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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书画中的酒意

2012-04-29吕友者

艺术品鉴 2012年12期
关键词:饮酒文人

吕友者

在中国悠久历史的漫长旅途上,一路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乐时饮酒意在欢庆,愁时饮酒旨在除忧,饮酒在国人的生活中早就演变成一种文化现象。在艺术界占尽风流的书画家们,更是“雅好山泽暗杯酒”。悠悠几千年,无论是绘画还是书法,都与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古至今,文人墨客总是离不开酒,诗坛书苑如此,那些在艺术界占尽风流的书画家们,更是“雅好山泽嗜杯酒”。如果说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那么它又何尝不是一个酒文化浓厚的国度呢?

酒在我国源远流长,饮酒在国人的生活中早就演变成一种文化现象。俗话说:“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人们乐时饮酒意在欢庆,愁时饮酒旨在除忧。酒可品可饮,可歌可颂,亦可入画图中。纵观历代中国画杰出作品,就有不少关于酒的题材。可以说,绘画与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只是绘画,书法更是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或以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或花前酌酒对月高歌,往往就在醉时吐出胸中墨,酒酣后“解衣盘薄须肩掀”,一任天机,淋漓挥洒,神行纸上,从而作出一幅幅精品,这就为我们留下了许多富有浪漫色彩的佳话和艺术珍品。在这里,酒已成了他们创作时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

酒与文人

酒之于中国文人,一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消愁。宋人朱肱在《酒经》说:“酒之于世也,礼天地,事鬼神,乡射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之,上至缙绅,下逮间里,诗人墨客无一可以缺此。”仕途坎坷以及生活的窘困等种种原因,使中国文人的内心淤积了过多的忧愁悲伤。在诸饮之中,酒以其独特的品性,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化解悲愁的最佳使者,正如周邦彦《虞美人》所言:“添衣策马寻亭堠,愁抱惟宜酒。”

纵观历史上的文人,大都与酒形影不离。文人饮酒已是传统上的潇洒。魏朝末年,被誉为文坛“竹林七贤”的阮籍嵇康等人,个个堪称酒中豪杰,常在竹林中饮酒长啸。阮籍一醉就是一个多月;嵇康醉酒有风姿,不时醉出美感来;刘伶更是对酒一往情深,可谓古今一流的“醉仙”。

陶潜醉酒,悠悠见南山。东晋陶渊明也是出了名的爱酒文人。他在《饮酒》诗前的小序中写道:“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欢……”酒和他的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为酒,他心底流露出无比高尚的人格魅力;也正因为酒,他才会在骈体文玄言诗盛极的魏晋时期独辟一代文风,为中国文学增添了一种新的题材。同时,酒对文人雅集也起到了重要的烘托作用,据《与吴质书》记载,曹丕与“建安七子”徐干、陈琳、刘祯等“每至筋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面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知自乐也”。

当历史车轮转至唐代,这时期的文人纵酒风尚更是异常兴盛。在繁华的盛唐时代,酒气熏天的长安城中有着一支庞大的饮酒队伍。其中有文人雅士,也有高官布衣等八位饮酒高手。唐初诗人王绩,因好酒获“斗酒学士”的雅号。他曾撰《酒经》:“追述(焦)革酒法为经,又采杜康仪狄以来善酒者为谱。”还有杜甫,史载他“于成都洗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啸咏,与田竣(音)野老相押荡,无拘检。”大诗人李白更是感叹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在诗化的酒中不畏人生的挫折,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由于纵酒,常陷入经济困顿:“归来酒债多,门客荣成行。”因此,李白在回答唐玄宗问其志向时,是这样表白的:“臣一无所需,但得杖头有钱,日沽一醉足矣。”这种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非修炼人莫属,从而使李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酒仙。

在古代,但几大型饮宴,没有酒相伴是极为少见的。饮酒唱歌,言志抒情,是人们最惬意的事情之一。唐代诗人王维在《送元二使安西》中对酒表达了别离的情绪:“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诗一出便广为歌唱。后来人们又在其基础上加以补充,形成《阳关三叠》曲,成为七弦琴“琴歌”之代表作。可见酒对于那时文人的作用之大,实在是难以尽述。

让我们再来看看北宋著名文人苏东坡,他与酒的关系最能反映其性情。苏轼平生也喜爱酒,是个一日不能没酒的文人。他的诗词中之酒味丝毫不比李白的淡,但其酒量不如李白。在其《东皋子传后记》中曾言道:“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不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饮,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黄山谷题诗说:“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酒量浅而爱饮,饮而不瘾,这才是真实的苏东坡。

此外,黄庭坚跟酒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著作保留了宋代戎州(今宜宾)酿酒史的资料。黄庭坚不仅一般性地描绘了宋时戎州名酒飘香的氛围,而且确凿地反映了当时酿酒业的一些情况。戎州美酒刺激着他,激发了个人创作灵感,使其在创作高峰的体验下,创作出堪称传世之作的诗词。读黄的作品使我们知道戎州有酒坊兼酒店,还有士大夫也在家酿酒。名酒不但有“荔枝绿”,而且有“安乐泉”等不同品种。

