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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写诗的马铃薯

2012-04-29陈婧

IT经理世界 2012年1期
关键词:雅各布森丹麦数码

陈婧

通过功能强大的软件,有生命的物体和冷酷的电子装置之间可以交流出一部人类可以解读的小品。当马铃薯发出了愤怒的对白时,人类也该考虑一下自己都对同类做了什么。

马铃薯也能唱歌、写诗?这是丹麦当代艺术家摩根斯·雅各布森(Mogens Jacobsen) 在2011德国科隆当代艺术展上展出的最新作品——《游离的防御》。走进展厅,地上是用电线串联起来的数百个马铃薯,或疏或密,形成一张网。每个马铃薯上都被扎入了2根钉子,一头成为了正极,另一头成为了负极。就这样,每个马铃薯都成为了一块微型生物电池。

当马铃薯依然新鲜和充满“活力”时,它发出的电流通过电线收集、集中,并联到一块集成电路板的一端,集成电路板的另一端则驱动了一台微型计算机的文字感应系统软件。计算机上,网页浏览器上正敲击出马铃薯写下的诗歌,那是一段愤怒的对白,对白中抗议种族间的煎熬、施暴,充满了悲悯的声音。

展厅的另一端展示的是枯燥、干涩后的马铃薯,它们身上依然插着两根电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这些果实逐渐走向生命的尽头,网页浏览器上谱写的词句也越来越压抑——最终,一份2006年由欧盟理事会发布的指责丹麦高压移民政策的报告定格在网页上。这位新媒体艺术家,似乎更像是一位政治思想家。

雅各布森1959年出生于罗马,是意大利移民的后裔,目前生活和工作在丹麦哥本哈根。他尤其擅长数码装置,从“玩弄”自媒体(D.I.Y Media)到“弄潮”网络艺术(Net.Art),再到“发烧”网络化的物理装置(Networked Physical Installations)。早在上世纪90年代,雅各布森就是世界公认的杰出的新媒体艺术家,其作品被世界各地博物馆收藏并获得了多项国际大奖,如Arts Electronica、FILE、日本媒体艺术大奖和ZKM等等,并是丹麦艺术Artnode基金会的发起人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教育家,近年来曾在哥本哈根大学艺术与文化学系和哥本哈根信息技术大学任教。

对于这件非常另类的数码装置,雅各布森与记者谈起创作背后的原委以及当今数码艺术潮流中,由他领导的“网络艺术”向“网络化艺术”的转型。

记者:在你看来,《游离的防御》究竟是一件艺术作品,还是一件政治作品?

雅各布森:这是一个很难讲清楚的问题。艺术家常常不惜一切代价拒绝与“政治”挂钩。虽然我认为自己是一个“非政治”的艺术家,但我并不否认自己的作品会带有政治色彩。我更希望我的艺术作品被称之为“批评艺术”,因为我不想用感叹号去强调、去呼吁什么东西,而是在我的作品中添加一个问号。当我感到无法理解的时候,我就用我的作品去提出问题并表达我内心的关切。

记者:你似乎是最早关注到马铃薯可以发电,并将其应用到艺术作品中的艺术家?

雅各布森: 我在一份能源杂志上关注到以色列科学家的一项有意思的新发现——用马铃薯发电。简单地说,在马铃薯上插入特制的锌和铜制成的正负电极,一块简易的马铃薯电池就制成了。因为马铃薯含有磷酸,当磷酸与铜、锌片接触时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离子,并可以产生电能。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产生的电流强弱也会不同,一般马铃薯电池的使用寿命从几天到几个礼拜不等。我就是利用这个原理,让计算机运行PHP脚本语言编写的文字感应系统软件,识别电流的变化并进行对应的输出,从而显示出不同的诗歌。作为一名艺术家,我选择马铃薯作为作品的组成元素之一,不仅因为我看到了马铃薯发电这项科技的前瞻性,而且马铃薯本身还有一层寓意:它们素来是丹麦民众最普通的食物和这个国家的象征——每个丹麦公民就像普通却又充满能量的马铃薯电池那样,驱动着这个国家生生不息,向前奔腾。

记者:怎么会想到创作这么一个与移民主题相关的作品,或许与你的亲身经历有关?

