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飞与她的“杨八曲”
2012-04-29马婕
马婕
沪剧宗师杨飞飞在继承沪剧传统的基础上,吸取了越剧、锡剧、评弹、京剧、评剧、杭州戏、南方歌剧等剧种的成分,创造了一整套以“柔和”为主要特色的唱腔,被观众称为沪剧“杨派”唱腔,其中最经典的是沪剧《妓女泪》中的“金媛自叹”,杨飞飞采用了八种沪剧曲调,被称为“杨八曲”。“金媛自叹”发行量在沪剧唱片和沪剧录音带中居首位,还流传到美国、日本、新加坡、比利时、意大利、卢森堡等国家。
2011年12月17日,上海大剧院。
一曲曲“盘声飞扬”的沪剧声阵阵响起,“沪剧宗师王盘声、杨飞飞流派非常演绎”的专场演出在这里举行。蔡正仁、关栋天、赵志刚、萧雅、梁伟平、秦建国、钱程和韩玉敏、茅善玉、华雯、孙徐春等42位上海各剧种的名家名角和新秀一齐上阵,纷唱沪剧界两位前辈表演艺术家的代表作品。年近九旬的老艺术家王盘声、杨飞飞为现场的气氛所感染所激动,亲自登上舞台清唱起沪剧,顿时全场的演出气氛被推向高潮。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型沪剧演唱会,更是一次上海戏曲界的沪剧总动员。作为当晚大主角之一的杨飞飞没想到90岁还能走进上海大剧院这个上海滩的顶级舞台,她不由感叹:“真是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更是感慨万千。”
第二天,我去电杨老师家,依然沉浸在昨晚演出兴奋中的杨飞飞喜滋滋地说,“从13岁走进大世界到90岁走进大剧院,我这一辈子满足了。为此,我要衷心感谢支持上海沪剧的同仁和观众们。”她告诉说,她已请人写“博客”,马上就可发在“中国沪剧网”上,她要向长期以来一贯支持和厚爱她的广大观众们,谢谢!谢谢!!再谢谢!!!
沪剧是上海特有的地方戏剧种,它以戏曲形式保存着上海的语言特征、文化记忆和世俗风情。作为老一代的沪剧表演艺术家杨飞飞见证了近百年来的风风雨雨、潮起潮落,而她更以自己不断的“创新”为上海沪剧的发展写下了灿烂的诗篇。老艺术家70多年来的艺术生涯本身就是这座城市的一段文化记忆。
从翁凤清到杨飞飞
创办于1917年的上海大世界,当时曾是远东最大的游乐场。大世界地处上海市中心,沪剧是这里众多游客最喜爱的剧种。从“申曲”发展到沪剧,大世界起到了“催生”作用。杨飞飞回忆起她的艺术之路,说起大世界,可谓“情深意长”。她告诉说,她13岁就来到这里,不仅学戏在大世界,而且她所创立的“杨派”,其唱腔与她在大世界吸收众多剧种的优秀艺术密不可分。
杨飞飞,浙江宁波人,生于1923年。她原本姓翁,名凤清,小名阿清。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亲又经常失业,所以贫穷的家庭使她根本没有条件读书。但她接受能力和模仿能力相当强,只要看过的戏,她都会哼几句。就在她12岁那年,经人介绍拜文明戏老先生胡铁魂为师,开始学唱文明戏。唱戏要有艺名,起先师傅为她起名胡美琴。后来,团内有个编剧朱义先生很喜欢阿清,提议取名翁飞飞,说叫起来响亮。就这样,阿清开始以艺名翁飞飞挂牌。当时的文明戏台上讲的是苏州话和国语,实际上就是方言话剧。翁飞飞在文明戏团内人虽小但聪明,且会演戏,戏内演童子生的角色全由她包了。
