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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进文本《艳阳天》之再解读

2012-04-29倪轶潭

今传媒 2012年12期
关键词:艳阳天现代性革命

倪轶潭

摘要:20世纪60年代革命和建设、物质和精神、日常生活和意识形态之间无穷无尽的矛盾在对当时政治激进主义路线全面认同的标准文本-《艳阳天》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在这种政治逻辑的支配下的文学思维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掩盖历史的真相,扭曲乡村的现实。但是对《艳阳天》的解读,或者说是对浩然的解读,我们不能脱离历史、脱离当时的客观存在而虚妄的加以评价。同时也应该从文学出发,深度考察《艳阳天》所蕴含的文学价值。

关键词:20世纪60年代;农民;物质与革命;乡村生活;日常生活的改造

中图分类号:J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122(2012)12-0148-02

一、引 言

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重提阶级斗争理论:在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中,“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1]。在20世纪60年代的政治实践中,这实际指向两个层面,一是社会,认为中国社会出现了严重的、尖锐的阶级斗争,只有开展社会主义教育,才可能防止修正主义;二是党内,认为党和国家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官僚主义者阶级”,这个阶级“已经变成或正在变成吸工人血的资产阶级分子”,是“斗争对象,革命对象” [2]。与此相应的是20世纪60年代一系列的政治运动的展开(如“五反”、“四清”等“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且这一阶级斗争理论还控制渗透到这一时期主流文学写作中,反映政治争端的阶级斗争话语空前发达,掀起一股继续革命的新革命话语高潮。

《艳阳天》作为“文革”前奏,无疑是对当时包括阶级斗争在内的政治激进主义路线全面认同的标准文本,在这种政治逻辑的支配下的文学思维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掩盖历史的真相,扭曲乡村的现实。新时期浩然及其作品再一次成为讨论的对象,但一些评论者还是采用从政治或是说意识形态出发一味的肯定与否定的批评模式。浩然的文学创作与时代有密切的联系,对浩然的解读,不能脱离历史、脱离当时的客观存在虚妄的加以评价。同时也应从文学出发,深度考察《艳阳天》所蕴含的文学价值。

二、农民、物质与革命

《艳阳天》里东山坞被设置成一个阶级斗争近战争状态下的村庄,这样设置有其历史原因。首先,浩然作为一个对党的“政策”极敏感的作家,对毛泽东的阶级斗争理论必然试图在自己的作品中充分体现。

其次,1949年后,由于革命的最终目是通过生产资料公有化使社会主义乃至共产主义的目标得以实现,因此包括人民公社在内的一系列运动要求农民放弃已获得的私有生产资料。但20世纪60年代,多年建设使农民物质条件得到很大改善,他们已不满足仅拥有基本生存所需的物质财富,要想使农民继续以战争年代的革命热情投身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只能是在这样一个和平建设时期继续建立战争年代的那种重精神轻物质的思想体系,来弱化农民的物质欲望。战争状态是对物质欲望极低的非正常存在状态,在战争状态的设置中继续强调“脱物质”性农民不会反感,反而会激发农民继续以高昂的革命热情投入到生产建设中。战争状态(阶级斗争)的设置有利于20世纪60年代开始大规模倡导的集体主义的分配方式政策的实施,东山坞关于粮食的问题,在战争状态的设置下,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政治问题,一个关于社会主义道路选择的问题,战争气氛越浓,粮食的物质性色彩越淡,粮食的物质性色彩越淡,政治就越容易成为唯一的解决方案和途径。这种虚设的战争化(阶级斗争)使得集体生产获得了动力,战争的氛围掩盖了乡村生活的真实面目。

20世纪60年代,虽然农民社会依旧与物质话语密切相关,但此时社会的核心是意识形态和权力机构,毛泽东关于物质改造的一系列理论关注的正是革命和物质之间谁改造谁、谁征服谁的原则问题,既然是原则的问题,也就是一个不可动摇的书写规则的问题,《艳阳天》从一个物质话语故事悄然转换成充满战争氛围的精神和权力机制的意识形态斗争故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将《艳阳天》放到“十七年”的乡村革命叙事的同类型题材作品中,《艳阳天》中农民的物质欲望不再是《创业史》、《山乡巨变》和革命平行对话的关系,而完全成为革命压抑、改造的对象。可见,“十七年”文学的物质观念没有随现实的物质发展有所变化,《艳阳天》甚至把现实中乡村物质发展的合理要求歪曲成旧社会封建制度或潜在资产阶级自发势力出现的提前表征,认为物质的进步会妨碍和制约革命精神的进一步高涨,使乡村演变成一个资产阶级的乡村。要保持乡村的社会主义方向只能继续坚持低物质需求的革命精神,这种精神在萧长春身上演变为禁欲主义,禁欲主义作为早期资本主义价值观,表现为对个人自由的剥夺及压抑。以此伦理想象做铺垫,换取社会主义理想社会和道德前景的实的逻辑是一种悖论。《艳阳天》将革命建立在对农民物质话语权力的剥夺基础之上,革命和物质成为对立性的话语。乡村革命成为农民不断摆脱个人物质欲望而非满足的过程,革命变成了一项与乡村生活关系不那么紧密的活动,因为它不是源自农民的内心,而是源自外部的“革命理论”。

