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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列车

2012-04-29羊亭

椰城 2012年11期
关键词:上司列车

羊亭

是最后一班地铁了。羽抬手看了看表,分针和时针即将咬合在一起。他刚走出安检通道,一阵闪光连带轰鸣,列车驶入站台,停稳,继而响起催促似的哨笛。匆匆下了台阶,羽开始大步跑起来。在跑的过程中他还不时埋怨自己先前看表的动作过分优雅。但是,紧急之下羽犯了个错误,他不是跑向就近的车门,而是往无人上下的那个跑去。他总是在情急中作出错误抉择,为此,他的顶头上司不止一次当众训斥他:羽,你能不能长点记性?不要一到关键时刻老给我掉链子!好在羽奔跑的速度和犯糊涂相比要略胜一筹,最终,在安全门闭合的前一秒,他以少有的敏捷弹跳而入。帅呆!他自己也感到惊讶,暗自叫了个好。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过?同事们都嫌他愚钝、反应慢,干什么都缩手缩脚,伸展不开,像刚过门的小媳妇,玩“三国杀”从来不叫他。

羽长长吐了口气,他庆幸这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的凑巧。

他是该庆幸。或许,司机今天受了领导表扬,没准儿还得了奖金,心情大好,所以才多等了片刻?换作平日,一到零点,列车必然出站,几乎不会有两三秒钟的出入,故而有相信命运的人常常拿此衡量自己有没有好运气。站台上,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就不怎么幸运了。羽看见靠前那个夹公事包、戴宽边眼镜的胖子险些让门夹了鼻子,说来也怪,他全身肉乎乎圆墩墩惟鼻子高高挺拔。羽想笑但没笑出来,他由此胡乱想象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胖子,胖成这副尊容不减减肥该多耽误事。他倒毫无幸灾乐祸的意思,而是十二分的诚心诚意,因为这样的遭遇在他身上也发生过,而且不下一两次,即便他身形瘦长。

那些没能赶上末班地铁的午夜,羽漫步街头,此时的北京城异常安静,与白天的喧闹有天壤之别。他就那样毫无目的地走下去,像是在寻找,又像在等待,凄冷漫长的冬夜,莫大的失落感倾泻而下,他卑微如蚁,由此想到生活的艰辛,万般无奈,却又一言难尽。没有顺道的夜间公交,他舍不得花一百多块打出租车回去,所以就那样走走停停,直到黎明将近,有提前开门的早点铺容纳他。

有一次,羽偶然听同事说起有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餐厅,即使你不点任何东西,也可以在那里心安理得地呆下去。去年年底的一个夜里,公司又临时加班到将近凌晨。羽走出大厦,他知道早已错过地铁,怎么办?他在原路兜着圈子,寒冷挥之不去。过了很久,他才决定去麦当劳看看,他没有一点把握,只当碰碰运气。不过令羽意想不到的是餐厅没他预料的冷清,虽然该是躺在床上做梦的时辰了。他选了角落里一个空位坐下,埋着头,不去看别人。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不久便觉得全身燥热难当。接着,腹中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他这才想起离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食物的香气弥漫起伏,直往鼻子里钻,深入肺腑。这时,餐厅服务小姐来到他跟前,问他是否需要点什么,他开始闪烁其词并微微摇头。服务小姐好像故意叫他为难,又提高嗓门重复问他,他生怕这会引来其他人的目光,于是头埋得更低,也摇得更坚决,只是嘴里仍说不出一个字来。小姐走开,他如释重负,方才抬头望了一眼她那婀娜的背影,讨好似的,为她没有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他晓得不少餐厅驱赶“闯入者”的手段,他也晓得自己的模样和他们别无二致——虽生在城市,外地人和乡巴佬的标签却如影随形。羽小心地环顾四周,发现好多人其实同他一样没点任何东西,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看书、写字或上网,他这才完全放松下来,把疲弱的身子瘫在椅子上。但身体的舒适感多一分,饥饿也便随之多了一分。后来实在无法抵抗,他只好又徘徊在零下几度的夜色中。

车厢里只寥寥几个人,大都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睡觉,不睡觉的睁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仿佛正注视着黑夜的秘密。

羽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那是上司让他整理的本季度客户资料。他做得很谨慎小心,可还是出了不少差错。他每翻一页,看到上面都有好些地方被红笔勾画或圈点过,不禁阵阵脸红。但仔细核实,却发现这些错误都可有可无,换句话说,这些小问题严格说来并不算是错误。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要向上司提出异议,他还没有那个胆量,何况他上司的专横大家有目共睹。

