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短暂的秋天过后，木户山迎来了漫长的冬天。和往常一样，入冬不久，天空中便有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竟然下了整整两个星期。木户山变成了一个雪的世界。放眼望去，除了皑皑积雪，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一场大雪，毫无疑问，对狼的生存是一个严峻挑战。

丛林里，狼王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这是一头身材高大的公狼，仿佛一把刚出鞘的匕首，在淡淡的夜色中，闪耀着寒光。

作为一个首领，带领狼群走出困境，狼王具有不可推卸的义务和责任。

对狼群而言，此时最大的困境就是饥饿。

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狼群一次次空手而归，它们被饥饿驱使着，折磨着，一个个精疲力竭，全都处于即将倒下的临界状态。

突然，上一次成功捕猎的情景浮现在狼王的脑海里。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雄鹿，被狼群团团围住。

在几个小时的对峙之后，无路可逃的雄鹿的体力消耗殆尽，意志也开始崩溃。狼王瞧准机会，纵身一跃，匕首一样朝雄鹿刺去。在狼王的身体和雄鹿接触的瞬间，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遭到猛烈撞击的雄鹿摇摇晃晃倒下了。接下来，是狼群的欢呼雀跃，是痛快淋漓的狼吞虎咽……

那是多么难忘的一场盛宴啊。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狼王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盛宴的血腥味。

很快，狼王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它环顾四周，朝山顶走去。山顶上，矗立着一块高高的岩石，那是狼王发号施令的地方。

站立在积雪的岩石上，狼王将头颅朝天空高高抬起，喉咙里发出一串长长的嗥叫。这是出征的号令。狼王要带领它的狼群再次出击。

嗥叫声刚刚停歇下来，丛林的阴影里，便蹿出来几头狼的影子，它们迅速聚集在狼王的身边。

母狼乌金是第一个到达狼王身边的，它注视着从岩石上纵身跳下的狼王，呜呜低嗥，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狼王，希望这个爱抚动作能够减轻狼王内心的焦躁。当然，它更希望自己的举动能够改变狼王的狩猎计划。

乌金是这个狼群的母性首领，披着一身漆黑的皮毛，仿佛一块闪光的乌金，又好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乌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今晚的狩猎就算了吧。乌金用眼神告诉狼王。

这一天，狼群几乎跑遍了整个木户山。

疲劳和饥饿使整个狼群体力透支。体力透支的，也包括狼王在内。

可是，母狼乌金的善意提醒几乎触怒了狼王。狼王咆哮起来，龇牙咧嘴。它怒气冲冲地逼视着母狼乌金，那意思太明显不过了，它觉得母狼乌金在怀疑它作为一个首领的能力。

母狼乌金不仅担心狼王的安危，同时还担心它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面对狼王的步步逼视，它丝毫没有退缩。

空气里有了一丝紧张气氛。

在狼王和母狼乌金之间，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母狼乌金将身体横挡在狼王面前。那曾经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一样的身体，入冬以来，明显地消瘦和憔悴了，那些闪光的皮毛看上去黯淡了许多。狼王的心不由动了一下，心中的狩猎计划开始动摇了。

就在这时，另一道黑影蹿到了狼王的面前。那是黑背公狼。

在这个家族狼群里，黑背公狼是狼王的弟弟。和狼王一样，黑背公狼也拥有一身漂亮的银灰色皮毛，只不过，在背脊处有一道十分抢眼的黑线。黑背公狼在不远处已经注意到了狼王和母狼乌金之间的摩擦。尽管它并不清楚它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出于对狼王的忠心耿耿，出于对首领权威的维护，黑背公狼不假思索就站到了狼王身边。

黑背公狼朝母狼乌金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两只前爪不停地抓挠着积雪的土地。它在等待狼王的一声令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母狼乌金扑倒在地。

不一会儿，又有两道黑影蹿过林间地带，飞一样出现在面前。

那是霆和皓。是狼王和母狼乌金的两个儿子。这两头小公狼现在已经一岁大了。一岁大的狼崽和成年狼在体型上不相上下，但倘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一眼就把它们从成年狼群中分辨出来。小公狼霆继承着和母亲一样的黑色皮毛，性格却和父亲一样勇敢，同时，还有一点点冲动和鲁莽。恰恰相反，皓拥有和狼王一样的银灰色皮毛，但在处事方面，和母亲乌金一样，多了一份小心谨慎。

