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热播纪录片带来的受众解读思考
2012-04-29耿新歌,张渤
耿新歌,张渤
摘要: 近日,一部以介绍中华传统饮食文化为主要内容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蹿红电视荧屏和赛博空间。纪录影像中的中华美食在带给受众观赏愉悦的同时,受众对该部纪录片的解码也呈现出一些鲜明的特点。在“源文本”既定的前提下,“译码者”在网络上进行观点博弈,“编码者”对解码进程持续关照,引导受众靠近或回归主导意义。此时,受众对文本的解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处在一种“酝酿、释放、博弈、主流化、衰减”的过程中。本文将以伯明翰学派的受众研究理论为框架,结合纪录片播出后的受众评价以及多媒体时代传受双方在“编码/解码”过程中出现的新现象进行简单剖析。
关键词:衍生文本;便利性解读;文本控制
图文分类号:J9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122(2012)12-0086-02
一、一部纪录片带来的受众解读遐想
2012年5月14日起每晚10点半,全国的“吃货们”锁定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死守着电视机来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集体自虐。在大家的印象中,国产纪录片大都习惯以宏大叙事开场,以宏大场景收尾。对于这部影片,我们并不排斥为其冠以“弘扬中华文化”等宏大主题,但是从精微处体察,受众的感动却远不仅仅来自于影片所呈现的宏大主题,他们的对于这部纪录片的解读或多或少超越了传统的受众解读范式,尤其在互联网环境下和社交媒体环境中,这一解读呈现出更强的“自主性”。而传者也似乎关注到了这一点,开始尝试在“源文本”之外继续构建新的“衍生文本”,引导受众向最初的“主导性意义”回归。
伯明翰学派代表人物斯图亚特·霍尔认为,传播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它具有很强的结构性特点,“它由几个相互联系但各不相同的环节——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再生产——之间的接合而产生”[1],并一直支撑着这个结构。而编码者一旦将其最初编制的“源文本”传递出去之后,受众对于“源文本”的解读便不再受编码者的控制。正如《舌尖上的中国》所呈现的景象,在首集播出后,网民的大量阐释大致集中于对传统饮食文化的惊艳和影片本身所带来的视觉享受。很多人感叹“这样精美的纪录片让人重新在电视荧屏中找到了既温婉又震撼的视觉体验。”随着播出进程的延续,又很快引起了受众对当下频发的食品安全问题的严重关切,有网友发帖说:“实有两个‘舌尖上的中国:一个是央视这部宏大的纪录片借助诱人的美食和温暖的故事所展示的舌尖中国,一个是日常社会新闻中无数的食品丑闻所展示的舌尖中国。”
“文本并不总是效忠于他的作者”[2],伯明翰学派的霍尔和莫利都强调了这一点。受众对于一部纪录片的解读是如何进行的?“源文本”的“主导意义”是如何在传播过程中产生了扭曲和偏差?对于编码者而言如何在编码过程中对文本内容实施更加有效的控制?……一部纪录片的播映带来了诸多对于受众解读的思考。我们将结合伯明翰学派的主要观点,对受众文本解读的现象进行梳理。
二、“衍生文本”及其引致的“便利性解读”
针对电视传播的主要特点,伯明翰学派学者威廉斯提出了“流”的概念,虽然电视台每天编排的节目单并不相同,但是受众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习惯,从24小时播放的电视信息“流”中截取自己需要的部分进行观看。“在电视节目‘流所展现的世界中,各种事件旋生旋灭、即来即去,充满了变化与杂糅。这代表了一种全新的社会文化体验,展示了电视作为通俗文化载体的特有形式。[3]”但是在这由电视话语构成的信息“流”中,却因其多符码特性而产生了复杂多样的受众体验。虽然电视符码以“流”的方式呈现且转瞬即逝,但是在信息的旋生旋灭之间,却并不意味着受众的被动依存,受众不会轻易放弃其对电视话语的解码权利,电视话语从编码者一段生产出来就必须要走向消费,而受众对意义的消费就是一个解码的过程。“衍生文本”产生自“源文本”,它是对“源文本”解码的结果,是源文本经过受众解码后的结果性表征。在一个完整的“编码/解码”行为中,“衍生文本”是受众解码的必然产物,但在过去,这些衍生文本的内容并不能被轻易共享,其分享和扩散往往通过人际圈来进行,偶有付诸大众传播,也难逃积累性、迟缓性、间接性的弊端。而在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得到了较为明显的改观,互联网技术及社交媒体平台提供了可以供广大受众共享和即时参与的经验分享平台,受众能够在这些平台上自主传播自己的解码经验且不必在意自己的观点是否深刻、是否占主流。这些数量庞杂的解码经验汇聚在一起,被广大受众围观评点,构成了源自“源文本”的大量“衍生文本”。这些衍生文本在受众的评点和吸收中相互碰撞、杂糅、竞合,使之前不易被捕捉的受众解码行为逐渐浮现且有迹可循。
