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显克维奇的故事讲
2012-05-08韩耀旗
韩耀旗
当克利什纳面临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时,他就知道他要创造的少女诞生在何处了。克利什纳是一位神。他的这种创造不是出于无所不能的法术,而是来自艺术的灵感。每逢有了这种灵感,他脸色就灿烂得如同一个节日。
克利什纳在湖边看见了一朵摇曳生姿的睡莲。他问它:“我要把你变成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使你成为人类与大地的欢乐,也成为我的思想之花,你愿意吗?”睡莲回答:“我的使命就是听从神的安排。”
于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女脚踩涟漪翩然而至岸上。
克利什纳问少女:“你可愿意生活在山顶上?”少女说:“山顶上有积雪,太冷,主呵,我害怕。”克利什纳说:“那么,在湖底为你盖一座宫殿呢?”少女说:“湖底有巨蟒和别的怪物游动,我也怕。”克利什纳说:“你喜欢广袤的旷野吗?”少女说:“主呵,旷野会遭受兽群似的风暴和雷电的蹂躏。”克利什纳说:“在埃罗拉山洞里住着神圣的隐士们,你愿意到那个洞府与他们为伍吗?”少女说:“洞府太幽暗,我也害怕。”
克利什纳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该让少女栖身于何处。
这时,晨曦映照着东方的天空。湖水、棕榈和竹林都抹上一层金黄色。水上是蔷薇色的鹭鸶、灰蓝的仙鹤、雪白的天鹅,林子里有孟加拉孔雀,它们此起彼落,像合唱似的在那儿啼鸣。在贝壳上发出的乐声和人们的歌唱中,克利什纳从沉思中醒来。他知道这是诗人瓦尔美基在礼拜太阳。
克利什纳脸上容光焕发,说:“美丽的少女啊,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你住在诗人的心里吧,安宁而和谐的心灵比自然更幸福。”
我很不好意思向读者讲述以上的情节,我的愧疚不是感觉这类故事的俗不可耐,而是来自我充当了一个贩卖者的角色——上述故事是一百多年前波兰作家显克维奇在《我为你祝福》中创造的情节。
我知道,读者关心的不是讲述人的身份,而是少女的命运。少女到底住在哪里了呢?
好,我接着显克维奇的故事讲——
少女来到诗人的心里,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这位诗人不是瓦尔美基。少女把目光转向了一位东方的行吟歌者,一位把创造的楔子楔入人们审美惰性深处的诗人。她是他的粉丝,她能背诵诗人的许多诗句。
少女在天堂见到了东方的诗人,诗人正喝奶茶。少女问:“奶茶香吗?”诗人回答:“你问错了,我喝的不是奶茶,是诗歌,你是谁?”少女回答:“我是睡莲变成的少女,你的粉丝。” 为了证明自己对诗人的崇拜和记忆的深刻,少女那银铃般的声音,使那些诗句锦上添花:“那两只白鸽子,它们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那些寂寞的花朵/是春天遗失的嘴唇。”“春天啊/春天是我的品质。”“风/吹遍了草原/马的骨头绿了。”“在黑暗的劲头/太阳扶我站起来/我的身体像一个亲爱的诸国/热血流遍”……
诗人受了感动,说:“你找我有事吗?”少女回答:“我想把我安放在你心里,你能答应我吗?”诗人说:“我答应你,你进入我的心中吧。”少女来到了诗人心灵的门槛,往里一看,诗人的心灵里装满了语言的石头,已经没有一丝空隙。
于是少女向诗人道谢,告辞了。
少女又飞回湖边,向克利什纳讲述了自己见到诗人的经历。克利什纳说:“你到人间去吧,诺亚方舟上有五个人,你看看他们谁的心灵是你的安身之所,这也许是我对你最后的帮助了。”
少女遵从克利什纳的指示,找到了诺亚方舟。她一看,船上有商人、官员、农民、军人和数学家,正好是五个人。她向这五个人说明了来意。这五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欢迎少女到我们的心里安家。”
少女先来到商人心灵的门槛,看见里面装满了货币,已经没有空隙了。她又来到了官员心灵的门槛,看见里面装满了机关,已经没有空隙了。她又来到农民心灵的门槛,一看里面装满了镰刀,已经没有空隙了。她第四个来到了军人心灵的门槛,看见里面装满了射击,已经没有空隙了。她最后来到了数学家心灵的门槛,一看里面装满了算计,已经没有空隙了。于是,少女离开了诺亚方舟。
少女要飞回湖边,去聆听神灵的昭示。但是,她想到克利什纳说的“这也许是我对你最后的帮助了”,决心自己寻找栖身之地。她飞翔起来,她四处观望。
少女终于看见了一个好地方。这个地方宽阔得如同一个星球,芬芳得如同一个花篮,简单得如同一根筷子,温暖得如同一條毛毯。她知道,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心灵。
于是,少女降落在自己的心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