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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汉语中赤义类颜色词的区别与演变

2012-04-29王梓秋

考试周刊 2012年10期
关键词:模糊性词义汉语

王梓秋

摘要: 颜色是连续而统一的整体,因此颜色间的分界是模糊的,我们无法对其进行确切的切分。颜色词是对颜色进行描述的词语,基于颜色分界的模糊性,颜色词本身也具有相应的模糊性。赤义类颜色词是最为我们熟知的颜色词,其中尤以“赤”、“朱”、“红”三者为代表。在同属于红色范畴的同时,它们之间也存在差别,并且随着词义的演变,意义发生了变化。

关键词: 赤义类颜色词模糊性

关于颜色词,学界已对其进行了比较全面的分析,其中包括了美国语言学家柏林(Brent Berlin)和凯(Paul Kay)提出的基本颜色词理论。国内学者对汉语颜色词也做出了不同角度的理论研究,姚小平(1988)认为文化因素对颜色词的产生和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在赤义类颜色词方面,陈初建(1998)也探讨过它们的同源分化。伍铁平(1986)对于颜色词的模糊性质进行过深入分析。我以赤义类颜色词为研究对象,在回顾借鉴已有的研究成果的同时,概略地分析基于汉语颜色词模糊性理论的赤义类颜色词的区别与演变,谈谈自己的看法,以求教于学界。

一、以赤、朱、红为代表的赤义类颜色词的区别

所谓赤义类颜色词,就是表现红色意义的颜色词。红色在中国文化中是十分重要的颜色,在汉语中表示红色意义的字有赤、朱、红、绛、绯、赭、丹、彤等。虽然这些字均表示红色,但如果深入研究我们就能发现它们在具体使用中,尤其在古代汉语里,是有所区别的。

以“绛”和“赭”为例,虽然同是红色,但是《说文》对其的解释不尽相同,“绛,大赤也”,即大红色、深红色,而“赭”是“赤土也”,即红色的土。由此可见,今天我们都理解为红色的“绛”和“赭”在古代实属两物,只是后来我们将其意义都统一泛化为了红色。

由于许多表示红色的古字现大多已不再使用,而且许多字也只出现于某些固定词语中,因此本文不再对其逐个分析。有学者将《同源字典》、《说文解字》、《尔雅》等文献中出现的表示红色意义的颜色词分成了两大类。“第一类是以红色为中心色的颜色词……这一类又可分成两小类,一类是表示自然颜色的词……另一类是由织物染色而衍生的颜色词……第二大类是与赤义类颜色词相关或由其衍生表示各种名物和形状的词……”[1]其中,第二大类的颜色词多与动植物、矿物等有关。尽管赤义类颜色词非常丰富,但文献中经常运用和流传至今并为人们所熟知的赤义类颜色词无外乎“赤”、“朱”、“红”三个。下文就以“赤”、“朱”、“红”三个赤义类颜色词为例,概略地阐述它们的演变情况和区别。

1.“赤”字的意义

《易·说卦》:“乾为大赤。”【疏】取其盛阳之色也。

《玉篇》:“朱色也。”

《说文》:“赤,南方色也。”

由此可见,古人认为南方是赤色,赤是天的颜色。《易·说卦》里说道:“乾为大赤。”这里的赤是来自于太阳的,是盛阳之色。《礼·曲礼》中说:“周人尚赤。”根据古人敬天的思想,我们可以推断出“赤”在上古时代是正色,是神圣的颜色。“古人以赤为南方正色,后为南的代称”。[2]

2.“朱”字的意义

《诗经·豳风》:“我朱孔阳。”【注】谓朱色光明也,寄位于南方。

《说文》:“赤心木,松柏之属。从木,一在其中。一者记其心。徐曰:木之为物,含阳於内,南方之火所自藏也。”

《广韵》:“赤也。”

“朱”是一种树木,且内心是赤色。根据前文的说法,“赤”是来自于太阳的,那么“朱”则是内含太阳赤色的树木。从《诗经》的注中,我们也看出“朱”可以作为代表南方的颜色,这里认为“赤”与“朱”是可以替换的。后来“朱”也引申为“红色”,这种红色是聚集了代表太阳之色的“赤色”的红。由此我们大体可以推断出“朱”是比“赤”更深的红色,即“‘朱深于赤,但是笼统地说就没有分别”。[3]

