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之美:人性的自由卷舒
2012-04-29格宽
格宽
书信,也称信札、书札、手札,古时名称还有很多。人们用这种形式传递消息、传递情感,西方人曾称之为“最温柔的艺术”。对于热爱书法的中国人,一件信札也许就是一个人性的桃花源。
晋人尺牍:文人书法的最美形式
晋人信札习惯上称为晋人尺牍。尺牍也是信札的代称。在纸张发明之前,用竹木或帛,制成尺把长的版面,用以记事表意,是谓尺牍。
信札作为日常交流形式,是自由书写的艺术,在古代文人手中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尤其是以王羲之为代表的晋代书家,把信札艺术提升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高度,成为中国书法的经典形式。
王羲之大部分作品都是给亲友的信札,其书风潇洒而成为晋代尚“韵”书风的代表,传达出晋人志气平和、不激不厉的审美理想。他把隶书、章草、草书揉合为行书,强调线条的浑厚生动,以一种艺术感极强的随机态度对待提按、顿挫,绞转和行笔的力度、方向、节奏和空间切割,使书法作品通过线条的起伏流动,通过线条的粗细、曲直、干湿等变化,通过轻重坚柔、光润滞湿的墨痕,传达出自我心灵的焦灼、畅达、甜美、苦涩等情感意绪。
王羲之信札强调“意”,系指书家的心性情感对于书法创作的重要性,认为书法可以表现人的内心的悲喜哀乐和意绪情操。而且这“意”必须融入笔墨之中使得信札充满意趣笔韵,具有飞动美、错落美、中和美,使整幅作品“气韵生动”。
古人的精神世界和人文情怀与他的笔墨相合拍。我们在王羲之众多的信札中,可以看到魏晋时代“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精神。在《姨母帖》中可以感到王羲之悲痛之情与迟缓的行笔的张力,书作中章草横画仍存隶意,且多有横势,显得质拙古朴,笔势道劲,具有深邃高华之风韵和浓厚的书卷气。无一笔失所,无一画失节,最具晋人风格。
王羲之行草《丧乱帖》最能体现王羲之的真情怀和真血性。此帖表征了丧乱时期羲之痛苦不安的心情,因无意于书,所以书法反而更自然,更显心性个性。开始三行写得比较平和规矩,行书笔意较浓,后两行草意转多,尤其是最后三行,已属逸笔草草,但性情之真与丧乱之痛却跃然纸上。
王羲之草书《初月帖》,作品以质朴和随意性给人以新奇的美感和逸笔草草的魅力。全帖点画狼藉,锋芒毕露,或似竹叶,或似兰蕊,尾款一点一画皆非直过,而是穷尽变化。结字大小不一,或长或短,欹斜平正皆随性情和字形而定,行距错落跌宕,变化莫测,使羲之颇受压抑的暮年感怀在笔墨之中得到尽情抒发,具有气贯神完的感人力量。
唐代张旭《肚痛帖》,六行三十字,用笔行气出神入化,劲健清奇。前三字浓墨重笔,如高山坠石,而后行笔如虹,连绵直下,颓然天放,狂态毕现,将书法的抒情性发挥到极致。张旭变法而又创新法。他师承二王今草,法度谨严,又承张芝狂草而创“一笔书”。
唐代怀素《苦笋帖》仅二行十四字,字势开张,天然纵笔,以细而富于弹性的线条占有最大的字里空间,在一笔书的流畅运行中,法度具全。
总体上看,古代信札作为视觉艺术却具有音乐的律动感,而成为一门抒情写意的心灵艺术。信札作为文化的过滤器,过滤掉了那些世俗之物和人格面具;信札也充分发挥了书法的抒情功能,像心电图般,表征出心灵的频率。
当代书坛的“伪信札”
信札的书体以行草书为主,书风大抵以自然放松、典雅平实、素朴内敛为多,具有书法原生态的明心见性。作为自然放松状态的文人气息的凭证,最能体现自然真实的生存状态。然而,当代书法与文人修为脱离甚至背离以后,出现了书法家商品化、展览视觉化、书法群体江湖化倾向。书法家成为独门技术的“职业”人员,文人离书法日渐远去。各类书法展成为技法较量和关系评比的战场,文化含量淡薄,文人身份不彰,文化身份不明,成为了时代书法的症候。于是乎,文坛宿老能写一手典雅的文人信札已成为凤毛麟角;反过来,大量知名书法家甚至著名书法家基本上与文人不搭界。这种书法与文化分离现象,值得关注,更需尽快改观。
