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头村:在城市边界,探索另一种生活可能性
2012-04-29周玥
周玥
东湖植物园旁的东头村,即使游客无数次路过,也不会记得打听它的名字。这里从不需要虚张声势地闯入,把自己变成爬山虎上的一片叶子,放松地与之共处就好。你会发现,东头村正用自己独有的缓慢,包容着在此落脚的人们。
一本书等于一晚住宿费
沿东头村一条蜿蜒小路一直走,经过两边郁郁葱葱的田间,尽头是一栋两层楼带院子的老房子,爬山虎用自己的触角和老房子紧紧相连。这是蝎子在东头村住了四年多的地方。
蝎子是“桃成蹊城市创意团队”的创始人,在一次骑车漫游武汉的时候,邂逅了东头村这个被满眼绿色包围的住处。他觉得这里的房子就像“一座座乡间城堡”。
去年,蝎子将这个私人住所,东头村20号,打造成为了一个公共分享平台——流浪屿荒岛图书旅馆。这也是蝎子一直以来的梦想之一。
这栋不修边幅的老房子总共有两层。一楼是阅读交流的公共区域,往后走有一个种着桃树、李树、橘子树的小院子,朋友们常常坐在这里弹琴唱歌。旁边的厨房里有旧式的农村老灶台,可以煮大锅饭,可以烧火,蝎子说:“我还在这里染过布。”二楼是私人住所与客房,还有一个露天阳台。
现在是暑假,来的人会比较少。慕名前来的人,都会在墙上抄写自己喜欢的诗,诗已占满好几个墙面。“来的人大多是学生、骑行者,他们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蝎子说,“我们都觉得这里最美的时候是晚上,你可以看到月亮透过树枝投下的影子,躺在楼顶的天台,还可以看到星星。”
“荒岛图书馆”是个概念,很多荒岛图书馆都建在咖啡馆,“但我这里应该是最名副其实的荒岛,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苛刻的商家。只要你带一本有益的书,就能在这里换得一晚安眠。”蝎子说,“我把这里叫流浪屿,像一本需要用脚翻阅的书。”多年的朋友田华还为此写了一首《流浪屿》的歌。
住过这里的人,慢慢会变成一个群体。把一个人默默读书的过程,变成一个互相交流的过程,一个社交的网络。“我们想通过流浪的书籍,把无数灵魂聚集。我们梦想未来的某一天,这栋房子的每面墙都能被书籍包围。”蝎子说,“我们把这里当作鲁滨逊曾经漂流的荒岛,是适合心灵流浪的地方,随时发呆、散步、以书为伴。”
毕竟曾经是私人住处,床位并不多,但最多的时候住过近二十人。“人回归到原始状态挺舒服的,很容易从现实中抽离出来,思维也会比较清晰。”蝎子觉得被满城挖围堵搅得心浮气躁的朋友,完全可以来这里过个私人周末。这里既是图书馆,又是家庭旅馆。
保持与现代化的疏离感
东头村,不能简单地说是原生态村落,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小空间。它周围的植物园、东湖,一直都是不断变化的地方,这里的创造力也随之在变化。东头村不能用“发展”这样的词,因为它从来没有分内与外、新与旧、原与异的差别。这里做的是混搭的工作,不做舍弃而是调和,就像东与西,可以合在一起成为东西。
麦巅也住在东头村,很可惜这些天他不在。2008年,麦巅与伙伴们在东头村3号建立了“我们家·青年自治实验室”,通过对本地事件的介入,来开展小范围的实验性社会实践,并以此进行思考与反省。
“我们家”略显神秘的气质,让很多村民误认为这里是危险地带,甚至还有人怀疑他们在做传销而报警。
根据表象产生错觉的人也并非毫无理由——门口整面墙的1984涂鸦异常显眼,推开破败的铁门,只有一条小路通往住所。泥土裸露在外,有原生态的大树为伴,一年四季,姿态各异,朝暮阴晴,风景各不相同。鸟随意穿梭,蜻蜓乱飞,三只流浪猫自娱自乐……可以说完全脱离了现代化气息。
现代化让我们离土地太远,其实在这里,你会很自然与现实隔离开,就像麦巅所说:“至少尝试隔绝与现存秩序的亲密接触,通过感悟生存和自我治理,把握人自己。从规整的蜜蜂小盒子里挣脱出来。”
来到这里,也像是一次旅行,有两个同时进行的方向:往外的一面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往内的一面探索自我的内心。向内走得有多深入,决定了视野有多宽广。
“无论人们认为乌托邦有多么虚幻,无论人们如何贬低理想,我们依然要尝试。这种尝试可以通过朋友在这里聚会与谈论,通过阅读另类书籍,通过演出等方式来完成。”但麦巅认为这绝不是简单的一味反叛,而是主动将自己置入一个中立,或者平等的位置。
在这里,需要的是明白地宣称平等。没有领袖,甚至没有发言人。麦巅说:“在取得最大限度的一致前,我们不准备选出一个发言人来解释‘我们。我们只是分别地为自己发言,解释自己。”
比如,以前在这里做过的一些讲座,可以视作对日常生活进行另一种解释。讲座者既包括所谓文化人,也包括农民流浪艺人。
还有演出,“现在武汉有很多音乐演出空间,我也常帮朋友联系场地,这里只是选项之一。我通常会说明,这里除了扩音设备和露天院子外,别无其他的事实。”麦巅介绍,在这里的演出没有宣泄的舞台灯光,只有清冷的树荫,这可以改变我们对娱乐麻木的追随,至少能与自然结成更加亲密的关系。
别变成一样的情调
都市并非只有便利这么简单,它应该是由许多个性不同的小村子组成的地方。看看伦敦,当地人都会说,伦敦不是都市计划生出来的城市,而是由上百个村落独立生长出来的有机体,才慢慢形成大伦敦的概念。
只有够成熟、够文明的城市,才能诞生出小巷小弄的生活美学。巷弄美学是当地人创作及享受的,不是让出空间专门为消费者、观光者设计的。任何地方要发展,必须需要的是热情及眼光,钱不是万灵药,上层的意见更不管用。
千万不要把东头村变成商业空间,因为商业追求效率,不免会只重复制式化的活动。然后,所有人的情调都变得一样,甚至成为标配,把所有胃口都搞坏了。好的创意空间,不可能只从事商业化的消费活动,要有人做一些别人没想到或做到的事。
东头村,在艺术性成分加入之前,它们都具有非常原生态的独特气质。文化的成长是自然发展的过程,但并不是希望这里渐渐变得喧闹。西方有个不怎么雅的说法,“艺术家是屎壳郎”,意思是说哪里土地贫瘠他们就往哪里钻,等土地肥沃了便另寻他处,就像艺术家自然流向租金便宜的安静地区,等这个地方聚落成熟,租金炒热之后,他们就会撤离。
对于东头村的未来,可以肯定的是,它不会变成主流艺术买卖的桥头堡,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想做过多预期。只是在合理与突兀之间,在自然与人工之间,在热爱与伤害之间,我们是想多一点自己的决定,不要将东头村变成一个古怪、刻意、枯燥,被无数人踏烂的小村子,就让它继续水灵灵、活生生地去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