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灵感从哪里来
2012-05-14孙琳琳
孙琳琳
张晓刚:最好的是说不清楚的那部分
和张晓刚相熟的朋友都能证明,他是一个多么亲切、机智的人。2011年12月,他专门为“五彩基金”慈善义拍创作了布上油画《我的红领巾》。对于一个地位和价位到他这种高度的艺术家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善举。
越练达,内心就越敏感。张晓刚作为创作者的洞察力是无与伦比的。他从艺术史中寻找坐标,将日常接收到的丰富信号在脑中进行精致编排。他耐心等待时间将消费社会的浮沫驱逐出境,最终完成意味深长的杰作。
“《失忆与记忆》是2002年开始画的,但实际上有些构图1993年就已经勾好了。”张晓刚说。
“艺术创作永远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神秘的东西,被人说成是灵感。什么都能说清楚的艺术可能只是一种想法而已。”张晓刚认为,画家首先要做的,是进入一种职业状态。最理想的状态是,当缪斯施展魔法时,画家正老老实实等在画架边,画布绷好,底也做好,颜料准备齐全。
“《大家庭》早期,我心目中的模特是母亲和女儿。《大家庭》后期,真实的人物消失了,我是靠记忆和理解在画。《失忆与记忆》后,我画的都是生活中的物品,好多构图都是20世纪80年代的记忆。”
记忆中的形象各得其所地待在张晓刚安排好的地方,每一个都保持恰当的尊严和自重。他从不花力气来塑造自己,却创造了一个时代的肖像。“真正的艺术家身上都有对艺术语言本身的一种抽象的冲动。他会对某些色彩、形象、符号、效果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兴趣,在这里寻找跟他有关的部分。”
“创作时我有两种状态。一是有灵感但老做不好,我就一定要把它做完,做到自己都觉得做不下去为止再换另一张,这个时候感觉就来了;二是我在画一个系列的时候突然有另外的想法,就先勾个稿放在那儿,过一段时间翻出来一看还有感觉,我会想想怎么把它完整地画出来。”
张晓刚的成功是最自然也最不咄咄逼人的那种。他可以等,也总是能及时地表达。他同时展示了最艰深和最浅显的艺术,这正是他的作品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经典的原因。
隋建国:我经常半夜醒来突然有灵感,然后就记下来
我们听到一个强有力的心灵在抵抗最强大的过去。隋建国说:“我想要创造一种新的文化,首先超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阴柔,还要批判现代化的假阳刚。”他倾向于更加内敛、沉重、坚硬的表达,他的创作将阴柔凝结成冷静,阳刚中摒弃力争上游。
隋建国可能是中国最具阳刚气质的雕塑家,他甚至从不使用女人曲线这类造型艺术用之不竭的灵感来源,能打动他的至多是鲁迅诗歌中那种深广的忧愁感。过去,他从历史的裹挟中逃生,今天,他竟如巨人泰坦般掉头将历史拖入想象力的激流之中。阅历教会他绝不轻信什么,但他对表达这个世界始终有一种难以平息的热情。
“艺术家有时孤独,有时狂喜,当你为了得到一个好想法而狂喜时,就必须为这个狂喜承担责任,把灵感变成实体。”隋建国说。
雕塑家幸运地与世界保持着实在的连接。“我是一个‘恋物癖,所以必须要做出一个东西来,手里要摸到这个东西,让它变成一个真实的存在,这让我感觉自己很像上帝。”
“朱熹说‘格物致知,我相信人可以通过‘格物来理解这个世界。即使是面对一个巴掌大的物体,也等于面对着整个世界。你不能说我认识这个世界,但我不认识这块石头。”
隋建国一年中有300多天在工作室度过。“我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青春都在‘文革中消耗了,等社会恢复正常运转时,刚刚赶上末班车,生活经历迫使我每天都要工作。”就算两手空闲下来,他的脑子也会不由自主地盘算工作的事。
“我经常半夜醒来突然有灵感,然后就赶紧记下来。《时间的形状》就是如此。”那天晚上,隋建国在表针的转动中突然回忆起白天喷漆时的情景,“所有的油漆一定都会在24小时后干透,这一点似乎在要求我每天都工作一遍。”
隋建国说,他做这个作品就是为了要确认自己每天的生活就在一呼一吸之间。有一位诗人说,《时间的形状》也可名为“天数”,隋建国觉得特别恰当:“一是这件作品的确是在数天数,做到现在马上就5年了;另外,‘天数也有一种宿命的感觉,表示一种逃脱不了的命运。”他需要更多生活,一直到物质世界的尽头。
徐冰:所有灵感的出现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徐冰是偶然的吗?艺术的想象和实现是否如演奏小提琴一样全凭苦练?一般而言,天才无需发展,生下来就已是极致,但是徐冰的努力工作几乎是“与装下水道、开大卡车差不多的一份差事”(斯蒂芬·金语)。他身上具备构成天才的一切素质,但更重要的是,他使这些素质协同作战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强。
“一个灵感出现的瞬间,你的思维是极其活跃的,跟这个有关的所有背景和储备都会被调动、被激活。所有灵感的出现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徐冰在想象力、观察力、表达力和行动力上都远远超过了当今所有艺术工作者。“灵感不是偶然的,为什么这个东西能触发你,而对另外的人无效?是由于一直有这一类问题在霸占着你,你对这一类事情敏感。”
有时真的难以相信,2001年9月11日在曼哈顿下城双手轻轻捧起双子塔尘灰的徐冰,竟然是在中国这个“大工地”上用垃圾铸成12吨重凤凰的徐冰。
“我的创作是给自己找到一种方法来认识和探讨搞不清楚的和感兴趣的东西。因此,我的作品没有表面的风格线索,每一件作品和前面的都有很大不同。只要一有新动作,就一定要涉及新的问题,我这样要求自己。”
时代趣味的统一性是一种幻觉,徐冰的创作就是对这种幻觉的反叛。他不断告诉你,艺术还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性,从大厦到尘土、从树木到森林、从垃圾到凤凰、从树枝到古画……徐冰在证明艺术多变性的实践上超越了所有人,他是艺术家中倾听自己内心声音的代表。从早上的第一杯咖啡开始和自己交谈,不间断地加深了解和思考,并依照已知的情况行事—这是徐冰在以自己的生命和艺术对话。
“灵感是一瞬间的,一秒钟就解决了,灵感实现和深化却要处理无数技术上的细节。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要看灵感和你最后做出来的东西的距离,看你想象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样的。很多动力都来源于此。”
你见过很多他的作品,也听过很多他的话,但从某种程度上讲,你又对他一无所知。多年锲而不舍地关注他,才有可能逐步了解他。“我的思维有一点狂野,这都是小时候被压抑出来的,被限制激发出来的。”徐冰说。
当人们表示被他的艺术语言震撼的时候,徐冰说:“当代艺术创造者的工作应该具有可繁殖性,对别人的思维有启发,这样我们的工作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