中国,食品安全方面的专家、工程院院士陈君石曾说过:“目前对‘瘦肉精一刀切式管理的最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散养猪占到绝对比例,不太可能如同欧美国家一样集约化管理,一旦放开就难以控制。”

因此,以“瘦肉精残留”为理由来抵制美国产牛肉,从科学角度看不能成立。马英九3月份曾经说了一句大实话:“没有科学证据证明食用饲料添加莱克多巴胺的肉品对人体有害”,却遭到政治对手的炮轰。

颇为讽刺的是,今年3月左右,台湾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进口的牛肉中也检出了“瘦肉精”残留,其中还含有毒性较强的盐酸齐帕特罗,台湾方面首先怀疑的却是产品属于冒牌货,而不怀疑生产商违规操作——因为澳大利亚及新西兰不允许使用任何种类的“瘦肉精”。

安全、经济还是为政治?

3月中旬,绿营大姐陈菊表示,官方决定开放饲料含“瘦肉精”的肉品进口,民进党要表达抗议与谴责;对这个议题的态度,与反对美国和反对马英九无关。

这种表态,多少给人一种“此地无银”的感觉——此前,已经有观察人士将台湾和韩国民众抵制“美国牛肉”的出发点看成是一场政治演绎。

2009年第三次抵制运动发生后,台湾阳明大学教授潘怀宗曾经明确表示,抵制美国牛肉无关经济利益,首先还是因为安全问题。他的理由是,台湾几乎没有自产肉牛,进口美国牛肉对台湾本岛从业者并不构成打击——不从美国进口,也得从澳大利亚等其他国家进口。

但今年情况略微发生了一点变化,台湾的猪农已经在抗议。台湾的猪肉以自产自销为主,很少进口;政府规定养猪不得使用“瘦肉精”,如今又要开放使用“瘦肉精”的牛肉进口,岛内猪农不满,要求一视同仁,拒绝双重标准。

而现在,抵制行动让台湾的餐饮行业成本增加。在台湾,美国牛肉原先价格高于澳大利亚产牛肉。现在,澳大利亚产牛肉价格狂涨,已经超过美国产牛肉。

潘怀宗在2009年就预见,抵制行动可能会演变成政治问题,绿营一定会利用美牛大做文章,即便蓝营中的某些“立委”,为表明自己“护民”,表面上也不得不反对马英九的做法。

2012年的抵制行为与2009年大同小异,只是更多了一个“瘦肉精”理由。

5月24日,台湾立法机构召开“朝野”协商,宣布将本届会期延长到6月15日,届时将修法决定是否开放美国牛肉进口。目前,《食品衛生管理法修正草案》正在“朝野”协商阶段。

迄今为止,马英九政府的牛肉进口政策依然是十六字方针:“安全容许、牛猪分离;强制标示、排除内脏”。

编辑 段宇宏 美编 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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