就在今天早上,新来的实习女孩因为和上司争论公司资源利用一事上出现分歧,双方都各持己见,久久没有定论,最后,女孩被上司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还说现在的年青人越来越不能适应新环境了,所以到哪儿都不会长久、不招人喜欢。羽当时很同情这个邻坐女孩,看到她在旁边一直抹眼泪,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通过MSN安慰她,讲给她一些新进社会和身在职场所该有的心态,怎样尽早走过转折期的困境,诸此种种,都是些经验之谈,虽然他自身的经验尚且不足,但他的真诚和善意多少起了些作用。他告诉她:你别看我成天默不作声,只知闷头做事,其实这样最安全,你应该学会变通。早几年刚从学校毕业时,我也像只刺猬一样,但久而久之,身上的刺被拔光了,现在完全是个软塌塌的肉球。女孩看后破涕为笑,这让他欣慰不已。就在这时,上司从他办公室里半推开房门,厉声叫羽的名字。他吓坏了,以为上班时间和实习女孩闲聊被监视到了,双腿不自觉地打颤。

上司把他前一天交上去的客户资料往桌上一扔,故意缓和了口气,问他到公司工作多长时间了。他怯生生地说,再过三个月正好五年。心中却在犯难,领导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年,五年……上司不断重复着,然后说,都五年了,羽你怎么还像个刚进公司的新人,老犯一些低级错误!我老早就强调了嘛,为了方便联系,客户资料务必要有手机号,你看你,怎么又是固定电话又是电子邮箱,连QQ都弄上了!

羽试图辩解:有的客户不愿意透露手机号。

这话让上司大为光火,立刻就发作起来:不愿透露你就想办法让他透露,这还用我手把手来教你吗?你进公司都五年了,却一直还在原地踏步。我说羽啊,能不能灵透一点,别老让我伤脑筋!

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像根木头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上司摇摇头,好像他的忍耐已到极限,他不打算再对眼前这个老员工留任何情面,于是大声吼道:拿回去重新做!

羽一整天都在看那叠资料,他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推翻重做,当然也想问问同事,参考一下他们的意见,但问过的人都说还没有头绪,明摆着不愿告诉他。他枯坐到将要下班时,有同事请他帮忙做一份预算,他欣然应允,并孜孜不倦地忙到午夜。他总是这样的热心肠,但还是缺少真正的友谊,就连那个实习女孩没事也会尽量避开他,不愿和他过多接触,好像他身上的倒霉劲儿能传染人。对此羽没有想过太多,他不在乎。他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应付工作了,还有这个城市,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完全属于这里,所以需要现在更多的投入,虽然那一天就眼下而言仍遥遥无期。

突然,一个急刹车把所有人都从安谧的梦中拉回到现实。因为毫无防备,有人甚至被摔出了座位。羽也差点摔倒,幸好身边有扶杆,但那一叠资料全撒落了下来。车厢里顿时吵吵嚷嚷,脾气不好的拉开嗓子骂娘,倒是摔倒的人比较大度,笑说司机开车打瞌睡,或许是贪恋家中暖床上香艳女人的缘故。羽很奇怪,人并不太多的车厢在午夜时分会有这样的气势,这更叫人怀想外面本真的夜,漆黑茫茫,无尽而悠远,寂静得仿佛伸手即可触碰。

羽将资料一张一张捡起来,摊放在双膝。此刻他已无心再去研究它们,他觉得长久以来,自己实在过于注重时间和工作,而忽略掉了生活的原色。比如像在这样的末班列车上打一个盹儿;比如遇到列车出现故障临时停下时,和他们一样骂几句或说说笑话;比如睁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去想一些遥远而不着边际的事……

列车已经恢复运行,一些人又重靠着椅背,微闭双目,却明显没有先前那么踏实了。

对面那个刚才摔倒的中年男人看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始和他寒暄。他指了指羽膝上的资料,问道:这么晚才下班?

羽点点头。中年男人面容生动而亲切,似曾相识,清瘦,略带浅笑,完全不同别的乘客那般漠然。羽问:你也是?

他说:不不,我是来北京旅游的。好多年了,一直说来北京玩玩,但总是没有机会。这次我把工作也辞了,专门跑来逍遥。

羽看他一脸的喜乐与自足,也跟着笑了笑。

中年男人说:你很刻苦啊,年青人。这么死拼,不要命啦!老婆不心疼?

