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束缚弱化“中国故事”
2012-04-29张维为
张维为
评述由头2012: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近10%,经济从一度濒于崩溃的边缘发展到总量跃居世界第二,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发展到总体小康,创造了世界发展史上的奇迹。于是,中国逐渐走到了世界的前台,成为了世界的“主角”之一。但是,由于“中国故事”内容丰富、场面宏大、情节复杂,使得“中国发展文本”的现代解读纷繁庞杂,这其中既有“崩溃论”的噪音,也有“奇迹论”的奢谈。那么,我们应如何理性地认知和客观地分析中国的“发展文本”,全面地解读“中国故事”的丰富内涵呢?面对西方的“奉承”或者“骂杀”,2012年应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呢?
中国的崛起是很精彩的故事
今天的中国正在进行着世界上最大规模的经济、社会和政治改革的实验。中国相对成功的经济改革已经勾勒出了中国政治改革的大致路径,即通过渐进、试验和积累的方式来完成中国的政治改革。
中国人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动荡、战乱和革命,又经历了30多年相当成功的改革开放,大多数中国人愿意继续走行之有效的中国模式之路。这个模式有自己的缺点,但可以不断完善,因为它已经比较好地结合了中国自己数千年的传统和文化。中国人有自己的历史传承,中国经历了20多个朝代,其中至少7个朝代的历史比整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都长。
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模式对于外部世界的影响可能会越来越大。中国的经验本质上是中国自己国情的产物,其他国家难于模仿。但是,中国模式所包含的某些理念和实践,可能会产生相当的国际影响,如实事求是、民生为大、渐进改革、不断试验、“良政还是劣政”比“民主还是专制”更重要等。
中国这样的国家崛起的规模、速度,人类历史上没有过,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在欧洲,这样的崛起时代已经打了至少100场战争, 当然很多是在欧洲以外的地方打的。中国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我做过统计,从1840年到1978年的140年间,中国最长的太平时间没有超过9年。中国过去30多年的改革开放,是第一次打破了这个怪圈,所以中国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很不容易。再给中国10年的稳定,中国还会给世界更大的惊喜。
一个政治体制的品质,不能只是程序的正确,而更重要的是内容的正确
众所周知,由于种种原因,中国的崛起在西方总是很有争议。在过去的20多年里,西方媒体经常把中国描述成一个国家政权与人民对立的国度。一些欧洲人,例如在奥斯陆的一些人,甚至认为中国就是一个放大的东德或放大的白俄罗斯,正等待着一场“颜色革命”。
这种观点使许多西方的中国问题专家自信地对中国做了很多悲观的预测:他们先是预测1989年天安门风波后中国要崩溃;苏联解体后,他们又认为中国也会步苏联后尘而分崩离析;邓小平去世前后,他们又预测中国将出现大动荡;香港回归前,又预测香港的繁荣将一去不复返;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又预测中国将走向崩溃;2008年金融海啸爆发后,又预测中国将大乱。但最后这些预测都被证明是错误的。中国没有崩溃,而中国崩溃论却崩溃了。
这种反复的预测失灵提醒我们有必要学会更加客观地研究中国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国。如果能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那么我们会发现,过去30多年在中国大地上所发生的事情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经济和社会变革:约4亿人摆脱了贫困。这场变革对中国和世界都产生着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这样说,过去30年中,中国所取得的成绩大于其他发展中国家成绩的总和,因为世界上70%的脱贫是在中国实现的。中国所取得的成绩大于所有过渡经济国家成绩的总和,因为中国经济总量在30年中增加了约18倍。如何解释这种成功?有人说这是外国直接投资的结果,但按人均吸引外资的数量来看,东欧国家吸引的外资比中国多得多。有人说,这是由于中国劳动力便宜,但印度和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比中国便宜很多。有人说,这是因为威权政府的作用,在亚非拉地区,在阿拉伯世界,都有许多威权政府,但他们无法取得中国这样的成就。
如果这些理由都无法解释中国的成功,那么我们就需要新的思路。从根本上讲,一个政治体制的品质,包括其合法性来源,不能只是程序的正确,而更重要的是内容的正确,这个内容就是要实现良好的政治治理,并要以人民的满意度来检验。“良政还是劣政”远比“民主还是专制”更重要,如果“民主”指的只是西方所界定的“多党竞选制度”的话。我们强调内容正确高于程序正确,这本身是中国政治传统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通过良政为导向的实践来创建和完善符合中国民情国情的各种程序。
要通过自己原创的研究,摆脱西方话语的束缚
今天的世界秩序正在经历一种变革,从一种纵向的世界秩序逐步转向一种横向的世界秩序。纵向秩序的特点是西方把他们的理念和实践凌驾于其他国家之上,而横向秩序的特点是各国在理念和实践方面既有平等合作,又有良性的竞争。这将是一种更为民主的世界秩序。
我们有必要继续发扬欧洲启蒙时代那些知识巨人的精神,特别是那种开放包容的精神和寻求新知的勇气。我们有必要以这样的精神和勇气去了解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明和不同的治国之道,无论这一切对于西方许多人看上去是多么异样。
如果这样去行事,我们就可以避免由于意识形态驱使而误判中国,我们也能因此而丰富我们集体的智慧,从而更好地共同应对人类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如消除贫困、反恐、气候变化、防止文明冲突等。
事实上,对于国际上很多对中国不公正的指摘,我们除了需要有理论上、事实上的陈述之外,还要有一种比较简易的、别人能听懂的表述方式。实际上中国崛起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但我们还没有讲好。这方面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我们现在要做的重要的事,就是要形成自己的话语体系。比如我们在非洲做了这么多的好事情,但西方却一下子把我们污蔑得一塌糊涂,说我们在跟违反人权的政权打交道。我们现在官方的回应是,中国“不干涉内政”。这也是一种话语,但效果比较弱。无论在中国文化还是西方文化中,有道德优势的话语才是强势话语。所以我们可以说,根据中国人的理念,消除贫困就是促进人权,而且是第一位的人权,因此中国帮助非洲消除贫困,就是促进非洲的人权,任何国家不能以任何借口阻碍别的国家帮助非洲消除贫困。这样的话语就强势得多。
我们的学者要通过自己原创的研究,摆脱西方话语的束缚。西方的话语体系其实有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政治权利一定要比其他权利重要,如果你去多数国家的民众中做个民调,一定不是这个结果。在这方面我们的学者要进行独立的开发和研究,一旦突破就会海阔天空。而所有这些都还是战术层面的,在战略层面,最重要的仍然是一个国家的实质性崛起。归根到底,西方是承认实力的。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解释中国的任务交给西方。中国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们都会来研究,哈佛大学、耶鲁大学的教授都会来研究中国的成功故事,而这个趋势现在已经开始了。
(作者为瑞士日内瓦外交与国家关系学院教授)
责编/马静 肖楠美编/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