然而在元代,不仅是酒,就连酒旗在元人眼中也是很有魅力的,尤其在文人骚客那里。正所谓“淡抹浓妆山如画,酒旗儿三两人家。”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酒文化的兴盛。诗人谢宗可有首《酒旗》诗写得妙:“水村山廓酒初香,纶影青青字一行。垆伴低悬花雾湿,檐阴斜揭柳风凉。指挥意马冲愁阵,摇曳心旌入醉乡。惆怅步兵招不起,半竿空白舞斜阳。”酒旗通常用青布制成,元曲中又称之为“青旗”。

时值今日,现代人呼朋唤友的聚餐喝酒时,虽然仍会有呤诗作画,但那也只是个别现象了。没了古人那种雅致文化的酒桌氛围,现代人剩下的只是热闹,着实令人为酒文化的失落感到些许遗憾。

酒与绘画

历来酒与诗画是不分家的。大多画家都会借助酒来激发灵感。有了酒,绘画才会显得大气洒脱。饮酒与书画创作的密切关系不言而喻。画家和许多文人诗人一样,酒同样给了他们许多突发的灵感和激情,饮酒挥毫,落笔生辉。

酒跟绘画创作之间的缘份十分悠久。早在汉代时,汉画中就有许多有关酒文化方面的图像。到了唐朝时期,有着“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常常“嗜酒且利赏,欣然而许”,乘酒后昂奋之际,始振其灵笔,他的大部分作品是在此种情况下完成的。《历代名画记》中说他“每欲挥毫,必须酣饮”。作画前必酣饮大醉方可动笔,醉后为画,挥毫立就。唐明皇命吴道子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的风景,能一日而就。只因酒兴大发,落笔恰到好处。这表明酒与吴道子的画之间,一定有些关联。另外,《画继》中亦记载了宋代绘画的许多趣闻,其中写道画家张远“酒酣数日,忽起下笔,颇穷天真”。宋代画龙点睛家梁楷人称“梁疯子”,喜欢兴至而画,时常“酒酣耳热,大叫索纸,以细笔作人物头面,然后放笔如草书法,以就全体,倾刻而成,妙合自然”。此人画过一幅《泼墨仙人图》,表现了一位烂醉如泥,憨态可掬的酒仙。写意大泼墨,结构生动,动态神韵,无不精彩。画上有诗:“地行不识名和姓,大似高阳一酒徒。应是瑶台仙宴罢,淋淳襟袖尚模糊。”元四家中的黄公望也是“酒不醉,不能画”,于是“暂借酒力长精神”。

酒与绘画的关系,书画家与酒的精彩故事在明清时期仍是层出不穷。至明代,浙派画家吴伟可谓酒中豪杰,尤其喜欢饮起酒来,再作纵姿粗犷的山水。而水墨大家徐渭亦喜酒,同样愿意在痛饮后挥笔,晚年他在所作《又图卉应史甥之索》一诗中说:“史生亲携八升来,如椽大卷令我画。小白连浮三十杯,指尖浩气响春雷。”他把草书的宕荡奇肆线条和淋漓酣畅的水墨融会为一体,画面富于音乐美感的视觉形象。如《墨葡萄园》的笔斜风雨,藤蔓飞扬,浓淡相间的叶片,珠圆玉润的果实,无不统一于如痴如醉的情感旋律中。这除了得力于艺术功力之外,当然还仰仗于酒效,酒起到了催化和升华至最高境界的奇效。

陈洪绶也特好好酒,尤好为女子作画。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指出其在中年以后纵酒狎妓自放,有钱人拿了大把的银子恭敬地来求画,他都不予理睬。但只要有酒和女人,他自己都会找来笔墨作画,即使贩夫走卒乃至垂髫小儿,他也都有求必应。并自称“半生懒癖性好酒。”这正如毛奇龄所说:“莲游于酒,人所致金钱随手尽。”因而其诗文书画与酒很有缘分,以至“有酒如强风饮不辞”,这也是他追慕古人而心有灵犀的原因。

清中期著名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传说其字画不能轻易得到,于是求者拿美酒款待,在郑板桥的醉意中求字画者即可如愿。郑板桥也知道求画者的把戏,但他奈不住美酒的诱惑,只好写诗自嘲:“看月不妨人去尽,对月只恨酒来迟。笑他缣素求书辈,又要先生烂醉时。”其名作《兰竹石图》,就是他在杏花楼,一个人独斟独饮醉了以后,兴之所至,信手画了这么一幅图,赠给酒楼的主人。

现代山水画大师傅抱石也好饮酒,无论到哪,酒总是不离身。画前必斟几盅,其山水泼墨恢宏,意境深远,“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己吞”,精到处出神入化,可夺天工;他有一方“往往醉后”的闲章,常印在他的得意之作上,表示得益于酒的帮助。