当代世界笼罩着一种形式化、规格化的气氛一印刷品泛滥,电子复制使艺术日益走向形式化商品化,当代书法和其他艺术正变成不断与自身本体脱离的标新领异,作品成为一种没有尽头的试验。这种令人窒息的花样翻新的结果是沉默和失语,艺术成为无对象的技术至上角逐,甚至成为心性缺席的走极端反文化的形式,于是,书法大展一个接一个,而日常交流的信札却几乎消失殆尽。如何在日益信息化的社会中,保持住人间的诗意、生命的意义和书法的人间情怀,是当代信札必得面对的问题。
尽管,今天书坛重新兴起“信札热”,信札在拍卖会上频频拍出高价。各类信札展和信札集出版物也多了起来。信札形式的书法作品也成为书法家创作的重要形式,颇能体现“文人气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信札书写有时演变成了信札制作。为书而文,内容并非情感的自然表现,而只是为了配合书法作品的完成。书写上自然的东西少,刻意做作,摆弄形式。笔法已经没有了古人游刃有余的精致,只能是乱头粗服的“率真”。不少“聪明”的书法家采用有色纸张,或用做旧手法,来营造古典的效果,显然也是很肤浅的尝试。现在的很多信札式书法作品,只是放大了的用于展览的“伪信札”。
信札之美是超越时代的人性自由卷舒。今天,人们创作和欣赏信札,并非只是怀古之幽情或抒发林间笛音般的淡远情思,而是以这种直指心性的艺术,把人还原成历史、传统、文化的倾听者和追问者,使人们沉潜到文化的深层去对话、去问答、去释疑。
火热的信札收藏
最近两年,虽然艺拍市场不再如前几年疯狂,但传统类拍品依然维持着市场高点。其中,属于古籍善本类别的文人信札,价格更是坚挺直上,随着各项价格刷新的新闻传出,这种小众收藏品逐渐走进大众眼帘。
文人信札的最大特点,是它们能真实反映文人的为人品性,记录文人的生活点滴和当时的时代信息,书法艺术价值也很突出。信札曾是人们沟通交流的重要载体,但大多数人不会像对待瓷器、书画那样重视它,因此大部分信札都在历史中散佚,现存下来的数量并不多,而具有收藏价值的珍品更少。这便是这类拍品价格高居不下的原因。
主编《2012年鉴》的收藏界著名学者张忠义认为,信札收藏除需要具备一般的审美和书法、绘画等专业知识外,还要同时具有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社会等广博的学问。可以说,信札收藏是收藏中的“阳春白雪”。这注定了文人信札的“小众”性。目前这类藏品的固定收藏群体,在国内也就一百多人,而且经过多次“交手”,圈子内的人基本都认识。
但小众也有小众的好处,圈子小反而可以互相“保护”。比如,如果几个人一起看中了同一件拍品,他们会经过协商解决,而不会在拍场上“挤破脑袋”,这无形中抑制了价格的疯涨。因此文人信札的价格目前尚属理性。
但并非所有文人信札都值得收藏。很多因素决定着信札的价值,而作者的身份和内容的稀有程度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信中只是讲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意思就小一些了。但如果里面能反映出文人的学术观点,那便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相比之下,学者的信札要比艺术家的信札更为珍贵。近年来这个领域掀起“梁启超热”,反映了这一情况。信札的书法水平、纸质材料和品相等,都直接影响其收藏价值。
而信札跟书法作品相比,也有着独特优势。首先,它赝品较少,因为复制的难度太大,不仅要临摹笔迹,还要对作者生平有透彻的了解,因此伪作往往会被一眼看穿。此外,信札兼具书法和善本两种属性,具有交易市场“左右逢源”的优势。已有经验表明,将信札放在古籍善本拍卖专场,价格会比较理性,但如果挪移到书画专场,却往往因为名人效应而被哄高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