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黄建如

股骨骨折，只得接受内固定手术，为了不损坏智力，我要求局麻。局麻后，胸部以上的部件，感觉还在，胸部以下被幕障挡着，看不见，也不知在不在。墙上时钟指向十二点五十分，医生们开始忙碌，我仰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像恐怖电影里的配乐，冲撞着我的神经。我告诫自己镇静，镇静，再镇静，结果，我听到了说话声。

“钱主任，快开盘啦。”这应该是护士的声音，有点黏。

“嗯！我想好了，一开盘就抛，决不含糊。上午的阳线绝对是个套。”麻醉师回应道。他就坐在我的十点钟方向上。

“你抛，我也抛。上回，要不是跟着你行动，我就亏大了。”

“不瞞你说，上回，一进一出，我赚了这个数。”

“五千？”

“呵呵，五万！等做完这台手术，我就去车市，也搞台车玩玩。”

“嘿，厉害！你进这手术室简直是埋没了，应该去坐大户室才对。”护士的声音有点飘。

“嘿嘿，这叫两不误。”我看见麻醉师拿出手机，开始埋头摆弄。此刻，我感觉金属器械的撞击声更加恐怖。

“小王，把组织切开后，钻头就从这儿下去。”这是高院长的声音。高院长是今天的主刀，小王是他的助手，也是我的管房医生。

“小王，我介绍的那个姑娘还满意吧？”这声音显然是护士长的。

“还行，就是嘴唇厚了点。”

“这个你就外行啰，女人嘴唇厚是福相啊！安吉丽娜·朱莉，知道吧，好莱坞明星，人家那嘴唇够厚吧，还有舒淇，那肉嘟嘟的唇，多性感！——你就知足吧。”

“可是，我怕……”

“怕什么？怕接吻不方便，还是怕说话不动听？”

“我怕将来太浪费唇膏。”

顿时，笑声填满了屋子，我却更加在意那恐怖的金属声。

“小刘，快把我手机拿出来，有电话进来。”高院长说。

“在哪儿？”护士长问。

“右边裤袋里。对、对、对，拿出来。我手占住了，帮忙搁我耳朵这儿。喂，我是老高啊，你那事儿我没忘，过半小时我这儿就完，你把包厢定好，到时我准到。先说定，只喝酒，不许设桃色陷阱，要不然，夫人那里我没法交代。行了，我正手术呢，先挂了，拜拜。”

“专家就是不一样，处处受人敬重。”小王医生羡慕地说，“能达到高院长这水平，我就知足啰。”

“你小子好好跟着我干，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你会发现天下最好最好的职业就是外科大夫。行啦，大家抓紧一点，争取半小时后完工。”高院长说完，是一阵急促的金属撞击声，我听起来，简直就是彗星撞地球。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有个小护士怯怯地报告：“高院长，材料科打来电话说，你要的固定钢板库房里断货了，怎么办？”

“怎么办？搅拌！”高院长火了，吼道：“赶紧联系厂家，务必在半小时内把货送到！”

小护士委屈地说：“早联系过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快讲！”

小护士带着哭腔说：“刚才得到消息，在送货途中，他们出了车祸。”

金属撞击声突然停止，我的神经也仿佛突然绷断。

“钱主任，求你一件事行吗？”我忍不住对麻醉师说。

“什么事？”麻醉师攥着手机问。

“求求你了，还是给我全麻吧。”

选自《杂文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