两头小公狼的出现，一下子就化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狼王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黑背公狼的咆哮也随之停止了。

母狼乌金发现，霆和皓还像往常一样活泼，一样精力充沛。

在刚刚过去的白天里，它们跟随狼群，足迹踏遍了几乎整个木户山，可是，当狼王再次发出狩猎的号令时，这两个小家伙一下子热情高涨。这让母狼乌金感到放心了。这两头小狼崽，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真正成为纵横驰骋的狼群中的一分子了，作为母亲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啊。

霆按捺不住地跳跃起来，它在催促狼王赶快带领大家上路。皓，则将身体在母亲身边依偎了一会儿，或许，它想再次感受一下母爱的温暖；或许，它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一下刚才遭到狼王粗暴对待的母亲。

突然，狼王的一个眼神，使整个狼群安静下来。

当狼群安静下来的时候，丛林立即变得一片死寂。除了大量积雪如同粉蝶，从树梢簌簌落下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了。

狼王将头高高抬起，鼻头紧皱，在冷冽的空气中嗅来嗅去。

它企图通过灵敏的嗅觉，捕捉随风飘来的蛛丝马迹。

狼王很快就觉察到了空气中飘来的异常味道。那是麂子的味道。狼王肌肉紧绷的脸上布满了兴奋。

狼王脸上流露出来的兴奋神情，一下子就感染了整个狼群。此时，所有的狼，包括母狼乌金在内，一个个摩拳擦掌。

狼王环顾了一下围绕在它四周的狼群，然后一马当先，朝前方奔去。紧随其后的，是黑背公狼。霆和皓也不甘示弱，嗖的一声，像两支箭朝丛林射去。

母狼乌金迟疑了一下。

接着，它也飞快地奔跑起来。

因为母狼乌金知道，狼群狩猎需要的是团队合作。当然，它更清楚，在这个冰天雪地、生死攸关的季节，食物比其它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在狼群中，真正担当狩猎任务的是狼王、母狼乌金，以及黑背公狼。两头小公狼只能够打一下帮手而已，有时还因为它们的存在，造成弄巧成拙的局面。

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如愿以偿地参加狩猎活动。

相反，狼王很乐意这样做。因为这是两头小狼崽成长道路上的必修课。这就是狼的教育。通过这样的狩猎，一方面，可以帮助这些狼崽尽早掌握捕猎的本领和技巧，另一方面，让它们懂得生存的艰难，懂得如何在艰难中意志坚定地生活下去。

母狼乌金很快就追上了狼群。

狼王回过头，瞥了母狼乌金一眼。从狼王的眼神里，母狼乌金似乎看透了它的内心世界。母狼乌金知道，狼王已经原谅了自己刚才的冒犯，并且，狼王对它能够准时加入到狩猎的队伍中而高兴万分。母狼乌金也一下子原谅了狼王对自己的误解。

现在，狼王和母狼乌金并驾齐驱，奋力奔跑在狼群的最前面。

木户山冬夜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蓝色。半轮弯月和几颗孤零零的星星，也冻僵了似的，仿佛随时会化作流星从天空中坠落到大地上来。

大地上，树木一动不动地戳在深深的积雪中。在某棵树的枝桠间，一只警醒的猫头鹰转动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打量着茫茫雪地上的这群不速之客。

对狼群来说，积雪越厚，越消耗体力。狼的大半个身体几乎全都陷在雪地中，每一次把腿从积雪中拔出来，都是十分艰难费力的事情。不久，狼们一个个全都气喘吁吁。

渐渐地，体力不支的霆和皓，开始落在队伍的后面。

母狼乌金一边奔跑，一边回头轻轻地嗥叫了一声。

在母狼乌金的催促下，霆和皓咬牙加快了脚步，撵了上来。

狼王却丝毫没有放慢步伐的意思。它最清楚，在前方的某个地方，那大群的麂子也正在快速移动，只要稍微怠慢，这些善于奔跑的动物就会在风雪的掩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狼王刹住了脚步。整个狼群随之停止了奔跑。

