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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牧神

2012-05-14孟国峰

读者欣赏 2012年5期
关键词:德彪西情欲瓦格纳

孟国峰

如果用某种动物性来描述音乐家的话,那德彪西和普罗科菲耶夫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德彪西是典型的“猫”的性格,阴柔、挑剔、慵懒,即使生气也是愠怒;而普罗科菲耶夫则是“狗”的性格,阳光、泼辣、坚硬,不高兴就会狂吠。德彪西拜金,讲究格调;普罗科菲耶夫则视西方上流社会的一切如粪土。德彪西细腻、文雅;普罗科菲耶夫粗犷、豪迈。德彪西对女人是吹捧拐骗;普罗科菲耶夫则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把女学生当街骂哭是家常便饭。

关于德彪西的“猫”性,苏瓦雷的描述早已成为经典:“就像猫蹭着那只抚摸它的手,德彪西用他自己激起的快感爱抚着他的灵魂。”

猫性还可以联想到女性。德彪西的音乐就是很女性的,娇生惯养、贪图享乐,骨子里是孤独的,把唯美放在第一位,因此而显得极有贵气。他的成名作《牧神午后前奏曲》宛如他的自画像。马拉美的同名诗作写了牧神在午后的性爱遐想。诗本身着力表现一种神秘梦境般的氛围和情绪,而德彪西则用古典音乐调色板上前所未有的丰富手法:线条化的旋律、适时行进的和声、透明的配器和纤细的色调,出神入化地“意译”了这首诗。德彪西通过长笛的轻声半音阶模进、竖琴如彩虹一般的滑奏、法国号的柔和呼吸以及弦乐器颤奏的冰冷音色相结合,描述了这种飘忽的、神秘的甚至是诡异的朦胧幻象,柔媚而诱人。至于说到音乐中的色情成分,瓦格纳的情欲是膨胀的,肆无忌惮的;而德彪西的情欲则是克制的,蒙了一层面纱,仿佛进入了太虚幻境,看得见却摸不着,令人总有稍纵即逝的感觉。

罗曼·罗兰称德彪西是“一个伟大的梦境画家”,这一点在他的歌剧《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中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德彪西十年面壁而成的这部五幕歌剧,说的是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之间的叔嫂之恋,故事和背景都是片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它凝结了德彪西所有在音乐领域内的伟大探索。德彪西用网状的色彩性的和声语言、稀薄的织体与声乐线条、精炼而克制的管弦乐伴奏来取代瓦格纳歌剧中那种火山熔岩般的爆发式的蛮横。这部歌剧能够唤起每一个人关于爱情的回忆,但这又异于瓦格纳式的感情喧嚣。与德国人不同,法国人寻求的不是思想,也非本质,而是表象。《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爱得欲仙欲死,而《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的情感表达却异常平静,甚至是胆怯。它表现的既不是爱情的焦渴,也不是思恋,而是一种惊奇,就像宝黛第一次相逢时的惊奇,这是对矫情的浪漫主义的彻底反叛。瓦格纳那由爱药催化的浓烈性本能与迷乱的死本能融为一体的“爱之死”,永远无法抵达《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那种若即若离的静谧和飘忽。

这部歌剧有着只有德彪西才能表达的不可捉摸之感,轻盈得不可触摸,虚无得难以承受。就像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楼台,一支柳梢拂过,就能将之化为波光粼粼的碎片。

指挥大师富特文格勒说:“德彪西虽然很脆弱,却很崇高,像一朵容易受损害的花。”在春日的午后,躺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听着这样慵懒、倦怠甚至稍稍带点颓废的音乐,恍惚之间,颇有点“牧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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