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表门”收藏背后的尴尬
2012-04-29王永贵
王永贵
热点新闻“微笑门”还在持续地发酵着,又莫名其妙地演化成了“名表门”。
好奇的网民从这扇门中,直接走进了杨局长的收藏世界。网友从新闻图片中,“人肉”出他的五块名表,然后,又爆料他有十一块名表;杨局长被停职了,但他并没有被罢官,愤怒的网民们依然不依不饶,又挖掘出13万的天价眼镜及天价腰带……
这位局长是一个名表发烧友,又是一个不懂“表”的业余粉丝。他那些所谓的名表,充其量只是入门水平,有些连入门水平都没达到。他的收藏遇到了尴尬,最大问题在于数量众多,却没有一块值得收藏的名品。
2004年底,我曾应朋友邀请,参与编辑过一本杂志,介绍的都是世界顶级名表。在那期杂志中,入选的品牌有宝格丽、爱彼、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积家、豪爵、万国、卡地亚、朗格、芝柏、宝玑等十几个世界顶级品牌。按照我朋友的说法,像什么欧米茄、浪琴、卡西欧等,永远是不入流的低档“名表”,根本没资格入选我们的杂志。
那段时间,朋友为了让我了解“高档腕表”,他带我去北京燕莎,在江诗丹顿专柜的柜台,我见到了98万的江诗丹顿;也曾在典当行里见到了爱彼的皇家橡树系列;在拍卖会上,也曾见过几十款的古董名表。
看到那些所谓的名表,在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量本利的成本核算。
瑞士是一个贫瘠的国度,打开瑞士的地图,它被法国、德国、意大利、奥地利等国所包围,国土除了高山、峡谷、湖泊、河流之外,找不到任何自然资源。但瑞士有着十分优美的湖光山色,成为欧洲著名的旅游胜地、会议之都、金融之都。早在中世纪的时候,瑞士穷得像菲律宾,男人只能外出充当雇佣军,在战火硝烟中消耗生命。瑞士人出了名的精明与小气,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中。他们花钱节俭,生活喜欢整洁,具有强烈的环保意识。去瑞士旅游,除了脚印什么都不能留下,除了照片什么都不能带走。瑞士人很精明,银行经营、酒店管理、铁路运营、精密机械,以及手表制作,都是世界的佼佼者。
制表工业,原来并不是瑞士的强项。他们的制表业发达,首先要感谢欧洲宗教改革倡导者、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创始人马丁·路德。因欧洲的宗教改革,引发了欧洲的分裂;其次,瑞士人要感谢法国人。十六世纪末期,法国的宗教冲突,引发了著名的圣巴托罗缪大屠杀。当时,法国的一些信徒纷纷逃亡到瑞士山区。这些教徒,聚集在从日内瓦到巴塞尔地区,开始了他们在瑞士的艰辛生活。而这批法国的流亡者,大多是手工业者,他们掌握着宝石加工和制表工艺。到了1541年,宗教革命的另一位代表人物约翰·加尔文也来到瑞士,宣传宗教改革思想。那些在法国待不下去的教徒,也纷纷来到瑞士这块乐土,开始了他们的珠宝制作和手表制作工艺。但加尔文是一个清教主义者,他反对日内瓦人佩戴首饰。那些珠宝制作的工匠们,在阁楼上纷纷改行,也做起了手表工艺。就这样,瑞士的制表工业,很快就赶上了法国、超越了英国,成为世界上的“钟表王国”。
日内瓦是瑞士的钟表之都,在这个十八万人口的小城里,聚集着百达翡丽、江诗丹顿、伯爵、劳力士等世界顶级制表厂商。这并不是瑞士钟表业的全部,在瑞士和法国、德国边界,有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侏罗山谷。这里属喀斯特地形,地理条件十分复杂。侏罗山谷中,有溶洞、河谷、地下河,据说在起伏的群山中,积雪可以长达六个月不化,瑞士制表业的产业集群,就散落在这个狭长地带之中。
1735年,从最古老的钟表宝珀开始,瑞士就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制表工厂。制表业都是作坊式的,产业工人采用“技校+学徒”制度,顶级的制表工人被称作“技师”。制表大师受到人们的尊敬,他们都是从学徒开始,后来创造了自己的品牌,建立了自己的制表工厂。
瑞士的产业经验,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不论是技术工人的培养,还是商业品牌的运作,都值得我们的企业借鉴。作为一名产业记者,我不反对奢侈品行业的存在。至少中国的老板和经理人,从瑞士手表的收藏中,能够学会如何进行一场产业升级。中国经济的产业发展,有人主张走美国的道路,有人主张走日本的路线。然而三十年前,中国的决策层,乃至整个产业界,没有人研究过瑞士的产业模式。到今天为止,中国的制造业依然在走两亿条牛仔裤,换一架高档飞机的血亏道路。