三、民间生活的碎片

“家庭等私性场景”作为乡村日常生活富有趣味性的空间,构成乡村社会最重要的一部分。《艳阳天》中许多场景在家里发生并具有一定日常生活的趣味,但总的来说却是相当革命化的。如萧长春忙完了村里的事后回到家,抱住多日没见的儿子:“小石头,想爸爸没有哇?[4]”父亲萧老大责问道:“我问问你,这个家你还想要不想要吧?[4]”乡村祖孙三代的光棍生活被描写的很生活化,但当萧老大劝诫儿子不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公家事上,萧长春回答:“咱们得把头抬的高一点儿,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儿。为您,为小石头,为我自己,为大家伙儿,马当时,我都应当把整个心掏给农业社……”[4]。日常性生活的意义化、超验化过程就在这里:它必经被引向一个进入公共性的路途,将生活细节整合成关于意义本源的元叙事,而克服现代社会应有的“公”与“私”的分离状态。

公共性对私性的瓦解还包括时间叙述,正面人物的公共性显现是把“私性时间”中的私性取消,反面人物反之。会计马立本的“错误”之处在于没将“公共性时间”与“私性时间”以“革命”或“集体”的意义建立联结,他没有像焦淑红等先进分子放弃休息参加看守公家麦子等“额外”工作。《艳阳天》中建构起的公共性对日常生活的瓦解否定体系在以后的“文革文学”中发挥到极致。

20世纪50年代的社会革命解决了人的社会阶级归属问题,而日常生活作为私性领地却一直没有得到革命的改造,在20世纪60年代“冷战”背景下,日常生活被认为是资产阶级侵入无产阶级肌体的薄弱环节,因而急需开展对日常生活的改造。

对日常生活的改造存在出发的合理性,已完成现代化的工业文明国家,在其现代化过程中,日常生活所经历的批判同人文知识分子的文化启蒙相契合,深刻改造着传统生活基因,重塑人的生存方式,实现了人由传统农业文明的自在自发的日常主体向现代化的自由自在的非日常主体的转变。

但是什么导致合理的出发走向悖论的终点。汪晖曾说:“毛泽东的社会主义一方面是一种现代化意识形态,另一方面是对欧洲与美国的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批判;但是这个批判不是对现代化本身的批判,恰恰相反,它是基于革命的意识形态和民族主义的立场而产生的对于现代化的资本主义形式或阶段的批判。因此,从价值观和历史观的层面说,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思想是一种反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现代性理论。[7]”这种政治性的对旧有日常生活内容进行否定的同时试图建立的日常生活实际上是一种没有生活内容的公共性生活方式的虚构性创造,这种创造否定物质存在的合法性地位,否定了人的丰富性、复杂性,扼杀了人的发展的可能性。如焦二菊“她那心是火热的,她乐意东山坞的工作在全县数第一,她乐意东山坞一跳脚就跑到社会主义去。那个社会到底儿什么样,她不太清楚,可是,她敢对任何人肯定它‘好[8]”。这里关于社会主义的叙述显得空洞无力,政治现代性在革命“生活”的圣化情景中实际日益走向反生活的立场,最终导致它既不能面对现实也不能面对真正的政治。

四、结 语

《艳阳天》表现出20世纪60年代革命和建设、物质和精神、日常生活和意识形态等无穷无尽的矛盾,毛泽东所倡导的革命现代性将现实和历史作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精神疆域分界,通过这两个阵营的意识形态区别,既拯救社会主义物质建设的合法性又抛弃资本主义生活的私人性,然后在此基础上确立一种超资本主义式的现代性发展模式。现代性体系的革命化,使物质脱离它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范畴,成为为人民服务的工具性存在,且使人民的生活成为需要按照现代化发展规律而改变的思想存在。总之,革命现代性作为复杂历史和现实处境的对策,针对的既是资本主义思想腐蚀、家庭等私性场景产生资产阶级的可能,也是现代化生产制度的各种弊端:物质刺激、人际关系非伦理化,精神空虚等。悖论在于,革命所蕴含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又是非现代化的,是通过抑制个人的物质欲望,抑制人对日常生活的多样性要求,突出人的意志坚定抵制资产阶级等手段实现的。但日常生活概念肯定的是人的存在的统一性——身心一体化的诗意存在,包含“物——人”“人——人”实践关系的日常生活区域正是人性的存在区域,远离日常生活谈人就是将人空洞化、将人撕裂,并最终导致人的毁灭。

参考文献:

[1] 毛泽东.对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公报稿的批语和修改.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

[2] 胡鞍钢.毛泽东和文革[M].香港:大风出版社,2008.

[3] 张德祥.我所理解的浩然[J].名家,1999(6).

[4] 浩然.艳阳天[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

[5] 汪晖.当代中国的思想状态与现代性问题[J].天涯,1997(3).

[6] 浩然.艳阳天(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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