雅各布森:有天晚上我在电脑前工作,丹麦的达尔(Poul Dahl) 上校在电视上的一段话吸引了我,他说在很多移民身上,都可以找到一种叫做“游离”的感觉。因为被环境孤立而遭受创伤,乃至反复的创伤,他们必须时刻保护自己,最后可能形成一种“游离性身份认知障碍”的疾病。这个伤口的存在和抑郁症一样是隐蔽着的,它让人感到焦虑、烦躁、失去记忆和行为控制能力,常常用酒精或药物来麻醉自己。他的话反映了一个庞大群体的生存困境,我想用马铃薯来记录并将他的话传诵下去。不要忘记马铃薯相互间是游离的,但他们有着同样的哀愁,吟唱着同样的悲歌。

记者:你想在作品中给出的“问号”是什么?

雅各布森:在过去的10年中,移民和融合政策问题已经成为丹麦最富有争议的话题。我想不仅在丹麦如此,在世界其他发达国家和地区或多或少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2006年,丹麦首相拉斯穆森把限制移民作为新政府的核心政策,他彻底取消外国人家庭团聚的权利,“事实难民”这个名词从法律文本中被删除;他取消了移民领取社会救济金的权利,任何未获永久居留权的外国移民如无法养活自己,必须被遣返。政府严防通过“假结婚”来实现移居丹麦的行为,任何寻求避难的人不得在丹麦结婚,结婚夫妇必须缴纳一笔保证金,结婚夫妇一方若年龄超过60岁,将被禁止进入丹麦……但事实上,丹麦并没有太多受到移民潮的冲击,丹麦550万的人口中,只有7.4%来自于外国。这样的高压政策,让我不禁联想到二战和受虐的犹太人。我提出的问题是,如何把外来人政策从“移民”这个命题转化成“融合”(integration)这样一个具有司法公正与社会正义的话题?

记者:这个作品的独特之处或许在于它摆脱了网络艺术,成为了物理装置与虚拟网络两者的结合?

雅各布森:大部分的数码艺术作品都由两端构成,一端是由鼠标、键盘构成的输入端,另一端则是由计算机屏幕代表的输出端。在艺术设计的世界里,这两者都属于最“常规的”物体,而在这件作品中,我将输入端替换成了有生命力的物体。从艺术实践的角度来说,我希望创造出“数码化的生命”,输入端是真实存在、富有活力的生命,而输出端又是虚拟化、网络化的文字与屏幕。这种手法结合了真实的、由艺术家塑造出的世界以及那些抽象的、虚拟的理念,是网络艺术的一种转型与最新尝试。大家越来越厌倦单纯的网络艺术,希望能找到新的“输入”或“输出”的形式。

记者:你在刻意追求物体间的网络化与互动吗?

雅各布森:从最初开始,网络艺术就特别关注机器与人之间的互动,当你点击鼠标或者键盘的时候,就会看到互动的结果。但是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人与机器间互动的吸引力越来越小,因为一般来说,这种互动发生的概率非常频繁,几乎时刻都会发生。如果要找出网络艺术吸引力衰退的“元凶”,我想应该归罪于Flash的发展。我们对Flash的过度依赖,使得我们忘记了还可以有其他互动的方法,导致网络艺术的发展至少倒退了两年。我始终坚持互动是新媒体艺术中非常重要的一种元素,只有革新互动的方法,才能加速数码装置和数码艺术的进步。

记者:数码艺术的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更虚拟还是更现实?

雅各布森:很多年前我就和业界的人士——无论是画廊老板还是博物馆馆长——一起讨论新媒体艺术,尤其是数码艺术。他们看起来都对这种艺术充满了兴趣与好奇,但是谈到最后,他们都会将它定义为多媒体艺术——不是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互动数码图像,就是墙上的投影。在我看来,数码艺术在发展中必须更好地把握两个核心要素: 第一,通过新的表达形式,将新的科技发明和用于艺术表现的物体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第二,将现实的社会、文化现象用美学的手法呈现出来,将更强烈的现实感带到艺术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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