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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视域下的“二次革命”

2012-04-29杨德志

江汉论坛 2012年1期
关键词:申报

杨德志

摘要:“二次革命”是资产阶级革命党人,为反抗袁世凯的专制统治,保卫民主自由而进行的一次战斗。作为当时有影响力的重要媒体,《申报》对“二次革命”给予了极大关注.它对“二次革命”的报道和评论,较为明显地透露出否定这一历史事件的舆论价值取向。这种舆论价值取向,既与《申报》的阶级立场倾向有关,也是当时社会心理的真实反映。

关键词:《申报》;“二次革命”;舆论取向

中图分类号:K258.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2)01-0031-04

学术界对“二次革命”的研究历来颇为关注.也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但是从媒体的角度来解读“二次革命”的尚似阙如。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探讨《申报》关注“二次革命”的舆论取向,以期推动相关研究的深入。

一、“二次革命”酝酿时期《申报》的反应

1913年3月20日宋案发生后,孙中山在日本得悉噩耗,立即返国。3月26日回到上海后,当晚就在黄兴的寓所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会上,人们对于采取武力解决还是法律解决产生了分歧。其时,革命党人在北京、上海、武汉等大中城市相继召开追悼大会,历数袁世凯的罪恶,呼吁武力倒袁。一些具有革命色彩的报纸,也相继发表社论对袁政府进行抨击,“二次革命”呼声渐起。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当时有影响力的重要媒体,《申报》也对社会各界的反应进行了大量的报道。

首先是对社会民众恐慌的报道和评论。辛亥光复期间,一些地方发生了社会秩序的动荡和混乱,不仅有战事的地方如此,就是有些没有发生战事的地方也是如此。戏剧名家梅兰芳曾回忆并未发生过战事的帝都北京的情形:“大清银行发生挤兑,门口人声嘈杂,车辆拥挤,都是拿钞票来兑现洋,准备换回家的。”南方籍贯的京官,“纷纷携眷离京,北京车站的站台上,行李堆积如山,儿啼母唤,失物寻人,纷乱不堪”。这些混乱不堪和人心惶惶的状况是由战争影响带来的。所以,当“二次革命”的呼声一起,许多地方又发生了社会恐慌。如5月8日的要闻中,有一则题为“杭垣近来之恐慌”的报道称:“浙省自谣言七省独立二次革命大起,人心惶恐,殷富绅商兼有挈眷避地情事,幸朱都督维持治安,力戒镇静,对于各匪党防范綦严。”这则报道虽然简短,从中可见,“二次革命”还没有爆发,普通百姓的恐惧心态。其实,这种惧怕战争的心理不只是在杭州发生,几日前的江苏省府苏州也发生过类似的居民恐慌。对此,《申报》也进行了评论:“苏垣自种种谣言盛传后,居民迁徙.银根紧急,商业凋敝。一如光复时景况,然则我民之损失于冥冥中者已不少矣。信息灵通之省城犹如此.则他处可知,仅仅谣言如此,若果见诸事实便可知,呜呼,我民何辜而至于此。”《申报》对民众恐慌的报道及评论,既反映了当时普通民众的一种心理,也反映出《申报》对民众的关注,同时给人们传递出一种社会恐慌的信息,这种恐慌的根源就是惧怕革命、战争。

如果说普通民众的恐慌尚可理解。那么在民初党争中充当调停人角色的商会,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5月8日本埠新闻的首条报道了上海总商会请求维持秩序的通电,该通电首先述说:“光复以来,瞬经一载,损失纵不可数计,而秩序渐安,人心渐定。”接着即用隐晦的语气表达了对“二次革命”呼声的不满。所谓“风波迭起,谣诼朋兴,谗说讹言,如沸如羹,致人心静而复动,国家安而复危。”继而对革命党人鼓吹“二次革命”的肇因宋案和借款,进行评论,“窃谓宋案审判于法庭,借款选举于议院,自有法律为范围,岂尚血气为胜负?”最后总商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商人在商肓商,不知附和”,吁请袁世凯政府“以保卫商民、维持秩序为宗旨,无使我商民喘息余生,再罹惨祸.坐致大局沦胥,贻革命丰功之玷”。从通电中.可明显看到上海总商会对“二次革命”的态度。《申报》对此通电发表了社论,社论称:“上海总商会致电云,商人在商言商,不知附和,在商人之言固然。而政府与政党则均宜兼顾商人,各以其正当手段为法律上之战斗,言论上之战斗而不轶出于范围,则虽各造其极自不影响于商人,即已兼顾商人矣。政府与政党其三思之。”这则社论貌似局外人的中立论调,其实是对革命党人鼓吹武力解决的一种反感,因为评论所鼓吹的法律上的战斗,正是对革命党人提出的武力斗争的一种否定。此后,

