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者天,茫茫者地
2012-04-29孙立本
幻象中的芦苇
平原以北,漳河的水边
一片幻象中的芦苇,仍在风中书写
它从春天一直走到这里,走进秋天
微暗的内心
云影淡淡,羊群在滩边啃草
羊倌蹲在那里,静静地抽着旱烟
看芦苇的命运,被河水掌握
一点一点取走
火车上,我用幻象
反复接近那片芦苇
用河水流动的方式,接近那些
飘荡在时间表面的芦花
火车驶入平原地带
火车突破黑暗的隧道,驶入
平原地带。梦驶入虚无
滑落于现实中
气流旋起,击落尘埃
它是平原播种的
一个闪电的词
火车驶入平原地带,厚厚的
阳光与我们,进行着
温暖而漫长的谈话,一个年轻的
女人站在大地上,被风吹动
她站在黑暗边缘的光明中
北京火车站
的士把我们运到高处,北京西
火车站是一个巨大的枢纽
——一个箩筐里,倾倒出拥挤的蚂蚁
发出幽暗、昏黄的光
嘈杂、混乱的人群,零零散散
他们曾经过了那么多的风雨
疼痛和未知
褶皱的生活渐渐萎缩,褪色
融入空气和虚无
命运仁慈,它用候车大厅的沉默
包容下那些离别,伤痛,破碎,梦呓
和回家的人
一张车票,几件行李
游动的旅人踏上归途
他们将被火车带到很远的地方
汽笛鸣响,火车夹杂着呼啸的风力
把茫茫的黑暗推开
日晷里的故宫
时间已不像过去那样,存在着
瑕疵和缺陷
它像茫茫的护城河,流淌出
消逝和完整
它把一些旧时代的事物,建筑
铜锈,器皿……
重新推回到暗处
日晷里的故宫,踏进它
更像踏进一种古老的盛典和仪式
日光浩大,长天高远
我随着人流涌动,像一个
无知的空壳
深处的紫禁城,带着它神秘的气息
在一张现代的门票上环绕
御花园,古柏的虬枝展示出生命的强度
与内心的暗伤
它借助阴影把疼痛传递给我
又渗入黑沉沉的大地
新乡的玉米
T76次,火车用加速度,把辽阔的
平原拉近,放大
玉米站在秋天,摇晃着头颅
像一个头戴草帽的孕妇,她走在
新乡明亮的村庄里,脸色
微微泛红
秋天在植物的根部使劲,用力
玉米们金黄的胡须并连在一起
板结的大地似蚯蚓,活动着身子
吱吱咯咯的,在松动
阳光在苍茫的黄昏边缘移动
远方寂静。前进的火车,搬运着
我们起伏的内心
平原上的三棵树
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朵白云,就是一团
温暖的羊毛
低矮的火车,沉醉在它的色彩里
——一只壁虎,在华北平原的腹部运行
平原上,三棵树像三个孤独的意象
在泛黄的大地上静坐
它们头顶,一轮巨大的太阳在熄灭
无数的时光,在掩埋
座位上,我们醒着。已经走了
很远的路
三棵树,是我们出行的三个人
黄昏的光线在我们疲倦的脸上
若隐若现
平原上,三棵树就要与万家灯火的夜色
结为幽暗的同盟
三阳川的葡萄地
晶莹,开阔,一种饱满的悬挂
三阳川的葡萄,充盈着
紫上色的喜悦,走进
我的视野——
没有风。它们用妩媚的声音喊我
过于妩媚的声音,过于明亮
我看不到它们
暗处的潮湿
三阳川,葡萄是唯一的细节
像一些记忆里被忽略的事物
泛出微光
藤蔓低垂,皱纹一样缠绕住
秋天的虚无
又再一次滑向萎缩、枯干
记忆中的天水
宏大的水来自天上,过于遥远
近乎虚无。仍在暗处蔓延
清澈的光,透过时间枝叶的缝隙
模糊地,抚摸
我童年的记忆——
三十里铺的郊外,农科所的
玉米地里,空空的秸秆上
晾晒着我的伤口,眼泪与疼痛
浅水的池塘边,黑压压的蝌蚪
拥挤着,抽象的繁衍
染黑那些幽暗的苔藓
果园茂盛,篱笆的围墙像一道
香甜的黄昏
晃动的苹果,把我们的饥饿擦亮
孙立本:1980年5月生,甘肃岷县人。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潮》《绿风》《诗林》《扬子江》《飞天》《散文诗》《延河》《北方文学》及《敦煌》诗刊等。有诗入选年度选本。甘肃省作家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