3.“红”字的意义

《论语》:“红紫不以为亵服。”【疏】红,南方闲色。

《说文》:“红,帛赤白色他也。”

《释名》:“红,绛也,白色之似绛者。”

大体看来,在古人眼中“红”是赤白色,即赤色偏白,就相当于今天的浅红、粉红。“红”在上古时代并非指大红色或红色的总称,但是由于“赤”、“朱”、“红”字均为常用颜色词,且都表示红色,因此随着词义的发展,后来“红”也逐渐泛指一般的红色。

根据对“赤”、“朱”、“红”三字意义的考察,我们大体可以得知,在古代“朱”深于“赤”,而“赤”深于“红”。从意义上看,“赤”是红,可泛指一切红色,而“朱”是大红,是正红色。“赤”、“朱”二字带有更多的庄重、严肃的色彩,“红”字则显得更随意些,但“到了中古时代,‘红和‘赤没有分别”[4]了。

二、以“赤”、“朱”、“红”为代表的赤义类颜色词的演变

根据对古代文献的分析,上古汉语中“红”并不具有代表性,并且“红”的广泛应用是在中古之后的事情。以下是先秦部分文献中“赤”、“朱”、“红”三字的基本使用情况。

“赤”、“朱”、“红”在先秦部分文献中的使用情况[5]

【注】表中数字,斜线下方为该数字使用的总次数,上方为表颜色的使用次数。

从表中数据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在先秦时代,“赤”和“朱”二字表示红色意义时使用频率非常高,而“红”字的使用不是很普遍。人们对于表示正红的“赤”和“朱”十分崇敬,尤其是“朱”,先秦文献中的红色意义用“朱”表示的明显多于其他字。无论怎么说,“赤”和“朱”都是红色在上古时代的代表。但语言是变化发展的,随着语言自身的发展和一些新意义的出现,“赤”、“朱”、“红”三字之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下面是我粗略统计的唐宋时期(以唐代为主)几部重要文献中“赤”、“朱”、“红”三字的使用情况。

【注】①“八大家”即“唐宋八大家合辑”。②文中数据为此字在文献中的使用次数。

从数据中可以明显地看出相比先秦,“红”字的使用数量大幅增加,并且根据我统计,“赤”、“朱”两字有不少在“赤县”、“朱门”、“朱弦”等固定词语中出现,而“红”字的使用则自由许多。唐朝已是中古之后,那么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证实中古之后“红”字在表示红色意义时已经逐步取代了“赤”、“朱”二字,或者可以说,这三个字的区分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当然,这种变化的产生与赤义类颜色词本身的模糊性不无关系。

由前文数据,我们可以得出“赤”、“朱”、“红”在表示红色意义时使用次数的比例图。

从图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先秦时期古人多用“赤”、“朱”二字表示红色,而且用“红”表示红色意义的情况极少,但到了唐宋,“赤”、“朱”二字的地位逐渐为“红”所取代,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赤”、“朱”、“红”三字的意义在不断融合、演变,从最初的相互区别发展为意义上的大抵相当。

这种变化一直延续至今。今天,“红”是“像鲜血的颜色”[6],它的使用率要远远高于“赤”和“朱”。国内学者姚小平对现代汉语基本颜色词的演变过程做了系统的研究,其中红色的演变过程如下。

现代汉语基本颜色词演变过程[7]

【注】括号内表示颜色范畴,括号外为相应的基本颜色词。

在赤义类颜色词中,“红”逐渐取代了“赤”、“朱”等其他颜色词的地位,成为了红色意义的代表,“赤”、“朱”等词也在演变中逐渐凝固于一些固定短语、词语中,它们往往更具有庄重、严肃的书面色彩。

三、从颜色词的模糊性看赤义类颜色词的演变

1.颜色本身的连续性

通过可见光谱我们发现颜色与颜色之间是连续的,即存在过渡,每种颜色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色相是色彩的相貌,“是区分色彩的主要依据,也是色彩特征的主体因素”。[8]且“色相相同而明度不同的色,被称为同类色”。[9]因此,汉语颜色词中的赤、朱、丹、赭、红、绯、绛等所表示的不同程度的红色可以被看成是同类色,它们是连续而统一的,并非分散而独立的。以红色为例,有些学者认为“波长640至750毫微米的为红色”[10],而有些学者则认为“红色是指那些波长集中在625和740毫微米之间的任何色彩”[11],并且在这一区域内,“有的甚至可以被列入橙色的范围内”。[12]由此可见,红色概念本身在科学上就具有争议,而且正如前文所述,颜色是连续而统一的整体。

