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打造没有围墙的政务微博

申欣旺 郁玫

自从开了政务微博，阿键书记明显感觉手机短信少了。“老百姓慢慢习惯到微博上给我们提意见。”阿键这个名字是沈健在网上的昵称，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共浦东新区航头镇党委书记。

几年前，航头镇所有领导班子成员把手机号码全部公开。这方便了群众，却“苦”了领导。“经常是忙完工作晚上回家，靠在床上，一条条看，一条条回复，花的时间不少。”阿键说，收到短信必须回复，否则别人就不信你了。

有时候也挺欢乐。有个村民发短信给阿键，“你们政府官员干什么去了，连条狗都管不好。”原来是这户人家的邻居养了一条狗，经常半夜叫。

阿键的回复也很有意思。“收到。阿键感谢你对政府的信任。狗本身就是要叫的，不叫的狗买来干什么?”不过他安排居委会和派出所去协调，狗的主人就是不愿意送走，好一番周折，才解决好。

但现在不是这样了，改变大致从政务微博推行开始。

“现在短信少了，都发微博”

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个照片：路上有一堆渣土，影响交通安全。阿键把这条微博转到相关部门，马上处理。

还有人发了一张路面的照片，路烂了，不好走。村里第二天就组织人去铺好。这位博友很有成就感，又拍了照片放到网上。

“我们现在形成了一个机制，各个部门有竞争，反应慢了挨批评。”阿键慢慢发现，微博最大的功能是解决问题。

浦东新区区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乔慧告诉《中国新闻周刊》，“2011年以来，根据市委市政府关于推进政务微博的工作要求，新区加强组织领导、广泛动员部署、坚持典型引路，‘三管齐下推进政务微博工作。”

航头镇就是这个时候开办政务微博的。尽管此前手机号码都是公开的，但开微博，领导班子的很多成员都有顾虑。航头镇分管宣传的党委委员姚立君说，“普遍担心开微博后太透明了，会不会出问题。”

不过大家都认同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利用微博加强与群众的联系。此外，航头镇早前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

航头从2002年建了政府网站，一直到2009年12月31日，8年时间点击量才5万次，“因为高高在上，没有互动。”姚立君解释说。

2010年的时候，这个网站进行改版。“除了版面调整，真正改变的是增加了互动功能，每一条信息都可以点评，提意见，甚至可以骂娘。”

大家都担心，“万一出现负面的情况怎么办？”阿键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领导班子开会，定下来涉及到“反党反社会”“人身攻击”两个方面的内容删除之外，其他的都不能删。

阿键说，“第一年下来，这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条也没有，第二年增加了‘法轮功方面的内容，不过担心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和评论、建议功能匹配的是，开辟了网上信访的功能。航头镇党委决定：镇传媒办公室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务，把相关信息分解到各个部门，七日内必须答复，来不及解决的要说明情况。

改版的结果是，2010年这个具有互动性和参与性的政务网站点击量33万次，2011年点击量更是达到53万次。

这次改版让阿键在开微博的问题上有了底气。到2011年，航头镇推开政务微博时，各个部门一直到各个村，都开通了微博。

政务微博别出心裁地被称为“航头新视眼”。姚立君说，“没有用‘发布，感觉太‘高高在上了。”

从一开始，航头镇党委就设想，政务微博要发挥三种功能：上情下达，搜集信息，解决问题。为此，他们还总结出四句话：“倾听民意、关注民声、汇集民智、服务民众。”

“会不会有五毛呢？”面对《中国新闻周刊》的质疑，姚立君笑了，“在我们这个地方，不要说五毛了，如果有人说政府好，就会受到攻击，包括理解我们的人，别人也会攻击他，说你是政府的走狗。”

对于这样的网上信访，阿键很满意，“比接待信访更好，因为解释的覆盖面更大，比如社保这些普遍性的问题，更具有普遍性，有类似问题的人看了之后就不用来上访了。还有传播功能，发微博的人看到回复后会告诉别人，你看政府回复我了。”

“以前接待信访挺可怕的，我的经验是，早上多吃点，尽量不要喝水，到12点也别想上厕所，最长的一次从八点半到下午两点都没有动，五六十个人围着。”阿键说话有他自己的幽默方式，“现在不一样了。我上一次接访，一天才接了一拨人。原来一般情况下一天15至17批，现在一般只有2至3批，生意不好了。”

