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森:将老百姓放在心上的组织部长

“当官就是两张纸：经研究决定任命……；经研究决定免去……所以，做人最重要”，李林森说

2011年8月2日夜，四川达州的仲夏暴雨如注，但在万源市亲水平台广场，聚集了上万人，他们是自发前来为刚刚逝去的组织部长李林森送行的。人群也聚集在宣汉县红岭乡，老乡们站了几公里长，迎接他的骨灰。宣汉县五宝镇的六旬老人赵丕芝，在客厅里庄重地供着李林森的遗像，许多与李林森非亲非故的村民，家里都供上了李林森的遗像。

乡亲们扶老携幼前来探望的情景，也曾出现在他重病住院期间，还有他调离曾经任职的乡镇时。“他的故事回答了党员干部根本的人生价值问题——为了谁、依靠谁、服务谁。”达州市委组织部部长段再青说。“农民最讲感情，你对他好，他对你最好”

2011年8月4日晚，宣汉县五宝镇，上千只河灯缓缓飘出河口，镇里男女老少齐聚河边，目送河灯远去。

河灯放尽，有人默默端来一碗面条，放在河边，轻轻说了声：“书记，来碗面条。”端面条的是车坝面馆老板周殿礼。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晰地记起李林森第一次到他面馆里的情景。

1997年，周殿礼的面馆来了个年轻人，拿着个箱子和一捆棉絮，说：“老板，来碗面。”周殿礼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从县检察院调到梨耳村当村支书的李林森。他开面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的只吃面条不进饭店的下派干部。

李林森后来经常到周殿礼的面馆吃面，一元钱一碗的素面，周殿礼想给他煎一个鸡蛋，或者加份炒肉丝，他都谢绝了。脚穿黄布胶鞋，身套蓝布衬衫，吃着一元钱的索面，李林森念叨着张家的地，李家的田，村东的路，村西的桥。周殿礼搞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到这个偏远的小乡村来干啥。

1969年，李林森出生在四川省达州市宣汉县红岭乡大山里一个普通的农家，父亲李德明给这个长子取名林森，望他成为栋梁之才。李德明是当地小学的教师，后来又成为校长，他常常给李林森讲发生在川蜀大地上的那些英雄故事。李林森也从小就喜欢和红军有关的“连环画”，工作以后，他还常到宣汉县王维舟纪念馆，并和馆长讨论：“当年红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主要取决于他们在任何困难下绝不动摇，依靠群众。”

1989年，李林森考入西南师范大学，毕业后本可留在城市，但他选择回乡教书。三年后，他通过考试，成为县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官，办理了多起大案要案，还参加过抓捕公安部A级通缉犯，很快就成为检察院的一颗新星。

顺风顺水的李林森却在1997年作出一个决定：申请下派当村官!

“我对农民有感情。农村人朴实勤奋，他们需要有文化、有技术的人。”李林森对不理解的父亲说。他也努力说服了刚生完孩子的妻子：“你别担心，农民最讲感情，你对他好，他对你最好。”宣汉县委副书记张宗昭清楚地记得，“他是全县头一个，而且还申请到最贫困落后的村子去。”

李林森下派的梨耳村，既穷且偏，离最近的五宝镇还有20多公里山路。当时，农民税务负担重，干群关系很紧张。“紧张到村民看到乡干部都躲，干部召集开会没人参加，干部说什么都没人信。”当时的村干部向守献说。

不到一个月，李林森走遍了全村287户人家。帮人挑水种田，在村民家吃饭都是把老人先扶上正席，谁家没有蚊帐，他掏钱去买。

李林森想尽办法帮老百姓增收，他深入场镇农资个体户，传授防病治虫和配方施肥知识，利用赶场的日子沿街向农民宣讲。村里基础设施差，不通公路，李林森找人测路，还筹来两万元资金；村里建了历史上第一所幼儿园，解决了30多名孩子的入托难题。

2002年7月，李林森从梨耳村调到东林乡任乡长。他在最闷热的七八月份走遍了全乡12个村、97个农业社的每一个角落。

2003年6月一个周末，妻子向琪和儿子阳阳到东林乡政府，想见见已经两个月没回家的李林森。在李林森只有一张床、一个办公桌的简陋办公室里，向琪发现了一个工作笔记本里写满：罐山村一组王光荣，残疾孤寡老人，种植水稻两亩多，养两头生猪；罐山村一组汪沛山，贫困党员，家庭困难；环山村二组崔元珍，七十四岁，子女在外省务工，种植水稻一亩多；环山村三组孙久金，双目失明的，生活难自理；红界村五组五保户孙光金，多病，家庭困难……

当官就是两张纸

2004年9月5日，宣汉县五宝镇遭遇特大洪水。天台乡义和村发生特大山体滑坡，上游的五宝镇顿时成为一片泽国，上万的老百姓生死难料。那一年，李林森刚上任五宝镇党委书记。