《申报》多次报道了各地商界对“二次革命”的态度.如“上海商界之厌乱”、“天津之灾商”、“旅汉赣人之厌乱”,等等。从这些类似简报的报道中.读者得到的印象是,厌乱厌战似乎已是全国各地的普遍现象。

总之,从《申报》对“二次革命”酝酿时期各方面反应的报道和评论来看,不论是普通民众,还是商人、商会对“二次革命”都是持反对的态度。《申报》通过对这些社会情绪的报道和评论,不仅表明了其自身的立场和态度,而且对社会心理有一种导向作用。这种导向作用,无疑是在暗示“二次革命”的非正义性。

二、“二次革命”爆发后《申报》的跟踪报道

1913年7月12日,被袁世凯免职的革命党人江西都督李烈钧率先在湖口起兵讨袁,“二次革命”正式爆发。《申报》对“二次革命”爆发后报道的重视程度,首先体现在栏目设置和内容的调整上。从7月14日起,除要闻栏目每日都有战争进程和状况的报道外,《申报》的专电、译电、公电、特约路透社电等栏目几乎每天都有“二次革命”方面的消息。《申报》的时评、杂评、自由谈话等评论性栏目也多是针对战争所发的评论。从7月16日起,在要闻栏目中,以“江西兵祸害记”为题对江西战事进行系列追踪报道,至江西战事初步结束。从7月20日起,《申报》又开辟了“警信”栏目,专门跟踪报道战争发生地区的消息。上海起事后,从7月24日起,又在要闻栏目中以“上海兵祸记”为题进行为期二十余日的系列追踪报道。南京宣布独立后,从8月19日起,《申报》也在要闻栏目中以“南京兵祸记”和“南京血战记”为题对南京的战争状况进行追踪报道。可以说“二次革命”爆发后,《申报》对战争进程和状况的报道可谓及时且全方位,体现了新闻的热点性和时效性,也体现了《申报》对战争的关注程度,而《申报》评论性栏目的内容则明显地体现了该报战时的舆论取向。

在战争进行期间,《申报》的社论首先以关注普通民众的疾苦为侧重点。江西起事后,《申报》即在7月16日以“为无辜之人民请命”为题发表社论。社论称,战端一开,“谁是谁非,谁当谁否,各执一词,现当时难以区分。”“今我所欲急急以言者,不过于彼无辜之人民请命而已。”论者提出了两点恳求:“其一,为用兵于有兵之地。杀人于有敌之方。苟其地而无用兵之必要,不可糜烂其地方也。苟其人而非抵敌之人,不可滥杀其人民也。”“其二,为速力战以决胜负,胜负既决,速振作精神,以维国是。”⑥论者的两点恳求,对交战双方而言,或许有点天真的意味,但通过该社论,我们还是能够看出《申报》为民请愿的心情。

随着战事的发展,《申报》对百姓受战争祸害的社论也越来越多,从内容来看,主要是以上海方面的战事而发,这与《申报》的总部在上海有很大关系。7月24日社论称:“呜呼,上海人何罪而蒙此浩劫耶,试观龙华至高昌庙一带之乡民,其为若何景象耶?家破人亡其无居所矣。试观南市与城内一带之市民,其若何景象耶?扶老携幼仓皇出走,其无人色矣。试观各地流弹所中之人民若何景象耶?遗尸路侧负伤呼唤暗无天日矣。呜呼,此无辜之良民与战无干者而其苦若此。”类似这样的社论,不仅对战争祸民的景象进行了描述,也对战争的破坏性进行了控诉,传递给读者的信息是战争的祸害性,由此会使读者深思,谁是战争的祸首?