不久,这个文明戏班子进大世界演出,这下,翁飞飞就像老鼠跳进了白米缸,一有空就往各个场子跑,什么京戏、绍兴戏、宁波滩簧,她看了都会哼上几句。可惜文明戏以说白为主,整台戏没几句唱,这满足不了小飞飞想演唱的欲望。
1936年,申曲女艺人丁婉娥创办的“婉社儿童申曲班”进了大世界。这个小囡班上午上课学戏,下午和晚上就在大世界登台试演,接受观众检验。当时有一个女孩演《赵五娘》中的折子戏“剪发卖发”,真情动人,引起轰动。这位小演员不是别人,就是日后红遍上海滩、成为沪剧领军人物的表演艺术家丁是娥,小囡班时艺名小小婉娥。班里还有一个女孩艺名小秀英,反串陆雅臣也是一绝。一个哈欠侧身亮相,把落魄子弟的那副潦倒窘态刻画得活龙活现。这个小演员就是日后独树一帜、创立汪派艺术的沪剧表演艺术家汪秀英。班里第三个观众称好的就是日后成为沪剧杨派创始人的杨飞飞。杨飞飞谈到自己时,笑了。
原来,那天翁飞飞在文明戏《王文与刁刘氏》里演配角蕙兰,戏要等到最后闭幕前才上场作证词,化好妆后的她就串到底层申曲场子里,看儿童班演《杀子报》。看着看着,精彩的表演把她看呆了,竟把自己马上要演出也给忘了。文明戏场子里到处找蕙兰上场,急得朱义先生满头大汗,赶到申曲场子里一把将她拖到后台,她这才回过神来。这次误场后,让朱义先生知道翁飞飞喜欢唱,喜欢上了儿童申曲班。朱义与丁婉娥很熟,于是介绍翁飞飞去学申曲。按当时规矩,要交100元拜师钱,这可难住了翁飞飞。丁婉娥了解情况后网开一面,免了拜师钱,只举行个仪式,小飞飞便进了儿童申曲班。因丁婉娥的丈夫叫杨炳华,他也特别喜欢小飞飞,于是便将翁飞飞改成了杨飞飞,希望这只小鸟越飞越高,到处飞扬。
申曲班里的“小金少山”
在儿童申曲班里,当时,丁是娥已能穿着旗袍、扮相秀丽地唱正旦了;而汪秀英洒脱聪明,在台上演什么像什么;只有筱爱琴比杨飞飞去得还晚,年纪也比她要小五岁。杨飞飞在儿童申曲班受到比较严格的训练,平时丁婉娥老师坐在当中,她和丁是娥立在两旁,戒尺放在桌上。丁是娥当小先生一句句地教她唱《摘石榴》,丁老师规定当天教当天会,如果背不出唱不好,戒尺是不留情的。好在小姊妹都会帮她,晚上大家睡在一个被窝里,她一遍一遍向丁是娥学,丁是娥不厌其烦地教。清早,汪秀英又为她操琴接着练。当时唱戏没有扩音设备,为了练副好嗓子,杨飞飞天天提早到场子,一个人站在台上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厅练唱,一遍又一遍。有一次空场,她即兴唱了一段京剧大花脸唱腔,洪亮的声音在场子里迴响,姐妹们大吃一惊,称赞说她嗓子练得很有金少山的味道,由此“小金少山”成了她的外号。
杨飞飞虽然后进师门,但由于学过两年文明戏,再加上刻苦用功,所以很快赶上了小姊妹们。那时她心目中的偶像是著名申曲社团文月社的女艺人筱月珍。筱月珍的唱(刚腔)“刮辣松脆”,声震全场。有一回杨飞飞看她演《冰娘惨史》,在冰娘飞刀告状时有一大段唱,筱月珍的起腔、送腔、甩腔的声音像决堤的潮水般冲来,音量宽洪,余音绕梁。杨飞飞听得为之倾倒,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也要像筱月珍那样声震全场。
