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谁(外一篇)
2012-04-29曹宁元
曹宁元
海岙村南面有座名叫南阴山的矮山,前面有上千亩海涂荒滩。去年,县里决定开发利用荒滩,发展区域经济,无疑,南阴山上宛如疮包似的近百座坟墓必须在时限内拆迁。当时,受命兼任拆迁领导小组组长的县民政局伍局长深感这副担子特重,可没想到“被拆迁”群众的思想觉悟还是挺高的。
其实,南阴山大批旧坟顺利拆迁,这与民政局事先为拆迁户落实好公墓有很大关系。
这天,骤雨初霁,伍局长同局办李主任一起来到实地检查,看是否遗漏“无主坟”。
山道湿滑,草藤丛生,还有旧坟挖迁的坑,只能小心翼翼地踏走。
足足3个小时,几乎遍山留下了他们寻找的脚印,尚不见有剩坟。伍局长心惬意,人有点儿累,便坐在山顶岩石上小憩。
不经意间鸟瞰,他偶然发现偏僻凹处萋萋野草中有个凸起的土包,急忙近前细看,哦,原来是一座不起眼的残坟——此坟咋无碑呢?
拨开草丛,坟面一块砌石上模模糊糊刻着字,拭去石面的泥土,唉呀!石面上只剩下“军人伍”3个字依稀可辨,其余早已被风化,斑迹无存。
这莫不是无名烈士之坟?
山野清静,轻风舔着草儿。此刻,惊讶万分的伍局长悲喜交加,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亲切地抚摸着与自己同姓的“伍”字,凝望大海,一股内疚之情猛烈袭上心头……后辈惭愧啊!他叹息着,眼睛湿了。于是,伍局长“噔噔噔”疾步找村干部核实。“是烈士坟。”没等把话说完,村书记便果断回答。无主坟——烈士?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在村书记陪同下,伍局长徒步深入走访村里的一位老前辈——曹大爷。曹大爷89岁高龄,说起话来硬声硬气。说明来意后,老人显得异常激动。“那是一场令人难忘的惨烈战斗。”老人喃喃道,“小岛解放前夕,有一队解放军被敌军包围在磨子山,就是俺村西的那座高山。”他用手指了指。“估摸敌军一百多,我军仅一个排。‘哒哒哒、砰砰砰……战斗于中午打响持续到傍晚。”言间,老人双手紧握拳头。
见伍局长等虔诚谛听,老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晚上11时许,俺堂叔家突然来了三位满身血污的解放军,两位轻伤员扛着一位重伤员,他们说人打光了,拜托堂叔帮忙给重伤员治病,说他是英雄,很快会来人接他的。而后,两个人紧急撤离。这个人身中5枪,鲜血汩汩地流,一直昏迷不醒,加上那时悬水小岛无医疗条件可言,堂叔冒险百般努力,无果,这位解放军不幸于次日上午牺牲。”老人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混浊的泪。“堂叔等待数日,没人来接,揣测出了意外。无奈、悲痛、恐惧的堂叔只好在南阴山选了一块遮蔽坟地,悄悄地埋葬了尸体。”老人嗫嚅地把事说完。
“烈士坟由谁来迁?殡葬谁管?当然是俺们民政局啰!”伍局长当着大家的面理直气壮地说。
半月以后。
走过一条弯弯的山道,穿过一片绿绿的树林,高高的大山背坡显露百余座坟墓,上下左右排列得出奇整齐,像一辆辆冲锋待发的坦克。这儿是县民政局管辖的规划墓区,有人称之为风水宝地。嚯!一座新建坟墓赫然屹立在群墓中央,鲜花簇拥,松柏摇曳,墓体威仪,高大的墓碑上铭刻着“革命烈士伍英雄之墓”九个耀目大字。落款:晚辈立。时间:二0一一年春。据悉,这是伍局长一手操办的。
迁坟当天,伍局长不仅发动全局干部为烈士送行,且亲自驾车开道,一路,珍装英雄忠骨的棺材在明媚的阳光下红光一闪一闪……葬礼庄严、隆重。
在现场,伍局长流着泪深情地说:“嗳,俺们这样做,一来不能愧对英雄;二来教育后人呐。”最后一句如敲,说得挺重!