《舌尖上的中国》播出的第二天,新浪微博中就出现了以“舌尖上的中国”为关键词的话题讨论,不论是网友的众星拱月还是纪录片制作方的营销策略。一部电视纪录片在短时间内蹿红,并引得众人评点,在近年来的纪录片传播中并不多见。在对大众传播效果的研究中,从来都不缺少传者对受众及其解码过程的经验性幻想。但在大众传播过程中,并不存在绝对积极的受众,受众的解码能力和积极性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当大量的“衍生文本”被共享后,也就为受众的文本解读提供了更加便利的途径和场所,尤其在碎片化传播趋势不可逆转的当下,坐在电视机前的“主情受众”远多于“主智受众”,对瞬间快感、即时愉悦的追求使得受众呈现出愈加明显的“解码惰性”。他们浅尝辄止,没有耐心和精力对电视文本进行深入思索,但是又不甘于浅层解读,抑或他们想要验证自己的解码倾向是否主流。因此越来越多的受众开始转向新媒体,对众多的“衍生性文本”进行挑选和评点,并据此来修正自己的解码立场,类似这样的解读方式,我们将其称之为“便利性解读”。在观察这些由微博、微博留言、影评、网络投票、新闻评论等诸多文本构成的“衍生性文本”时,我们都会惊讶于原来对这部纪录片的解读可以如此多样。可以预见的是,这种“便利性解读”路径在未来还会被更多的采纳和使用。
三、“编码/解码”的“过程化”景观
我们在前面谈到过传播过程的结构化观点,并按照意义生产及消费的逻辑进行了划分。但是在这一由“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再生产”构成的意义流通环节中,受众的解码顺畅性并不是天然被保证的,更不是编码者的一厢情愿。“因为每一个环节都有其特殊模态和存在条件,每一个环节都能够打破或打断‘形式的推移过程,而有效的生产流程,就依赖于这种‘形式的推移的连续性。[1]”在这里蕴含着一个简单的道理:文本由编码者向解码者发送,解码者对文本信息进行解读,但是看似自然连贯的过程其实非常脆弱:编码的精心度不高、传播环节受到噪音干扰、受众在解码环节的浅尝辄止断章取义……任何环节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影响受众解码的效果,因此编码者不仅要持续提高自身的编码能力,也要尽可能关注从编码到解码过程中的各个环节。在此我们站在编码者的角度提出一些可能影响受众解读的因素:
(一)编码者的文本控制
按照霍尔的观点,任何一个文本都存在一个“占主导地位的话语结构”,这一主导意义能否为受众所理解和接受,往往取决于编码者对于文本的控制能力。《舌尖上的中国》在开篇讲述了卓玛上山采松茸的故事,从影片中我们看到当地的松茸贸易非常发达且很多农牧民从中获利,很多观众恐怕都会心生疑问:“如此高密度的采挖是否会对松茸的再繁殖产生影响?是否会破坏森林生态?”编码者对这一可能出现的“抗争性”解码早有预期,于是在后续的文本构建中,出现了下面的内容——“松茸出土后,卓玛立刻用地上的松针把菌坑掩盖好,只有这样,菌丝才可以不被破坏,为了延续自然的馈赠,藏民们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山林的规矩。”传播交流中“理解”和“误解”的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编码者与译码者这两个主体位置之间的对称或不对称的程度。在某些传播过程中出现的‘歪曲或‘误读现象,往往就是由交流双方之间缺乏对等性造成的。[1]”而要实现这种对等,就需要编码者对其编制的文本进行风险预估和控制。
(二)编码者对“衍生文本”的制导
“衍生文本”是源自“源文本”的文本。我们在前面谈到,衍生文本为受众的便利性解读提供了可能。因此,为了尽可能确保编码者的主导性意义能够被受众所理解和接受,就需要编码者在完成源文本的编码和传播后,对衍生文本持续关注,倘若出现误读或对抗性解读,应当及时对受众的解码行为进行引导,以防止此类衍生文本的扩散和强化。正如《舌尖上的中国》在播出之后所引起的议论中有相当多的受众将其与当下中国的食品安全问题进行比照,并借以讽刺纪录片“乌托邦”式的创作理念,也有很多受众借此影片投射出对食品安全问题的极度不满。随后我们很快看到,在这些质疑和批评声背后,很多媒体持续跟进,通过网络投票、编导专访、新闻评论等形式,对受众的解读倾向进行持续引导,如新华网则在头条位置推出“‘舌尖上的中国很美,百姓肠胃里更要干净”的评论,新浪微博推出“舌尖上的大学”的话题讨论。这说明,受众的文本解读并非在接收到文本之后的即时效应,更不是在某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上瞬时完成。尤其是对于那些有趣的文本,受众非常在意自己的解码成果,并时常关注各个意见平台上的“衍生文本”,甚至发布自己的文本解读体验——这是一个过程,是受众间解码经验不断扩散和分享的过程。他不仅蕴含了文本解读由“受众控制”到“受众自治”的逐渐转型,更给编码者带来警醒:传播效果的获得并非一蹴而就,要持续关注受众的解码动向;传受之间的对应关系“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建构而成的”[1]。
四、结 语
《舌尖上的中国》是近年来少有的堪称经典的国产纪录片,在播出期间不仅带给我们美妙的观看享受,也让我们体察到受众在文本解读中的一些新路径。媒介的内容是多义的,决定了受众具有多种解码的可能。
当然,对于编码者而言,也应对受众解读路径的新动向予以足够关注,将“编码/译码”更多的看做一个过程而非即时效应。从目前的情形看,编码者要想使文本的“主导性结构”被受众理解并接受,除了需要在编码环节对文本施加精心控制之外,还需要在文本发出后对受众的文本解读过程进行持续关注和引导。对于编码者来说,虽不能阻止受众望文生义、断章取义式的解读,但是也不应放弃其自身的编码权力和任何一个展示文本“主导意义”的机会。
参考文献:
[1] 张国良.20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2] 金惠敏.积极受众论[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
[3] 蔡骐.文化研究学派与电视研究[J].中国传媒报告,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