战争的祸害不仅引起普通民众的怨愤,原本就对“二次革命”持反对意见的商家.其反对战争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其实,从战前商会对“二次革命”呼声的否定态度,不难想见战争期间商家的立场。上海布告独立后,7月20日《申报》报道了上海总商会议董会商是否赞成独立的新闻。新闻称,当具有革命倾向的议董沈缦云宣布独立意见时.当即遭到另一议董的反对。该议董谓:“吾侪商人自前年光复时所受之艰危至今犹能记忆,然当时情形全国一心,故宁受艰危,今日之情形何如?”最后举手表决,因绝大多数议董的反对而作罢。代表商人利益的商会反对独立、反对革命,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革命、战争会使商业遭受打击,损害他们的利益。在战争期间,上海总商会领袖李平书、王一亭等人曾对南、北军进行调解,其基本的理由也就是:“上海刻下秩序不安,若在坚持,设有变端,商民生命财产势必糜烂。”

事实上,“二次革命”战端一开,各地商会多视革命党人为破坏统一和秩序的罪人。7月22日的一则社论就是这种观点的表白。社论称,“保障人民之幸福以能安全人民之生命财产为一义,故有损害及于多数人民生命财产者”,“是非共和国人民所容许者也。”因此,“无论何方面先起衅端,是与人民为敌”。尽管《申报》宣传办报的宗旨是无党无偏,然而这则社论,实际上就是对革命党人的直白批评,而这种批评在当时的情况下,会对民众产生直接的舆论导向,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为袁世凯帮了大忙。

三、“二次革命”后期《申报》对革命领袖的评论

由于力量悬殊,1913年7月25日革命党人所据的湖口失陷,李烈钧败走。8月18日,南昌陷落,江西讨袁军失败。黄兴因江苏方面军事失利于7月28日出走,被胁迫独立的江苏都督程德全通电取消独立。后来虽有何海鸣在南京继起宣布第二、第三次独立,终因力量有限,无法挽回败局。9月1日,南京为张勋所攻陷,江苏讨袁军失败。其他各省更是孤军难支,相继取消独立。9月12日,熊克武被迫放弃重庆。至此,持续两月之久的“二次革命”,以孙中山、黄兴、李烈钧、胡汉民等革命党领袖相率逃亡日本而宣告结束。如果说“二次革命”爆发前,《申报》对革命党人的批评还很委婉,随着战事发展,局势明朗,在“二次革命”后期,《申报》对革命党人的评论就相当尖刻了。

黄兴因战事失利出走后不久,《申报》就发表了社论。社论称:“既宣言誓死于师,何以既据南京之后临淮关尚无恙。而所谓总司令者已慑于张勋冯国璋之声威而仓皇遁走矣”,“抑南京非乐土,本不欲久居此耶。呜呼,畏怯”。这则社论,以“畏怯”作结尾,对黄兴嘲讽的意图很明显。由于战事失利,部分革命领袖相继逃亡国外,《申报》借此发挥,继续对革命领袖冷嘲热讽。一则评论称:“此次南军失败后,领袖如孙黄岑已安抵外洋矣。”“虽然诸领袖去矣,其为诸领袖所鼓吹而出汗血以随其后者,或为诸领袖信任而向为其前尘者,何不挈之而去耶。今者累累然逮于狱或刑于市,诸领袖能不伤心否耶”。另一则评论称:“战不胜而逃亦常情也,逃时必携巨款,此则我更不能不咎之者。”“呜呼,我谓此次战事所谓党人者,不特形式上之失败,精神又自倾覆焉”。前则评论把革命领袖塑造成只顾自身性命的亡命之徒,后则评论给人的印象是,革命领袖既顾命又贪财。读这样的评论.革命领袖在读者心目中的形象可想而知了。

在“二次革命”接近尾声的时候,8月26日的自由谈话会栏目中,一段评论对“二次革命”进行了全盘否定。评论称,“共和国无革命之理。若夫总统失德由国会弹劾之,议员不良由人民改选之.无所再用其革命也,是革命二字之名称已在天然淘汰之列。”然而,此次战争是“少数伟人以一己之权利竞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竟倡‘二次革命”,“不惜举吾人之生命财产供彼等孤注之一掷”,事败而逃,一走了事,“然师出无名,征讨不当,终归失败。是则革命倒未曾革得半点,而我十数万同胞之生命,数千万之财产已被他革得干干净净。呜呼,吾民何辜罹此惨劫。无怪外人此次不承认其为交战团,而目之为乱党也”。自由谈话会栏目,登载的是时人对时事的看法,其实也是《申报》立场的反映。从这段文字中,不难感受到时人对革命党人所发动“二次革命”的动因,不甚理解,甚至归结为,是几个革命党领袖为了个人私利而发动的。因此,对“二次革命”充满了反感甚至是仇视的情绪。正如一则社论宣称的那样:“今乃不能革政治之命,而革吾民之财产生命。吾辈又鸟乎此革命?”就当时社会民众的普遍认识上看.他们对袁世凯的真实面目认识不清,更关注的是革命所带来的生命财产的损失,由此来论定“二次革命”的性质。这也反映出,“二次革命”发动时舆论动员的不力。评论最后借外人的口吻,把革命党定性为乱党,这恐怕是革命党人所要认真反思的。