我要当保安
客运码头,冷飕飕的海风戗得让人缩头。一早,民工龚孝气喘吁吁跑到港航值班处,边叩门边扯开嗓门喊:“我要当保安!”“你说什么?”正在打盹的当班老王陡然一惊。“我想当保安。”龚孝倚在门口郑重恳求,语音有些发颤。“这里不招保安。”一看来者土不拉叽,断定是农民工找饭吃,老王将手一横,绷脸回答。“只要当保安,没酬也行。”见老王有点儿疑惑,龚孝补充道,“这事赵局长知道。”赵局长是县港航管理局的局长。老王暗忖:咱局长怎么会认识他?说谎?不像。精神有毛病?不对。那么,确实与局长有关系的喽?霎时,老王的脸多云转晴,说:“请进,请坐,请喝茶,你说吧,我记录……”
听了老王的报告,赵局长觉得这事很不正常。为谨慎起见,他暗暗嘱咐老王,把来者带到院子里。老王没敢怠慢。此时,站在三楼办公室凉台的赵局长居高临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得十分清楚。哦耶,原来是龚孝啊!赵局长的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
春节前的农历十二月廿三,也就是人们过小年的传统日子,正午休的赵局长突然得到有人要跳海轻生的消息,便立马赶到了现场。候船大厅门口的围观人群中,有一位民工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地上,泪水涟涟地向众人哭诉:“俺本想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回安徽老家过年,谁知在购买船票时,才发现自己带在身上的两万五千元钱不翼而飞。呜呜……两万五千元呐,一年的打工血汗。俺娘卧病在床,女儿等钱读书,一家人要过年、要生活,这让人咋活么。呜呜……”民工悲忿地说着,伤心地哭着,时不时恨恨地用手拍打地面。可怜天下民工心。赵局长十分心痛。他像亲兄弟一样蹲在民工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同时“倏”地从口袋里取出五百元,毫不犹豫地塞给了民工;还有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也送来了棉衣……毋庸置疑,这民工就是龚孝。赵局长转身进入办公室,心说:“不就是打个工嘛,我还怕找不到人呢。”他想了想,旋即给老王打了手机。“叫俺到港航东岙建设工场做门卫?不去!”龚孝一口拒绝。老王一声无奈喟叹。原来呀,龚孝确实不是来找工作的。一年前,他已在海岛一家建筑公司做了长期工。因钱被偷,他暂不回家过年了,而是想抢时间挣钱。春节前,他东奔西忙给居民杀“过年鸡”,赚点儿加工费;大年初一以来,他马不停蹄在社区、街道垃圾桶里淘“宝”。他恨死了小偷,要不然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铁心一横,决然在工棚墙上写下“不抓住害人扒手誓不罢休”的血字。显然,他绞尽脑汁对出事这天的情景进行了反复回忆、细想,梦幻般感觉有一名戴鸭舌帽的瘦个子男人特别让人怀疑。于是,一个想在客运码头当保安的念头油然而生。
有意思!情凝民工的赵局长似有所悟。他同保安队的李队长商量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决定打破常规,让龚孝在客运服务大厅当一名临时编外保安。龚孝如鱼得水。一上班,他警惕四顾,总用一束猫捉老鼠似的异常目光寻找着猎物。一天,二天,三天……元宵节来到了,客运码头上来往旅客倍增。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当天掌灯时分,龚孝在售票厅巡视时,果真发现了那个“鸭舌帽”。顿时,他愤怒至极,血直往上涌。不过,为避免打草惊蛇,他还是竭力控制住情绪,暗暗监视,伺机行事。可转念一想,天哪,这要蹲守到什么时候啊?“以静制动”还不如来个“引蛇出洞”哩。打定主意,他一晃闪进寝室,快速换上民工衣服,在钱包里塞满旧报纸,随手拎起一只旅行袋,装模作样地来到售票处排队。当被“鸭舌帽”注目时,他刻意打着哈欠,随手掏出鼓鼓的钱包,抽出两张百元用手指弹了弹,而后将钱包重新塞入裤兜。这一招果然灵。稍顷,“鸭舌帽”和一男一女悄然靠近,假装排队紧跟随他。恍惚间,在“鸭舌帽”伸手刚偷到钱包的一刹那,龚孝大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把他牢牢拽住。“鸭舌帽”拼命挣扎,可他哪有民工的力气,一下子被掀倒在地。他的同伙一男一女见势不妙,慌忙夺门而逃。派出所里,“鸭舌帽”供认了屡次在车站、码头结伙作案的犯罪事实。
翌日上午,龚孝带着五百元钱兴冲冲地来到赵局长办公室。说明来意后,赵局长“扑哧”一笑,拍拍他厚实的肩膀,赞许道:“好样的,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不过,这钱嘛,就不必还啦,就当作你的奖金吧。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当保安。行吗?”龚孝听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迟疑片刻坦然地回答:“真的不能再留了,俺在建筑公司打工的合同期还未满呢!”俩人紧紧地拥抱……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