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
2012-05-08于琇荣
于琇荣
峰峦叠嶂,灌木峥嵘,一弯清泉穿峡而过,在两峰相连山坳里,几间木屋突兀地端坐其中。屋前,几级畦田垄道齐整的梯田。屋后,艳烁烁一树桃花嫩芽初绽。在焦黄的土、棕黑木屋、苍翠山峦的映衬下,那抹桃红愈加彰显得娇媚、明艳。
那桃花树是木屋家女儿栽种的。她喜欢桃花,每到心情沉闷的时候,她就会抬头望望那些花,心就活了。
桃花树对面山腰处开辟了一条盘山路,每天都有几辆旅游大巴间或驶过。当太阳在蔚蓝的天空中穿越过棉絮般的云朵挂在当头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远远眺望,期待眼帘中出现那辆挂着两排经幡的旅游车。
她内心笃信,今生,是在演绎着前世的因果,修行着后世的轮回。
那车一周要在此路过四次,每次中午时分驶过,第二天下午返回。再后来,她发现那车拐过山脚,行驶到桃树前总会鸣响三声悠长的汽笛,准时无误。
高原因气候所限,只能种植土豆,然后卖掉,换成大米。
这天,她搭乘邻寨的车去镇上采买用品,在回来的路上车子坏了。山里人擅有好脚力,眼见离家已不是很远,她决定沿盘山路步行回去。
山路是很经得起走的,目标似乎近在咫尺,而要经过山高谷低,且远着呢。她渐渐走得有些疲乏。
这时,身后驶过一辆旅游大巴,她避让到路旁。谁知那车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去,顿时惊喜万分,原来竟是那挂着经幡的车。
貌似导游的人唤她上车。
她用无比虔诚的目光打量着写满祈福经文的彩色经幡,它整齐地悬挂在两排行李架的边缘,像少女的秀发,在随风整齐地曼妙飞舞。
忽然,直觉告诉她,有束目光正牢牢地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她装作无意地寻找着,终于,在车的中视镜中看到了一张俊朗坚毅的脸庞,那双月牙泉般清澈明亮的眼眸正好与她潭水般宁静的目光相遇,刹那间,撞击得遍地花火。
她如山野里受到惊吓的野兔,慌得无所适从。
路旁就是陡峭的山崖,盘山路又多是急旋骤转的弯道,她心里为盯在自己身上的那束目光担心。她站起身,换了一个座位。可那后视镜也随之调整,里面仍然是那双笑眯眯的月牙泉汩汩不绝地流向她。
导游为了活跃气氛,说司机每天走山路,担惊受怕吓得肉都不长,叫他“猴子”。透过高高的主驾驶椅背传来粗犷的争辩声:“我不叫猴子,叫阿木。”
全车哄笑起来,车也正恰好行驶到桃花树前。停车。从摇下玻璃的车窗口传来:“我叫阿木,阿木。”
她不敢回头,欢喜着,雀跃着,跑过桃花树。
此后,她的生活因一份期待和憧憬而丰富得流光溢彩起来,每每听到那三声熟悉的汽笛,就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悸动,忙急急慌慌地跑到桃树下,直到那车拐过山脚,淹没在大山深处,方悻悻地收回眺望的目光,留下怅然落寞的身影。
她挑选出最艳丽的丝线,绣荷包。
这天,她早早等在桃花树下,在三声汽笛如约响起的同时,她奋力地挥动着手臂,绣好了的荷包在手中像她的心一样荡漾着。
第二天,她把荷包系在路旁的灌木上。
停车。启动。荷包不见了。
随后,一阵杂乱无章的汽笛声响起,极像一阵兴奋至慌乱的心脏跳动声,羞得她的脸颊越发的黑红。
好似在高高悬崖上的纵身一跃,她的幸福在满溢的时候戛然而止。
从阿木拿走荷包后,那挂着经幡的旅游车便失去了踪迹。后来,那旅游车重新行驶过桃花树前,却没有了誓约般的三声汽笛。
她有些失魂落魄,寝食难安,每日揣测着各种不幸的结局。
她日渐消瘦,随同已被山风吹拂了一季的桃花,慢慢枯萎。
她等在路旁,拦住那车。导游惊诧于她的憔悴,但仍然认出了她。他说,阿木在雨后湿滑的山路上急转弯时,为了化解旅游车滑向谷底的危险,毅然将车头撞向山壁,坚硬突出的岩石击碎了玻璃,划伤了他整张脸庞。
她惊愕地呆愣了片刻,既而笑了。
她让他转告阿木,她要见他。
她早早地等在桃花树下,脚下无意中踢踏出一个深深的坑窝。
车如约而至地驶来。她的心忽然惴惴慌乱起来,手紧紧握住桃枝。
车停下,仅数十秒的光景,又开走了,只留下粗粝的山路默然寂静。长舒胸臆的气息在咽喉哽噎,闷,却找不到出口。
第二天,她将一条自己织就的红土布拴在路旁的树上,自己穿戴上精心绣制的服饰依然在桃花树下伫立。
那车近了,停住。一个戴着硕大墨镜,脸上裹着丝巾的男人迟疑着朝着桃花树走过来。
她感到有几分眩晕,眼前的那人好似身披霞光而来,璀璨得夺目。
他站在她的面前说:“我很丑。”
她不置可否,带着几分娇羞与怯懦伸手摘下了他的墨镜,月牙泉般的双眸依然清澈明亮,饱含深情。
她眼泛潮汐,嫣然一笑说道:“只要是你就好。”
他释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