手里提着一个喇叭，脚穿一双被泥巴糊满的黄布胶鞋，李林森率领干部群众救人。两万名群众无一伤亡，李林森几次晕倒在现场，群众唤他“救命书记”；重建时，既没粮食又没物资，很多孩子一天没吃过东西，李林森红着眼圈挨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抗洪得力，李林森擢升宣汉县副县长。2006年2月，交流至更偏远的万源市，9个月后改任组织部长。他跟朋友符代文说自己的仕途太平坦了。“他说他是农村出来的，能给老百姓做点事就知足了，权力其实是责任。”

接触过李林森的人都说他不像官，像隔壁的大兄弟。在他口中，听到最多的也是“兄弟、伙计、大姐、小妹”。谁到他办公室，都亲手泡上一杯茶，走时，一定坚持送到楼梯口。

“一个基层干部跨进组织部长的门不容易。也许我们只谈了半小时，但他下决心走进来可能考虑了半年。”在李林森看来，跟干部谈心甚至倾听牢骚，都是大事，“如果几句话就打发，他会认为组织太草率，伤到干部的心!”

为了了解基层实际，李林森在上任短短三个月时间内，跑遍了万源市52个乡镇、300多个村。万源山高路远，村落稀散，交通落后，是国家级贫困县；此外，特殊的大山地理环境，宗派势力、家族势力等力量交错存在，基层官员对当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都很重要。

“最关键是基层干部。”做过村支书、三个镇的镇长、镇党委书记的李林森一直在思考：如何在村级组织换届中扩大选人视野，探索更加民主的村干部选任模式?他为此投入了全部精力，经常和组织部的同志蹲在村上，走村访户。

有的同事暗地里发牢骚：“不就是村级换届嘛，用得着这么费劲?”知道后，李林森耐心地开导：“村支书官小责任大，要选出老百姓自己满意的带头人啊!欺骗憨厚朴实的老百姓，我们心里会有愧。”

“四评村官”模式应运而生。这种民主选任办法，后来也得到中组部部长李源潮的批示肯定。

2008年3月，李林森到钟家湾，实地考察通过“四评村官”选出的村官所作的承诺是否兑现。他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检查刚修建的6.29公里的路。走到头，一位老人拉着李林森的手说：“你们这才是选的为老百姓办事的村干部，我活了83岁才见到这条路。”

现任达州市通川区经信局干部张伟，原来是官渡镇青岩坝村支书。2007年，李

林森启动了将万源市优秀村支书、村主任招录为公务员的工程。张伟是首批拿到录取通知的村支书之一，他说，李林森专门召集他和另外四位村支书谈话，再三告诫他们，“要放低身段”，保持农村人的淳朴，不能放弃走村串户为老百姓办实事的本色。

李林森自己也是这样做的。达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学军对他的评价是：“他不爱在领导面前晃来晃去，愿意在基层和老百姓在一起。”李林森曾经和张学军私下里探讨：“当官就是两张纸：经研究决定任命……；经研究决定免去……所以，做人最重要。”

与死神赛跑

万源市委大楼的506房间，一切如故。抽屉里，助消化的多酶片、治咳嗽的急支糖浆……药瓶塞得满满当当。

2009年7月1日，万源市委“七一”表彰大会召开。已连熬4个通宵的李林森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第二天，腹泻不止，在当地打了几天吊针后仍不见好转，只得转院成都。诊断结果让人震惊：肝癌晚期!

审签文件、组织会议、接访群众、下乡调研……李林森的工作节奏比以往更陕。即便是吊水，他也偷偷调快输液的速度。医生怒道：“你干脆喝了算了!”

2010年冬天，为了给全市村党支部书记培训班讲课，在北京治病的李林森专程飞回来，为了提高精气神吃3倍激素药。他觉得村支书进城培训一次不容易，“村支部书记是我们党重要的细胞，就是靠他们与百姓接触打交道。”一下讲台，李林森面容惨白，自己躲起来咳血不止。

终于，在一如往常地工作了21个月后，病情严重恶化的李林森不得不在2011年4月20日再赴重庆。诊断结论：肺癌!晚期!——李林森再也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难以坚守岗位，请求辞去组织部长职务。”当天下午，原万源市委书记王成军收到李林森的短信。

三个月后，7月31日上午，达州空气闷热而干燥，酝酿着一场暴雨。已经转到达州市中心医院的李林森对一夜未眠的妻子说：“给我念念市里开‘两会的消息吧。”在妻子读报的声音中，他安静地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医院宣布：四川达州万源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林森，因病不治身亡，终年42岁。

2011年9月27日，中共中央组织部作出决定，追授四川达州万源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林森“全国优秀组织工作干部”称号，并要求在全国组织系统广泛开展向李林森学习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