由于惯性，霆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蹿去，一头栽倒在积雪中。当霆从雪地上爬起来时，冰冷的积雪已经把它的嘴巴全都塞满了。呸！呸！呸！霆忙不迭地吐出嘴里的积雪。而这时，皓正在模仿着狼王的一举一动，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四周。

这时，狼群已经越过了茂密的丛林，顺着山坡，来到了一块低洼草地的边缘地带。

这块低洼草地，对狼群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里一度是它们最理想的狩猎场，狼群一年中所需的三分之一的食物，都是这块草地提供的。可是，进入冬季以后，积雪将草地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白茫茫的草地如同一片荒芜贫瘠的原野，那些活跃其上的食草动物似乎在一夜之间纷纷离开了。

现在，这些食草动物竟然回来了！

在草地上，聚集着大约一百三十头麂子。它们棕黄色的皮毛，在积雪的衬托下，仿佛铺在雪地上的一床床厚实毛毯。眼前的情景使整个狼群为之一怔。足足有半分钟，整个狼群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是激动，是惊讶，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其实，木户山的冬天，不仅仅对狼群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对麂子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还要更加残忍！这些可怜的食草动物，一方面要忍受食物匮乏导致的饥饿折磨，另一方面，还要小心谨慎地躲避诸如狼之类的掠食动物的追踪和掠杀。

狼群很快明白过来了。

麂子之所以铤而走险地回来，就是因为在厚厚的积雪下，还保存着草茎和草根。此时，在夜色的掩护下，饥肠辘辘的麂子正挥动着坚硬的蹄子，刨开积雪，一点点地啃食着这些来之不易的食物，它们竟然浑然不觉，就在它们四周的黑暗里，狼的身影已经悄悄地出现了，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在它们的头顶上空。

狼王，母狼乌金，黑背公狼，它们互相交换了眼神，须臾工夫，一个完美无缺的捕猎方案就在狼聪明机智的头脑中产生了。

很快，北山狼群迅速分成三个战斗小组。

黑背公狼带着小公狼皓，从左面包抄过去；母狼乌金带着小公狼霆从右面包抄；狼王从正面发起攻击。这样形成的三面夹击，可以迫使麂子朝草地尽头的山坡方向逃跑。而前方的山坡，北山狼群对它简直了如指掌。

那是面北的一座山坡。北风将大量的雪花裹挟而来，山坡上的积雪厚度是其它地方的两倍。麂子一旦陷入到这样的积雪之中，将寸步难行，最后的结果便是束手就擒。

狼群之间的默契，使攻击在同一时间悄然进行。

小公狼皓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这可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麂子聚集在一起。不过此时，皓显示出它小心谨慎的本性，它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黑背公狼的身后。

黑背公狼蹑手蹑脚，在雪地上轻轻落下自己的每一个脚步，听上去悄然无声，而且，黑背公狼尽量选择丛林投下的阴影作为前进的路线，最大限度地隐蔽自己的行踪。

和皓相比，霆就显得无比急躁。

母狼乌金来不及制止，霆就一马当先朝前冲去。母狼乌金发出低低的一声呜嗷，想制止霆的行动，可是，求胜心切的霆对母亲的命令置若罔闻。

霆冲过两片丛林之间的开阔地带，跃上一块挡在前面的凸起的岩石。这是一块足足两丈高的岩石。霆没有丝毫犹豫，就从陡直的岩石上凌空飞扑而下。嘭的一声，霆失重的身体如同一块石头掉在积雪之中。厚厚的积雪几乎把霆掩埋了，只剩下一颗黑乎乎的脑袋露在外面。

软绵绵的积雪顿时把霆的身体紧紧吸住了。

霆奋力挣扎着，扑腾着，好不容易才从积雪的陷阱中脱身出来。

霆继续朝前方猛冲过去，仅仅一会儿，它就把自己与母狼乌金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将近五十米。

北山狼群迅速朝麂子群包抄过去。可是，一路上，小公狼霆不断弄出来的声响，已经随风飘到了麂子们的耳朵里。麂子们惊恐万分。它们骤然停止了进食，一个个抬起头，惊恐地注视着前方。这一刻，一百多头麂子仿佛一百多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这是一个十分短暂的瞬间。在短暂的瞬间里，这些麂子全都茫然失措。