微博里也有生命

这种功效同样在“浦东高速交警”的微博上体现出来。

2011年9月8日，“浦东高速交警”贴出一条“调节后视镜的方法”的微博。随后这条微博被大量转发，将近17000次，并引发了传统媒体的关注。辽宁卫视和潇湘晨报相继作了报道，有人说，这个方法很管用。

更有意思的是，专业人士也参与到里面来，有人质疑，你的科学性和必要性在哪里？还有人把美国碰撞实验室的结果拿出来，和这个微博的给出的方法不太一样。

“很多人开了多年车，也是这么调后视镜，但说不出来。还有人说，我们开车20多年，第一次知道这个。”微博的博主、浦东公安分局交警一支隊车宣科民警俞晖说，刚开始开通微博的时候大家在担心，这样一个科级单位，最小的政务单位，人家都是省厅市局，我们是不是有生存空间。

后视镜的这条微博给了俞晖非常大的鼓舞。

“一年有63000多人死于交通事故，高速公路占到15%。高速公路有自己的专业性，驾校没有教，所以要告诉大家。10个问题你知道5个，但可能正是剩下的5个出问题，我们希望微博能发挥这个作用，告诉大家怎样更安全。”俞晖这样看微博的功能。

俞晖认为微博受到关注，正是因为里面有对生命的关注和重视，微博也是有生命的。

在关于“紧急变道”的微博中，俞晖做了一幅动画，把紧急变道的危险简洁地表现出来。图片是从几千张相关的事故图片中选出来的。高速公路上车速一秒钟30米，一年有一万多起事故是因为紧急变道引发的。

在关于“安全童行”的微博中，俞晖总结了10天，18500个孩子，把国内国外的事故案例都列出来了。

“我学过美术，知道怎样把震惊的东西表现出来，怎样能最打动人心。”俞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俞晖还说，政务微博不是要告诉别人必须怎样做，而是通过平等的交流和自身的专业水准说服人。

这种效果非常明显，“浦东高速交警”这个微博已经有了将近七万粉丝，在新浪“微博风云”的软件分析中，“浦东高速交警”位居全国公安微博新浪影响力排名第12名。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不僅仅要有像俞晖这样认真负责的博主，还有着一整套微博“问政”的制度保障，使得浦东公安分局下属单位的政务微博功能得以发挥。

更进一步，微博工作和考核挂钩，微博上的诉求没有反馈的要问责，微博被转发超过100次以上的，要给予奖励。

俞晖就因为微博工作受到过奖励，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内部也有人质疑，你做微博和业务有什么关系，还给你评奖？”

无论是“航头新视眼”还是“浦东高速交警”，这样的政务微博在中共浦东区委宣传部副部长韩可胜看来，“真正的价值是交流互动，把真实的政务过程告诉公众，减少隔阂和误解。”

“中国的政府大院都是有武警、保安的，不能随便进来。”在韩可胜心目中，政务微博就是要打造成一个没有深墙大院、也没有武警、保安的平等的网上政府。

作为一名宣传领域的干部，韩可胜自己也曾经受到质疑。“很多人原来都抵触我，把我的微博粉丝一个个查了个遍，看有没有僵尸粉。有一个叫做@夏商的博友，对政府的行为很警惕，什么都质疑。经过多次交流后，他现在很信任我，他还主动帮我说服其他质疑政府的人。”

韩可胜认为，这正是政务微博的基础，要平等不要居高临下，要讲真话而不是推诿，有个性和个人信誉在里面。

2011年12月22日，浦东“微博广场”在新浪网上线试运行，成为全国首家开放式政务微博广场，共吸引政府机构、公务人员、企业与社会组织、浦东达人、浦东友人等280余个微博入驻，各微博间互动交流频繁。韩可胜设想，通过这种形式，在网上形成公众与政府的互动，大家可以平等真诚地在上面交流。

韩可胜认为，在政务微博中，传统高高在上的话语权不再重要，信誉和平等才有传播力。他甚至给“浦东发布”做了一个定位：年轻的白领、女性，说真话、阳光、真诚，从来不骗人、偶尔会发一点嗲。

最为关键的是，他希望看到某个微博，就能看到“活生生的人，有人性的东西闪现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