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之城”建成记
2012-04-29艾思思
艾思思
一年前,我成为这本杂志咖啡版的记者,满城寻找有个性的咖啡小店。
曾经只认识星巴克的我,惊讶于武汉的小咖啡馆竟然这么多。它们三两结伴一般,藏在城市的街道边、角落里,每一家都骄傲地长着属于自己的样子。每一次对咖啡馆的采访,都像经历了一番异地旅行,看不同的风景,听迥异的故事。
每个月,我有两次心烦焦躁的时候——截稿期要到了,比如现在。
在我的住处附近,有家开在单元楼里的小小咖啡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守在那里,生意不算太好,也乐得逍遥自在。当我在报社和家里都敲不出字的时候,就提着笔记本电脑“投靠”到这里。老板娘端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热咖啡,连上电脑和WIFI,听着小店里舒缓的音乐,这时候脑袋和手指似乎才可以动起来,把这一期的稿子一篇篇攻克掉。
我喜欢一个靠窗的座位,窗台上摆着几盆小花,半个身子贴着墙壁,腿伸到对面的椅子,好像这片地方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宇宙,把我整个包裹起来。同一个空间里,有几个高中生在窃窃私语,有一个中年男人和我一样敲着电脑,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甜蜜的对视。
这家藏在城市深处不起眼的小店,成为我和这些人的避风港。如同我采访过的许多咖啡馆一样,每家店都庇护着一大群人,这是他们生活在城市里的温暖记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遍地开花,成为武汉人生活里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于是我决定追本溯源,去寻找武汉的第一家小咖啡馆,几乎所有的咖啡店主,都提到一个名字:老何。
从这里开始:老何和他的西北湖咖啡
老何,祖籍黄陂的台湾人,今年55岁。2001年3月12日,老何在北湖小路开起了这家“西北湖咖啡豆专卖店”。在开店的前三个月,老何以卖自家烘焙的新鲜咖啡豆为主营业务。
那时的武汉,台商投资的数家“商务型”咖啡馆已经相当成熟,名典、王牌、两岸咖啡……它们把“咖啡”这种饮品带到武汉,尽管提供的产品并不“正宗”。
“他们的咖啡豆全是从台湾进口的熟豆(生豆经过烘焙处理后称为熟豆),运到武汉都是放了几个月甚至一年的陈豆,基本上都长霉或是变质了。”老何说,正是这些“坏豆子”让武汉人对咖啡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大家都以为咖啡是又苦又涩的,越苦的就越好。”
“商务型”咖啡馆的大面积和豪华装修,也增加了咖啡的附加价格。那时候的一杯咖啡,动辄就30元左右,算是“高消费”。于是,“又难喝又贵”,成了咖啡的悲惨标签。
老何决定从台湾批发咖啡豆,自己在店里烘焙,通过卖新鲜的咖啡豆为咖啡“正名”。“在台湾时,我用了两年时间跑了3000家咖啡馆。”通过这番取经,老何坚信“咖啡”这门生意能成功。“新鲜好喝的咖啡,谁会不喜欢呢?”
引进专业的咖啡烘焙机,老何的咖啡豆生意开始做了起来,但是咖啡豆消费的大头“咖啡馆”并沒有太多光顾,反倒吸引了不少民间咖啡爱好者。为了介绍自己的豆子,免不了要煮几杯给大家品尝品尝,每种豆子都要煮几杯,每个客人都要喝几杯,久而久之,客人们自己不好意思了。不能白喝老何的咖啡,还是得付钱,那就10元一杯吧。——最初10元一杯的价格提议者,正是将来的爪哇空气老板方文。
于是本来“买豆子免费品尝”的一杯杯现磨咖啡,变成“西北湖咖啡豆专卖”的主营业务。直到现在,老何的店子还是打着咖啡豆专卖的招牌,但买豆子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家都冲着热腾腾的咖啡而来。随着物价上涨,10元一杯的价格在三年前提到12元,现在则是15元,但是这个价格相比其他咖啡店,仍然是低的。
老何的咖啡店,成为武汉第一家自营小咖啡馆,也成为随后11年来武汉所有小咖啡馆的雏形与模板。这种示范作用,不仅在对咖啡品质的严格要求上——老何店里的豆子,保证用一个星期内的新鲜烘焙豆,这也是目前全世界最严格的标准;一家咖啡馆到底是么样,也从老何处而来——轻松的氛围,不求奢华的装修,客人们来到店里,最喜欢和老何拉家常一般聊天。
老何和他的小店,犹如武汉小咖啡店的领路人,在混沌中劈开一道光:原来咖啡是这个样子,原来咖啡店是这个样子。“这种小咖啡店的模式,在台湾和国外早就已经有了,我只是把它引进到武汉来而已。”老何很谦虚,犹如他的店子,自2001年开业至今就沒换过地方,临街的一栋单元楼一楼,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招牌和大门,映出屋里暖暖的灯光。
四足鼎立,带动武汉咖啡热潮
2001年至2006年,老何守在“西北湖咖啡豆专卖店”,用一杯杯新鲜的咖啡养着武汉众多咖啡爱好者的胃。他对咖啡馆的经营理念也影响了一大批人,他们从老何的客人,变成随后一家家咖啡店的主人,这其中就包括参差咖啡的老板王森、爪哇空气的老板方文、每日咖啡的老板阎会仁。