2.基于颜色模糊性与词义模糊性的颜色词的模糊性

词义的概括性理论为研究颜色词的模糊性和深入研究赤义类颜色词的区别提供了理论基础。“词义对现实现象的概括具有模糊性”。[13]概括是一个从特殊到一般的过程,它保留了同一个集合内所有事物的最本质、核心的特征,忽略了边缘部分。因此,“经过概括而形成的一般、简单的东西,本身往往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它只是一个大致的范围,没有明确的界限”。[14]“红”的意义在色谱上就很难有明确的起讫点,那么属于红色范围内的同类色之间就更难说出一个明确的分界。

由于颜色是连续的统一体,且具有模糊性,而汉语词汇中的颜色词数量是有限的,因此有限的词汇是无法精确地描述无限的颜色的,哪怕仅仅是红色。此外,根据不同人的生理基础,对同一颜色的认识和理解也是不同的,因此各种赤义类颜色词的概念存在交错不明的可能。前文已指出词义具有模糊性,而这种模糊性是“来源于词所指的事物边界不清”[15]。根据颜色的性质和词义,我们便可得出汉语颜色词是具有模糊性的这一结论。伍铁平(1986)認为颜色词的模糊性除了颜色本身没有分明的界限外,与颜色数量的庞大、颜色词数目的有限和人们的认知心理有着密切联系。[16]在此,有一点须特别说明,即颜色词虽然具有模糊性,但其中心意义仍然是明确的。这个中心意义“是人们注意的重心,是词义要概括的主要对象”[17]。因此,虽然赤义类颜色词之间没有明确的分界,但每个词都有自己意义的重心,而这个重心是明确的。

此外,这些词义的变化与本民族的文化也存在重要联系。“红”从“糸”,与我国古代手工业有着密切联系,是“周秦时期出现的表示帛色的专名……不久便获得了泛指颜色的意义”。[18]因此,文化因素也是不容忽视的。

四、结语

分析“赤”、“朱”、“红”等赤义类颜色词的区分与演变的角度是多种多样的。我认为可以从颜色词的模糊性角度进行研究。

在这三个字中,“赤”字是唯一取自然之象解释其意义的,而“朱”、“红”二字又分别以“赤”为标准解释其意义。“赤”为“盛阳之色”,但所谓“盛阳”是没有标准的,它与其他颜色的分界就是模糊的。但从这些释义里我们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赤”、“朱”、“红”同在红色这一光谱上,它们是同类色,只是在深浅上有所不同,其深浅顺序是“朱”深于“赤”,“赤”深于“红”。按照古人“朱为正红色”的说法,在可见光谱上,“朱”的波长可能更加近于正红色,而“赤”与“红”则依次小于表示正红色的数值。随着“红”的广泛应用,它们的地位产生了变化,“红”成为红色意义的总称,而“赤”和“朱”则更多地用于正式、严肃的语言环境。

参考文献:

[1][5]陈建初.试论汉语颜色词(赤义类)的同源分化[J].古汉语研究,1998,(3):19.

[2]陈复华等.古代汉语词典[K].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201.

[3][4]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2010:1345.

[6]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K].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563.

[7]姚小平.基本颜色词理论述评——兼论汉语基本颜色词的演变史[J].外语教学与研究,1988,(1):25.

[8][10]冯健亲等.色彩:理论 实践 研究[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13.

[9]冯健亲等.色彩:理论 实践 研究[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15.

[11][12][美]保罗·芝兰斯基,玛丽·帕特,费希尔著.文沛译,色彩概论[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14.

[13]徐通锵,胡吉成.《语言学纲要》学习指导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95.

[14]叶蜚声,徐通锵著.王洪君,李娟修订.语言学纲要(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25.

[15][17]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229.

[16]伍铁平.论颜色词及其模糊性质[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6,(2):96-98.

[18]姚小平.基本颜色词理论述评——兼论汉语基本颜色词的演变史[J].外语教学与研究,1988,(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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