四、对《申报》舆论倾向的分析

综观《申报》对“二次革命”的报道与评论,一个明显的倾向是,《申报》不赞成“二次革命”,或者说是反对“二次革命”,究其原因.主要有以F两点:

其一,《申报》所代表的阶级立场的倾向。《申报》在辛亥革命前是由外国资本所经营的。“他们对于辛亥革命有如隔岸观火。他们还怀疑于辛亥革命的未能成功。他们所揭示的目标是商业性质。”“革命成功与否和他们实无多大的关系,但求销数不减,广告日增,于愿便足了。”因此,其定位是无党无偏的立场,而且宣称为民代言,故在辛亥革命期间对革命党人和清政府报道能相对地客观.没有明显的立场倾向。立场倾向不明显,并不代表没有立场。有论者已经指出,从《申报》对辛亥革命前民变的报道和评论上看,《申报》的舆论取向与时代潮流是相契合的,那就是规劝清政府顺应民意.实行宪政以挽救自身的危局。显然,《申报》规劝清政府施行宪政的愿望与资产阶级革命党人革命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这就表明《申报》有一定的代表资产阶级立宪派利益的倾向。在辛亥光复期间,立宪派参与革命派的反满革命,既有对清政府冥顽不灵的失望,又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心理。事实上,立宪派在革命和改良之间选择,恐怕更多的是愿意选择改良。民国元年,史量才购买了《申报》经营权,次年正式接办。在接办《申报》后,代表资产阶级工商业者利益的立宪派人物张謇就是其三大股东之一。从而,我们不难看出《申报》的阶级立场了,正是这种阶级立场决定了《申报》的舆论取向。

其二,是当时社会心理的真实反映。对报纸来说.有舆论取向.还要以事实为依据讲究客观性,这是报纸的生命力所在。对革命党所倡导的“二次革命”,社会上绝大多数人是不理解不支持的。“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对于什么五族共和之类新名词,似乎兴趣不大,而对于战事停止,能过太平岁月,还是普遍拥护的。”对于到底是谁来当政,似乎不太重要,关键的是能给其带来一种安定的社会秩序和实际的利益。的确,对绝大多数民众而言,革命到底能给其带来什么呢?对经历过辛亥光复动荡的民众来说,那种记忆可能是很难遗忘的。因此,“杭州自南京宣告独立之电传来,霎时人心异常惶恐。”金融情形阻滞,“市面摇动异常,街头巷尾谣诼繁兴。未及薄暮,宪兵巡警已在各处严行逡巡.各公署人员更觉心中皇皇”。这种民众恐慌的心理与《申报》所作的报道完全是吻合的。这种社会心理,也是一种厌乱思想的体现。诚然,厌乱思想,固然是与先前动乱经历相联系,同时也应该看到辛亥光复后,很多地方的实际状况比光复前没有多大改善,个别地方的情形比光复前更为糟糕。对普通民众来说,亲身切实的感受是决定其政治态度的重要因素,对注重实际利益的商家更是如此。

当然.这种厌乱社会心理的产生也与革命领袖的言行有很大关系。民国肇建之后,孙中山、黄兴等革命领袖被袁世凯的言行所迷惑,看不清袁世凯的本质,没有认识到革命成功的曲折性、复杂性和长期性。因此,在舆论上,孙、黄不断为袁造势,鼓吹建设.促使社会形成了一心向安、一心建设的心理。借着社会舆论的鼓吹,袁世凯也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拥护共和。为民造福的领袖形象。而在短期内,孙、黄等革命党人又接橥反袁大旗,很多人确实是不容易扭过这个弯。在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种社会心理表明了“二次革命”失败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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