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还没有老婆呢。于是中年男人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晓得了,你是为讨老婆才这么辛苦吧?不等羽开口,他又说,这可不行,别看你现在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等到了我这岁数,身体会吃不消的。他完全是一副长者加朋友的口气,这让羽非常感动,可是羽向来嘴笨,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得应该谢谢人家的好意,但中年男人已经靠着椅子闭上了眼,脸上笑容依然。

羽很羡慕他身上的与众不同,那从内到外的澄明和通透,逍遥自在如大隐于市。羽摇摇头,很无可奈何,想想眼下怎么也做不好的工作,没完没了的加班,便知道逍遥与自己永远无缘。他当然没有勇气冲破什么,他缺少那样的资本,现实种种如同阴云笼罩,房租飞涨,更别提买房了。他住的地方越来越偏远,房间的面积也越来越小;而远在西南乡下的父母年事渐高,最近总听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风湿病比以前更重了,继而是长长的叹息;妹妹的预产期快了,即将成为舅舅的他怎么说也该表示一下……他想着想着,又将膝上的资料拿起来翻看,每翻过一页都显得那么沉重,像翻阅他生命的过往。

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资料了,羽寻思着,前三个季度也都是这么做的,可并不见上司挑出许多毛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二十来天就该过年了,他想起这事心情变得轻松愉快了不少。是啊,过年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一年忙到头,不就为了那几日清闲?他已经好几年没感受“春运”那火热的人潮涌动了,每年都是他孤自一人在公司值班,接听来电。突然,羽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发神经似的。近旁几个微闭双目的人睁开眼,狐疑地看着他,但那个中年男人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一动没动。

羽记起前几天安排春节值班的事了。起初上司让家在北京的小赵替一阵子,但小赵说春节要去外地见岳父岳母,安排另外几个也都找理由推脱。最后,上司又把目光落在羽身上:羽,看来今年还得辛苦你。羽心里急了,支支吾吾说,自从进公司就一次都没回去过,他都快忘记父母的模样了,他还说,他刚给家里打过电话,说今年春节无论如何也会回去过年。上司听了之后气呼呼的,好像是羽故意给他找了难题。那天的会议不欢而散。小赵拍着羽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羽,做好人不缺这一回啊!你这一推辞,弄得所有人都不好看,特别是领导。

当时,羽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他越来越确定小赵的话很有道理。因为自从那天过后,上司似乎再没正脸瞧过他一眼。有天早上,他在电梯里向上司打招呼,上司连头也没跟他点一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看来,这一切都事出有因。

羽有些小小的感伤,甚至有些忿忿然,但是很快,他就把这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他没有理由抱怨什么,想想一辈子都在受苦的亲人,他是何其幸运,身处繁华都市,这是父辈不敢奢望的梦。羽把资料放回到手提袋里,他想,也许明天他该自告奋勇地敲开上司办公室的门,把春节值班的任务承担下来。父母那边没有问题,他们一直都很理解他。

列车进入车站,羽看了看外面的站牌,离他下车大约还要半个钟头。他发现车厢里只剩下他自己了,刚准备伸伸腰,却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人,原来是先前那个中年男人。也许是车厢里灯光的缘故,他瘦削的脸看上去无比苍白,但仍旧是一副亲和而带微笑的表情。

中年男人坐直了身子,对羽说:年青人,你的心事很重啊!

羽无力地耸耸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他心里承认了这一事实。

中年男人接着说,放宽心,这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除了生老病死。

真是逍遥世外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羽心里想,只怕我一辈子也只能在现实的牢笼里过活了。羽说,他真想放宽心,可所有事只叫他越来越费心。

中年男人说:那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你自己,是你自己太执著了。

羽说,可能吧!

过了一会儿,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羽,今年过年还是回家吧。

这话让羽大吃一惊,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晓得我的名字?羽想问他,可他已经操起双手,眯着眼睛睡觉去了,脸上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

羽好奇了老半天,后来回头想想,刚才他扫过一眼那叠资料,而封面上就有羽的名字。可是也不对呀,回不回家过年的事,只有自己在心中犯难,并没跟任何人讲过。但是羽实在是太困太累,根本无法深究下去,于是背靠椅子,很快就睡着了……

中年男人睁开眼,原来他刚刚是装睡。他望着羽摇了摇头,嘴里轻声叹息着:你呀,就是不晓得爱惜自己,哪个人的身体也不是机器,再说了,机器也有瘫痪的时候嘛!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梦,却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他的话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就在耳畔。羽想起先前的疑惑,想问他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即使话就在唇边。

中年男人洞悉了他的心思,喃喃地说:我当然晓得,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晓得。

为什么?羽在心里发问。

因为我就是你,你便是我。中年男人说。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就像个蛮牛一辈子奔忙在地里!你不晓得,我就是未来的你,你便是从前的我。

我就是你,你便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总算开点窍了。对,同一个人,我们有同样的名字:羽。

你从哪儿来?

