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奢侈品,我的必需品

方希

遛达在公园的小径上，对面走来一对情侣。男人轻声对女人说：“你记得电影里那句话吗？‘你把爱情当成必需品，在我看来它是奢侈品。你怎么看？”我确实不是一个爱听悄悄话的人，不过如果直接扑入耳朵，也不妨听声辨色，就当是一顿中规中矩的晚饭后意外的甜点。

女人的表情有点茫然，迅速地瞥了我一眼，没有立刻回答。擦身而过，她光洁的额头上微微凸出的青色血管证明了她的年轻。我不知道她将怎样回答，这段来自小资电影《失恋33天》的经典对白，像是情场老手说的，这种腔调让希望占据道德高点的人突然跌入哲学起点，如同对方拿着红缨枪咄咄逼人，你从裤兜里掏出个火烧，兀自说：你认为红缨枪是必需品，在我看来火烧更重要，你总有放下红缨枪的时候，但我可以一直拿着火烧……对手除了陷入思维短路之外，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突然觉得，这个话语模型非常了不起，既是一个万能的问题，也会是一个万能的答案，甚至可能是个万能的分析工具。比如一个主管指责他散漫的下属，下属说：你认为自由是奢侈品，但对我来说，那是必需品。比如一个男人劝他的老婆生个孩子：你认为孩子在婚姻里到底是个奢侈品还是个必需品？如果老婆和男人的答案相反，此不同“政见”就捻下了仳离的引信。甚至可以拿这个句式来做二奶和小三的社会学分析：二奶认为妾身稍安是必需品，上位成大奶是奢侈品；小三则相反。也因此，常能见到安享一亩三分地的二奶，却罕见守成的小三。

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而言，孩子的上学赞助、家里的生活费、出门的车马费这些立马需要拿出来的东西才是必需品，其他都是奢侈品。不是说穷人没有对爱情的需要、对浪漫的向往，在一个费力经营的婚姻合作所中，爱情既不必是吃苦在前的前提，也不见得是享受在后的默契。换句话说，爱情对于婚姻而言，既不必需，也非奢侈。跟天价大葱似的，有的人家自己后院就种着，给多少钱也不卖；没有也买不起的不妨买尚未涨价的小葱，总不会到绝食的地步。

上海柏阿姨以“处女是给婆家最好的嫁妆”这一经典意见闻名，心心相印遥遥相对的，是贞操网的创办人涂女士。估计涂女士小时候看过《封神榜》，将自己在网络江湖上行走的名号自封为“贞操女神”。涂女士在微博上发布征婚条件，条件不可谓不高，对等的无非是自己清清白白，保有处女之身。虽然此番乱战被疲于应付的涂女士终止，并指由他人未授权发布，但自己的账号密码别人可以无障碍使用，且公布20小时方才叫停，之后也并未删帖，自述征婚帖压根儿不符合涂女士的本意，说不过去。涂女士把婚前守贞当做必需品，是她的自由，依她的价值观来看，膜是婚姻的核心，从物理层面上看，一个活生生未婚女人的重要价值也无非是肉夹“膜”。在此语境下，爱情既不是必需品，也不是奢侈品，勉强算是个副产品。全中国最应该为涂女士的婚事操心的人，似乎非上海柏阿姨莫属。

大概没有一句话像二品说一样，可以直接暴露两派在价值观上的不同，也没有一句话能像它一样精确地描写现实。真相原本是必需品，架不住追索真相的过程正义是奢侈品。网络上各种大嗓门山呼海啸，也证明倾听是奢侈品，强硬表达是必需品。有理想的人所描述的美丽场景“求同存异”遥远得如同海市蜃楼。当“求同”被“求从”替代作为根本目标，“存异”就成了必然结果。风暴过后，阵营更为分明，态度更为激越，偏执找到了组织，愤怒归依了老巢。阵营之间的滚滚浊流，无非由口水构成。谁谓河广？曾不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