2006年前后,他们循着老何的思路,先后开起了自己的小咖啡店。藏在西北湖的“老何式咖啡店精神”,随着这三个人在整个汉口的安营扎寨,散播至武汉三镇。
第一个自立门户的是阎会仁,曾经是名摄影师的他在老何店里打了五年的工,学了一手做咖啡的本事。2006年,他在高雄路开起了“每日咖啡”,生意火爆至今,被老何形容为“除我之外,武汉生意第二好的咖啡店。”
2007年春节后,逃出写字楼的设计师方文,在天津路寻到一处老房子,把“爪哇空气”的招牌挂了上去。“Java(爪哇国)是盛产咖啡的岛屿,在国外,提到Java就意味着咖啡。”方文如此解释爪哇的由来。尽管现在的爪哇空气越来越像一间小酒馆,但方文从不掩饰“咖啡”和“老何”对自己最初创意的关键作用。
爪哇空气第一个把咖啡馆开进老房子,也因为方文对爪哇环境与氛围的另类打造,这里吸引了江城各路人马的“热情围观”,只要你叫得上名字的名人,几乎都来过爪哇小坐。
王森的咖啡馆,则从一开始就透着“小聪明”。2007年,他初次试水,利用一家酒吧的白天空挡,在酒吧大厅里搭起了咖啡馆,晚上酒吧营业,再把桌椅和书架收起。借着酒吧的“架子”,王森的咖啡生意做得红火,也建立起了信心。
一年之后,西北湖的新世界国贸大厦写字楼内需要一间咖啡馆,王森得到消息,毛遂自荐,把咖啡馆开进了写字楼,闻名江城的“参差咖啡”正式起步。短短5年时间,“参差咖啡”开到了16家,每一家都形态各异,开在货柜里、开在花房中、开在阳台上……今年,王森的“参差咖啡梦想学校”开张,接收从全国各地奔赴武汉的学员,为他们实现咖啡馆的梦想。
与王森在5年后才开始教授咖啡不同,台北路的“芦老师咖啡”则从开业的第二年就开始培养学生。芦老师以前真的是位音乐老师,“老师”的称谓于是沿用至今。
“如今武汉的小咖啡店,几乎有80%以上都和芦老师咖啡有关。”芦老师的丈夫杨先生骄傲地说,这个“有关”的意思是,芦老师咖啡店的不少学生或员工自立门户开起了咖啡馆,或是这里的员工不断地被别家咖啡店“挖走”。“芦老师咖啡”俨然成为了武汉小咖啡店的“黄埔军校”。在我一年的咖啡馆采访中,就碰到不少这样的店主,他们得意而骄傲的告诉我:“我是芦老师的学生。”
台北路如今的“咖啡一条街”称号,即是由芦老师咖啡而始。2006年,经过两家“商务型”咖啡店的试水失败,芦老师把第三家店选在了台北路。那时候,台北路还是有名的“洗车一条街”,街道脏乱,车来车往。“大家都说这里不是个开咖啡馆的好地方,但是我们觉得,能来洗车的人是有这个消费实力的,再说了,洗车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呀。”在不被看好的位置,芦老师咖啡剑走偏锋的火了起来。
第一个上门学艺的是一位要考研的学生,来学咖啡也有些“给自己放松一下”的意味。第一个学生半年后“毕业”,到“芦老师咖啡”这里学咖啡的名号也随之传开来,越来越多的朋友和客人都慕名而来。
遍地开花,武汉飘起咖啡香
每日咖啡、爪哇空气、参差咖啡和芦老师咖啡这四架马车,将咖啡文化轰轰烈烈地传播给武汉市民。开一间咖啡馆,窝在这方天地里,成为不少人的梦想。有大学生一毕业就创业开咖啡店,有白领厌倦了写字楼生活躲进自己的咖啡馆,也有老夫老妻开间小店消磨晚年时光……
武汉的咖啡馆到底有多少家?不少受访者都告诉我:至少有几百家。打开大众点评网武汉站,关于咖啡店的信息有650家之多,除去兼卖咖啡的西餐店和诸如星巴克这类国际连锁,小咖啡馆的数量应该不下于300家。武汉三镇,竟然藏着超过300家的小咖啡馆,这在全国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北京、上海的朋友来武汉旅游,惊讶地对我表示:武汉的咖啡馆怎么这么多!的确,论小资情调,论经济消费实力,武汉都还难以与这两座城市相提并论。但小咖啡馆,就是在江城热烈的开了起来,论及原因,各位咖啡大佬们总是由衷地感叹:感谢老何。
沒错,感谢老何把小而精致的咖啡馆文化带到武汉,为武汉的咖啡店做了一个温暖有爱的表率,也为无数咖啡迷提供了实现梦想的可能。
同时,也感谢“四架马车”和其后的众多咖啡馆坚守者,撑起城市里属于咖啡的一片天地。
还要感谢这座城市并不太发达的经济,可爱的“二线武汉”,提供了相比一线要实惠的房租,让咖啡馆更容易的生存了下来。
众多的咖啡馆,也培养出数量可观的咖啡爱好者。他们或是真心的喜爱咖啡独有的香气,或是把咖啡馆当作朋友聚会的绝佳场所,抑或是偶尔累了无聊了,就来咖啡店泡着,看几本书打发一个下午。
这群包容性极强的武汉人,他们接纳各地的美味佳肴,也乐于尝试异国情调的咖啡,并且把咖啡从杯里喝到杯外,让它不只是一杯饮品这么简单。咖啡馆,不再仅仅是提供一杯咖啡的地方,它成为与老友相聚的客厅,一间装满图书的阅览室,一处冥想发呆的好地方。
如果有一个特殊的航拍机器盘旋在武汉上空,一定会拍下这样有趣的一幕: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却在不经意的一处街角,伫立着一间间温暖的小店。人们在这里闲适的看书聊天,从屋顶上缭绕出缕缕咖啡的香气。
这里是武汉,这是一座咖啡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