未来,几十年后的未来。

废话,小说和电视的情节都这么编。你起先还说你是来旅游的。

没错!我是看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来我当年把青春和时间都耗费掉的地方,好好享受没有享受过的时光。你不晓得,就是因为你现在只顾工作,把身体搞垮了,才让我人到中年便失去了所有本钱。现在,我来是为了劝你一句,不要再逞能了,你不是铁人。

羽知道这不是真的,这实在太离谱了,于是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个梦而已。

但中年男人不管这些,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别自己骗自己了,这根本不是梦。我又不是被你虚构出来的,我活生生就在这里呢!可是,现在我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还能去西郊爬爬山,今天就只能到地坛公园里转转了,我的日子不多了。我晓得我的话对你不见得有用,所以我选择放弃,你我命该如此。现在,是时候回我的那个现实里去了。我不怕死,只怕遗憾,要知道,这一生的遗憾实在是太多太多……

这其间,羽插不上一句话。

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列车的速度很快,他没有站稳,差点儿又摔倒在地。车窗外面,地铁通道的广告牌飞速向后奔逸,此时的列车如同穿行在小行星带的太空船,又像是时光机。中年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倚着玻璃窗子,但他并不是倚在窗子的表面上,而是直接嵌入了进去。于是,他的身子便一半在车里,一半在车外。那在车外的,很快也同广告牌一般,变成许多细小微粒向后飞快消逝掉了。与此同时,留在列车里的部分也越来越少,最后,少到只剩下一个虚弱的幻影。那幻影仍旧以微弱的声音说:羽,我还得再奉劝你一句,春节一定回家过,不要给你以后的人生留那么大一个遗憾——父亲病得不轻,你早该回去看看他了。可要切记呀!……

中年男人的声音渐渐消失,那个幻影也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羽好不容易才从迷梦中挣脱出来。他仔仔细细地连座位下边也看了一遍,确定车厢里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个人。不过是一场梦,然而一切太真实了,中年男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努力回想此前身旁是否真有一个中年男人,没什么印象,但突然记起早先那个急刹车,好像确实曾有这样一个人,不小心摔倒,还颇有些幽默地开司机的玩笑。那么,这都是真的?但他绝不会傻到相信中年男人是从未来回来的他自己。

不过,他觉得事有蹊跷,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对自己的私事了如指掌,几乎通晓他所有心思?但是眼下他没法找任何人来把事情问得明白。有些头痛,而中年男人一再叮嘱他要切记的事,现在又突兀出来,摆在面前亟待他去解决。

从内心讲,他是渴望回家过年的,但如果回去,就无法值班,上司那里怎么交待才好?自己以后工作上的事就没指望了。再三权衡,他还是决定留下来。这时,突然又听到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切记!”羽吓了一跳,发现是错觉,才松了口气。

羽想好了,眼下最关键的是怎么让工作有起色,别的大可以后再去弥补。再说,父亲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医生都说,治好难,要命更难。羽相信,那几天值班时间很快就能熬过去,而后,自己的工作便能顺风顺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十一”长假,他可一定要好好休息一回了。父母从没出过远门,何不接他们来北京住几天呢?爬爬长城,逛逛故宫,那对他们而言该是多大的美事。羽越想越觉得兴奋,就这么定了。他好像已然看到了未来,那时,父亲没有丝毫风湿病的迹象,去哪里都走在最前头,神采飞扬。母亲也一直泪眼盈盈,欣慰于有他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子。

后来,羽在自己所构想的甜蜜而温存的幻境中睡着了。梦中情形与他想象无异,充满美好与安然。

除去列车行驶过程中那节奏起伏的轰鸣,没有别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午夜,如果把列车这一载体抽空,就完全是羽一个人在长长的地下通道里穿梭不息。他本身于是失去了人的特征,而像个忙碌的机器。每天在相同的空间里,沿着相同的路径,不断重复,不断和昨日的自己重叠、组合。

羽是被列车广播惊醒的,通知即将到达终点站,提醒乘客下车。羽揉了揉矇眬睡眼,真的坐到终点了!走出列车,外面的站台和通向大厅的过道完全陌生。他摇了摇头,自空空如也的车站走了出去。地铁自然要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才往回开了,好在这里距自己住的地方才三站地,走回去只要二十来分钟。他抬手看了看表,两点四十,离上班乘车的时间还有四个钟头。

羽希望快些赶回去,此时,他几乎已无法抗拒想把路边上霜的草地当床了。身子那么疲惫,挨着个东西就能睡死过去。他那张潮湿冰冷的单人床成了最大的幸福所在,每往前一步,都离幸福近了一步。其实,所有幸福的事不都在前方吗?羽这样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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