但很快，麂子们就清醒了。它们开始寻找最佳的逃跑路线。

白皑皑的雪地上，在领头麂子的带领下，一百多头麂子井然有序地快速奔跑起来，仿佛一股黄色的潮水在蔓延。此时，狼群的三面包抄尚未形成，麂子很容易就能从其中一个方向逃之夭夭……

整个狩猎眼看就将前功尽弃。

这一切，都是因为霆的鲁莽与冲动造成的。狼王一见情势不妙，仿佛骤然开足了马力的汽车，从斜刺里猛插过去。

幸好这时，黑背公狼和皓也及时赶到了草地的左侧。

一百多头麂子组成的黄色潮水朝着霆出现的相反方向冲去，很快就折转回来，因为黑背公狼和皓挡住了它们的去路。接下来，当这股潮水朝正前方夺路而逃时，恰好和狼王遭遇了。一百多头麂子左冲右突，然而，三个方向的退路都被北山狼群截断了。无奈之下，这股黄色的潮水只好朝山坡退去。

这一切几乎完全按照狼群的计划顺利发展着。这样的结果自然让狼群的每一个成员欣喜万分，狼王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次狩猎已经胜券在握了，接连一个星期的饥饿噩梦就要结束了。狼王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嗥叫起来。狼群的每一个成员都嗥叫起来。

嗥叫声在木户山里回荡开来。

在狼的嗥叫声中，天空中的那轮残月沿着丛林落下去，似乎它也害怕了，似乎它不忍目睹接下来就要上演的血腥杀戮。只有栖落在丛林中的几只食腐乌鸦，因为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死亡气息，呱！呱！呱！欢快地聒噪起来。乌鸦在看不见的夜色深处，卖力地回应着狼群的嗥叫。

在狼群的嗥叫声中，麂子们朝山坡退去的速度也加快了。

当到达半山坡的位置时，这股黄色的潮水开始停滞不前。在山腰这一地带，深可没顶的积雪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阻止了麂子的逃跑。一百多头麂子挤在一起，无路可逃的它们的内心里既恐惧又沮丧，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山坡下面，北山狼群正步步紧逼。

小公狼霆和皓尤其兴奋，对这两头狼崽来说，一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跃跃欲试的小公狼皓，跟随着狼群朝山坡冲去。

这头小小年纪的公狼，在内心里独自琢磨着，这么多麂子难道真的会束手就擒吗？

皓的揣测和担心，一点也不多余。

一阵混乱过后，山坡上进退两难的麂子们很快镇静下来。

接着，形势发生了逆转，让整个狼群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山坡上，一百多头麂子组成的黄色潮水在短短几分钟的静止之后，突然重新开始回旋，然后迅速流动起来。和刚才相比，这一次潮水流动得更加疾速，更加凌厉；和刚才更加不同的是，这一次，潮水竟然直接朝狼群奔涌而来。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一百多头麂子组成的潮水，从山坡上，顺势猛冲。

黄色的潮水搅起漫天飞雪，那阵势十分壮观。

几百只坚硬的蹄子仿佛擂鼓一样，纷纷踏在积雪的大地上。脚下的大地似乎在颤抖。

小公狼皓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心里不由万分紧张起来。此时的霆，却好像并没有发现眼前的情形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或者说，它对眼前的变化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猛打猛冲地跑在狼群的最前面。

眨眼工夫，一百多头麂子就冲到了狼群的面前。

毫无疑问，这样的群体组合一定锐不可当。

身经百战的狼王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它不慌不忙，轻轻纵身一跳，就和麂子的潮水擦身而过。黑背公狼就地一滚，有惊无险地从麂子们挥动的蹄子下面躲过去了。母狼乌金似乎早就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此时的它已经稳稳地站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只有霆和皓尝到了苦头。

冲在最前面的霆直接让麂子撞了一个正着。那是多么猛烈的撞击啊。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一头顺势猛冲的麂子将头狠狠地顶在霆的身体上，紧接着，另一头紧随其后的麂子同样将头顶在霆的身体上。霆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歪倒在地。

