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周云蓬
2012-04-29吴春晖
吴春晖
周云蓬如今在绍兴歇下脚来。那个胡同里充满着梅干菜气味儿的小城,有些世俗,有些历史。此心安处,是吾乡。
7月7日的哈尔滨之行,对于歌者周云蓬而言,是个阶段性的完美句号。一方面,他的“候鸟北飞”也该歇歇了。另一方面,他终于实现了以歌为马、跑遍全国的梦想。但如今,他却感觉“行走”本身已不似从前。从前的走走停停更随意些,现在则有点“出差”的意味。
周云蓬的“演唱会”最便宜的票价只要60元,当你举着手机就能清晰记下他的样子时,觉得他的确不远。他不是那个你花了120块拿着望远镜也看不清脸的歌星,他只是那个流浪歌手。就像他说的:“不想把自己弄得特别红,那样会很累,偏离轨道。”
他9岁失明。不久前他发过一条这样的微博:“香港记者采访老妈:老周小时候是否很聪明懂事?我妈擦眼泪回忆:真真的,在上海听说眼病治不好了,我拉他说,儿啊,咱娘俩一起跳黄浦江吧,他可聪明了,回答我,你自己跳吧,我想回家。”
就是这种感觉,些许幽默,些许智慧,老天给的东西在一个9岁孩子身上已然呈现。也是这个原因,他把绿妖姑娘追到手。绿妖说:“王小波小说里写,一个母亲对女儿说,一辈子很长,要跟一个有趣儿的人在一起。”有趣,多难。
周云蓬说,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人的命。他不怨不叹,他跟这命运做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位朋友又把许多的朋友带到他面前,用他的话说叫“同类”。他从老家出来闯北京,正是抱着这个寻找同类的潜意识。“因为看到同类你才不会孤独,你才觉得我在世界上不是光自己孤军奋战的怪物,很多比你还怪的人,也在那活得挺好”。这群怪人里有张玮玮,有小河,有罗永浩,还有那个“火柴的柴,安静的静”的柴静。
总之,一群理想主义者。人在年少时都容易理想主义,因为单纯,可如果人到中年仍然坚持理想主义,这单纯,已经转化为成熟的智慧了。
许巍有首歌这样唱:“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周云蓬就是那个走天涯的人,不过不是仗剑,是凭借一根盲杖。他睡过火车厢的过道儿,体验过头发被人踩的感觉;他在天津火车站卖过旧报纸;他听见了河南的鸡叫,声音比西藏的暴躁;他在站台上碰到过姑娘,一起上了火车、下了火车,又在下一站分别……他觉得那样才叫生活,才不是熬日子。所以他离开沈阳老家,离开本可拥有的安定。有勇气一无所有的人最勇敢,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担心失去,所以自由。
边走边唱之外,他还写诗。与生活的粗糙相遇,他的诗却不止粗糙,是那种双脚站在泥土里却还抬头望天儿的感觉,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史铁生的文字。我高兴的为这一联想找到了证据:“那段时间里的文学,我个人比较喜欢史铁生,他有篇诗体小说《车神》,对我影响较大。”他曾想遇见史铁生,而不是专门拜访,还幻想跟史铁生交换两天命运,不过是一个蒙上双眼、拄着盲杖、坐着绿皮火车去西藏喝青稞酒,一个坐在家里看两天足球。也许是因为双目失明,他更能轻易走进史铁生的心境,更能切肤体会生而为人的永远受限,更知人当仰望星空。
流浪歌手和诗人的自由、自我,并不是周云蓬的全部。他曾邀请全国各地的民谣艺人灌制了一张唱片——《红色推土机》,并把全部收入用于一个“盲童计划”。他送给孩子的不是钱,也不是衣服和食物,而是乐器和读书机。他知道送给盲童们一个跟世界同步和交流的机会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因为他就是那个对精神世界极度渴望的盲孩子。他不具体接触受助的孩子,害怕孩子感恩自己,害怕那帮助成为一种负担压在一个个幼小的心底。他说他不能保证哪个孩子一生幸福,他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痛苦,然后学着解决。
周云蓬如今在绍兴歇下脚来。那个胡同里充满着梅干菜气味儿的小城,有些世俗,有些历史。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