酒不仅能帮助和激发画家的创作,而且还是画家们创作的重要题材,诸如文会、雅集、夜宴、月下把杯、蕉林独酌、醉眠、醉写……无一不与酒有关,无一不在历代的绘画中反复出现。他们酒后兴奋地引发绝妙的柔毫,于不经意处倾泻胸中真臆,令后学击节赞叹,甚至顶礼膜拜。

中国古代绘画中,以酒入画的内容很多,如以酒喻寿。醇酒之嗜,激活了二千余年不少书画家的灵感,为后人留下数以千万的艺术精品。这样的名画比比皆是:东汉壁画《夫妇宴饮图》、晚唐孙位的《高逸图》、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南宋刘松年的《醉僧图》、元代钱选的《扶醉图轴》、明代仇英的《春夜宴桃李图》、明代陈洪绶的《饮酒祝寿图》等等。

我国古代借酒作画者远非上述。可以说大部分画家许多艺术精品的产生,都与酒密切相关。当然,他们之所以能创造出精湛的艺术品,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的勤学苦练。但是,也绝不能忽视酒对书画作品的诞生所起的巨大推助作用。

酒与书法

书法与绘画一样,要达到得心应手的程度,必须有娴熟而深厚的技巧和功底,并心有所感而寄于笔墨。要做到这些,许多书法家经常借助于酒力。翻开我国书法史,可以看到历代草书家大抵嗜酒。如书圣王羲之,其著名代表作《兰亭集序》便是他于绍兴兰亭喝酒时写就。在东晋永和元年,王羲之与好友孙统、孙绰、王蕴等四十一人聚于绍兴兰亭。流觞曲水,吟诗作赋,提笔草《兰亭集序》。笔兴随酒意而生,笔力随酒韵而成。顿然出现了一幅“道媚劲健,绝代所无”的作品。全文三百余字中,即有“之”字十九个,但笔式各异笔韵不同,“千古极品”就在酒中问世了。就连王羲之在酒醒之后也大吃一惊,以致“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再也没有达到醉酒时那种神往的艺术境界了。酒作用于王羲之,使他成为千古书圣可见一斑。

唐朝以后,书法艺术得以继承发展,和酒也是一直相随相伴。唐代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书法家要数张旭和怀素了。他们两人都是其时的草书大家,均喜醉后大呼作书,其书气势豪迈,盘曲放荡,有如电激星流,又若骤雨旋风,观之令人惊心动魄,不可思议。据史书记载,草圣张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于是有其“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古诗四帖》。时人称他的狂草为“醉墨”。而怀素则是“每酒酣兴发,遇寺壁、里墙、衣裳、器皿,靡不书之”。有人问怀素写字的秘决,他竟以“醉”字作答,正所谓“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唐代除这两位外,值得一提的还有贺知章。据韦续《续书品》记载,他官至秘书监,性旷达好饮酒,是当时“饮中八仙”之一,自号“四明狂客”,能诗善书,其作草“纵笔如飞,酌而不竭”。

书法的发展到了宋代后崇尚意态,注重情感的抒发,书法与酒的关系也就更亲近了。宋代书法家苏舜钦,官运不佳被谪放到苏州时,常练草书,有时酒酣落笔,较之平时更洋洋洒洒,别具一格,人争传之。据《清朝艺苑》记载:明朝遗臣朱耷,往往于醉后挥毫。人们知其嗜酒,闻字画“皆得其醉后”,所以为了得到他的作品,便“置酒招之”,将纸墨置于席边,待酒兴大发,他便开始泼墨,或“攘笔搦管,狂叫大呼”,结果是“洋洋洒洒,数十幅立就”,而“醒时,欲觅其片纸只字不可得,虽陈黄金万镒于前夕顾也!”

元代著名草书家鲜于枢也喜饮酒,也常“醉极作放歌怪字”,其书笔力劲健,奇态横生,名声与赵孟頫顷齐,同为元朝书坛巨擎。另有明代著名的草书家祝允明,他为人顽世自放,纵情于酒,其草书笔力挺劲,势态活泼,书如其人。清代的傅山逍遥物外,自得天机,故醉中作草能放笔直书,冠绝一时。可见,草书与酒结缘,同为不少书家所钟情,绝非偶然。毕竟酒能亢奋精神,诱发无意识,从而形成书艺创作的内驱力,这是不容置疑的。酒与书法共在,酒使不少书法家狂放不羁,不拘成法,激昂腾奋,然后笔走龙蛇,异趣横生,创造出了许多艺术价值极高的传世佳作。

为什么这些书法家在酒醉中作书情驰神纵,出神入化?难道酒果真通神吗?这是因为酒毕竟是种麻醉品,它能麻痹人的神经,使意识一时受阻而抑制,从而进入一种身不由己、茫然若迷的境界。对有些画家来说,当他们一旦进入这个境界,便激情荡漾,灵感进发,仿佛不受理性支配似的,像是有种神秘的力量在移动他们手中的笔,使其不计工拙,信手挥洒,从而创作出不可复得的艺术精品。于是酒后挥就的作品大多都痛快淋漓,自然天成,透出一种真情率意,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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