谨慎的皓也尝到了苦头，这一切都错在它自己的迟疑和犹豫不决。面对迎面而来的潮水，皓惊愕不已，愣了一下神。就是这三秒钟不到的一愣神，一头麂子挥舞的蹄子不偏不倚地敲在皓的头上。皓一个趔趄，也摇摇晃晃地倒在雪地上。潮水一样的麂子纷纷从霆和皓的身体上漫过去……

有惊无险！仿佛是造物主对两头小公狼特别怜悯和眷顾，霆和皓并没有生命危险。

当两头小公狼从雪地上爬起来时，那股黄色的潮水已经冲下山坡，越过积雪的低洼草地，穿过前面的茂密丛林，拐过一个猪腰子形的狭长山坳，消失得无影无踪。雪地上，被麂子坚硬的蹄子搅得腾空而起的大量雪沫，正慢慢飘落下来。

霆和皓，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第一次参加真正意义的狩猎，却落了个失败的下场，此时，两头小公狼心中涌起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和沮丧。

狼王知道，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最健壮的麂子。这样的对手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具有强大无比的冲击力量。所以，当麂子的潮水迎面而来时，狼王机智地一闪，避开了锋芒。它几乎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送着麂子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当整个麂群差不多都过去之后，狼王将身体一横，将落后的几头麂子拦住了去路。

跑在后面的，几乎都是队伍中的老弱病残。狼王打量着它们，确实，这些麂子一个个身体虚弱不堪，其中一头麂子看样子正值壮年，大概是奔跑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一步一瘸的，也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

母狼乌金从岩石上纵身而下。黑背公狼从斜刺里冲了过来。它们和狼王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些老弱病残杀将过去。母狼乌金俯下身子，朝前一蹿，一口就咬住了一头年老麂子的后腿，使它无法前进。黑背公狼乘势一跃，将整个身体压在麂子身上，然后将头一个侧转，满口钢牙的狼嘴使劲一合，咔嚓一声闷响，麂子的脖子就被黑背公狼活生生咬断了。

狼王似乎不屑于猎杀这些没有还手之力的年老麂子。

它径直朝瘸腿的壮年麂子扑去。

然而，尽管崴了脚，壮年麂子面对扑过来的狼王，竟然没有丝毫惧色，它没有选择继续落荒而逃，反而停下脚步，将生长着一对锐利尖角的头来回晃动着，企图作生命中的最后一搏。

狼王轻蔑地哼了一声，收住了进攻的脚步。它和麂子面对面站在一起。从狼王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射出两道阴森可怕的目光。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在狼王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下，麂子的内心最终崩溃了，颤抖起来，最后，扑通一声，麂子的四条腿一软，便栽倒在雪地上。就在狼王和壮年麂子对峙的时候，母狼乌金和黑背公狼又轻而易举地猎杀了两头麂子。

四头麂子，对狼群来说，是很不错的收获了，足够它们好好享受几天了。

狼王，母狼乌金，黑背公狼，它们停止了杀戮。

几头劫后余生的麂子，惊魂未定，沿着大部队留下的足迹匆匆逃走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头小公狼在雪地上挣扎爬起来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

一场规模宏大的狩猎终于划上了圆满句号。

不知什么时候，东边天空出现了几抹橘红色的绚烂朝霞。属于木户山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很快，太阳跃上了木户山最高的巅峰，金灿灿的阳光顺着山坡一泻千里，仿佛一匹金黄色的绸缎在皑皑积雪上铺展开来。

沐浴着阳光，狼群聚集在猎物四周。

没有一头狼轻举妄动，仿佛一个重要的仪式即将开始。

狼王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在狼群里，总是首领第一个享用食物。母狼乌金、黑背公狼、小公狼霆和皓，静静地看着狼王狼吞虎咽。

不远处，几只乌鸦在树梢上呱呱乱叫，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狼王的食欲。

接下来，依次用餐的是母狼乌金和黑背公狼。

最后，才轮到小公狼霆和皓。

当霆走向食物时，突然，狼王从斜刺里猛冲过来，挡在它和食物之间。作为父亲，狼王一改以往的宽容大度。

狼王龇牙咧嘴，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咆哮。狼王用这种方式警告霆。

确实，因为霆的鲁莽冲动和意气用事，这次狩猎差一点泡了汤。

这夜的狩猎，对霆和皓来说，实在是它们一生中最难得的一堂课。

发稿/赵菱tianxie1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