有人说,这是以市场换技术。但是,人家究竟换不换,还要看人家的脸色。技术贸易的保护主义,加上高科技的军事禁运,永远成为中国人心中的痛。从瑞士名表的收藏中,至少可以为中国的富裕阶层,提供一次产业升级的案例。它告诉人们什么是产业,什么是市场运作,什么是商业的品牌,什么是知识产权。
这位杨局长,对瑞士的名表收藏,可以说还没有入门。因为名表收藏的门槛,四五十万元才是收藏的门槛,他的十几块手表加起来,都还没有达到入门的基价。
世界高档腕表收藏,第一要看名表的品牌。世界十大名表品牌,有九个在瑞士,就连十大品牌之一,美国的哈利温斯顿,在某些人的眼中,也被视为低级的“珠宝表”。这一品牌的产品,外表嵌满了钻石,深得女性爱好者的喜爱。可是因过分招摇,却降低了它应有的品位。第二要看它的存世量。瑞士的制表工业,可以说是一个产业,从顶级高端的名品,到低档批量化的工业品,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瑞士的制表行业,除了电子表比不过日本,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不敌瑞士。
瑞士的制表行业,有着严格的产业分层。每年一次的巴塞尔钟表展上,世界上各大厂家齐聚一堂。瑞士雄踞顶端的高档腕表,必须是纯手工产品,批量化、机械制造的手表,永远只能称为工业品。高等级的腕表,四五十万元起步。当然,有百达翡丽的孤品,也曾拍卖过上千万的价格。高档腕表价格昂贵,遵循的是限量生产、限量销售的市场策略。厂商对市场进行严格饥饿疗法,这是名牌炒作的市场手段。
回头再看可爱的杨局长,作为一个名表发烧友,他并不懂手表的机械构造,更不懂名表的产业状况。按照他个人的说法,即使他一年的工资十七八万,我们依然有理由怀疑,他手上那些名表的来历。
作为收藏者,名表不需要很多,也许此生一块足矣。当一个上了年纪的欧洲人,他朴实的衣着,走在马路上并不招摇,可是他身上的物件,也许会超过一辆豪华跑车的价值。欧美那些深不见顶的富人,为了逃避税收和舆论压力,永远会记得低调的做人原则。
名表收藏在普通人看来,很多事情是一个悖论。一块误差两分钟的名表,这也能算精确计时工具么?为什么它的价格,远远高于精确的电子表?可顶级名表的拥有者们,并不需要开快车,也不需要在时间上斤斤计较。所以,他手上的高档腕表,有时甚至连秒针都省略了。
高档腕表种类繁多,应用的技术各不相同。有专业的天文表,上面有月相、潮汐、日历;有专业的陀飞轮手表,可以自动校正时间的误差;有专业的航海表,除了复杂的计时工具,还有防潮防水的功能;还有专门的盲人音乐手表,靠声音就可以进行报时。
高档腕表的机芯,有的是纯手工制作,也有批量化生产的,还有的是手工表壳、手工的表带,但是机芯却是批量生产的。纯手工含量,是决定手表价值的一个指标。作为一个外行收藏者,你并不知道你的腕表,它的芯是手工还是批量化。所以收藏者面对宣传,永远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态。即使再高档的腕表,也只能是手表,作为普通的消费品,不一定能指望它升值。投资100万元的手表,二十年后它未必就能升值,机械磨损、保养不良,甚至会让它过早地折价。所谓升值空间,其实那只是商家的宣传,还有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钻石永恒久远,一颗就破产。君不见,百年历史的古董表,拍卖会上举牌者寥寥,藏品流拍是很正常的事情。
钟表是一种文化,一种来自西方的文化。钟表进入中国,也只有三百年的历史。故宫钟表馆中,那些老祖母式的钟表,就是当年西方人赚取中国白银的手段。西方钟表一半销售在中国,但到现在究竟流传下来的还有多少?
钟表也好,腕表也罢,一个在西方已经渐渐衰落的行业,近年来在中国市场却热了起来。其中深刻的原因,就在于钟表广告铺天盖地,介绍钟表行业的软文广告,在中国养活了一批时尚人。钟表本身并没有文化,它只能进行一种槲寄生。
今天纪念莎士比亚,明天纪念肖邦,后天又要纪念毕加索,永远借助名人姓名权,进行着自己的市场宣传。整天高喊自己品牌,高喊品牌的知识产权,岂不知它的知识产权,是侵犯他人名誉权而获得的。
在中国文化的视野里,钟表是玩物丧志的奇巧淫物,它永远上不了士大夫的大雅之堂。(责编: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