杨飞飞小时候练就的嗓子,为她日后创造自己的艺术流派打下扎实的基础。杨派艺术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讲究发声和共鸣,以柔和为特色,声声入耳。有人赞她善于以情制腔,杨飞飞说,当年大世界里,我看过的越剧、锡剧、评弹、蹦蹦戏等,对我都有影响,我是吸收了它们的优秀成分,才创造出具有自己特色的唱腔。
儿童申曲班因淞沪抗战停办后,杨飞飞几经转折,搭班参加演出。那个年月,戏班子经常跑码头,风里来雨里去,处处有舞台,处处受欺压。艺人是戏子,被压在社会最底层。那天在一个小镇上,有个保安队长吃得醉汹汹地起哄点唱,要杨飞飞唱下流黄段子“十八摸”。她不会唱,也不愿唱,只好装病,躲在借宿的庙里。第二天天刚亮,她装扮成看戏的台下姑娘,悄悄搭船逃回了上海。
“投海曲”一举成名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申曲已经进入西装旗袍戏的鼎盛期。1942年经人介绍,杨飞飞加盟在沪剧界有“半壁江山”之称的文滨剧团。当时的文滨剧团人才济济,光年轻的旦角就有王雅琴、石筱英、凌爱珍、顾月珍等,眼看这些大姐姐一个个唱红,杨飞飞心里好不羡慕,她也憋足了劲,随时寻觅脱颖而出的机遇。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剧团排练《碧海春痕》,安排杨飞飞在凌爱珍主演的戏里扮演妹妹。这虽是配角,却是个悲剧的人物,因遭姐夫强暴后被卖到船上,她就投海自寻短见,在投海前有一段动人的唱段,杨飞飞根据自己的嗓音特点,设计了一段凄惨委婉的唱腔取名“投海曲”,在由钢琴伴奏的波涛汹涌的海浪声配合下,真是唱得情感真挚、如诉如泣,感动了无数的观众。那段“投海曲”使杨飞飞一举成名。杨飞飞唱腔中的特有韵味在观众中产生了影响,可以说,这是“杨派”在萌芽时期的代表作。
抗战胜利后,1946年文滨剧团已很难维持“一枝独秀”的局面。随着那些名角纷纷离团组建自己的团队,杨飞飞和她的爱人赵春芳也各自离团,邀请丁国斌、凌爱珍、钱逸梦等一起合作,组建了正艺沪剧团。正艺沪剧团第一个打炮戏是《富贵贫贱》。戏中一曲“迷魂调”,让杨飞飞再次走红沪剧舞台。当时剧团拉主胡的是杨飞飞的胞弟毛羽,他为姐姐演唱这段“迷魂调”花了不少心血,在板式及音域上进行了加工,从而使这段“迷魂调”缠绵徘徊,无数的观众为之迷倒。
伉俪合作创“杨派”
如果说沪剧杨派艺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已初见端倪的话,那么它的发展和真正成熟是在解放以后。
1949年,艺人都怀着强烈的翻身感,杨飞飞等领导的勤艺沪剧团发扬沪剧善于贴近现实生活的特点,演出了大量的现代戏,不少均根据名著改编。如根据老舍原著改编的《方珍珠》,根据赵树理短篇小说《登记》改编的《罗汉钱》,根据柔石小说改编的《为奴隶的母亲》,根据巴金小说改编的《家》,根据法国小仲马小说改编的《茶花女》,根据苏联大文豪托尔斯泰的巨作《复活》改编的《腊梅花开》等等。这些精品力作连续在明星大戏院演出了五年之久,在上海形成了广泛的影响,为杨飞飞所创的“杨派”唱腔提供了扎实的基础。杨飞飞在《为奴隶的母亲》中扮演的春宝娘,《家》里分别扮演的梅表妹和瑞珏,《妓女泪》中的金媛等等,以朴实无华的表演和大量的精彩唱段,塑造了性格各异的艺术形象,这些剧目以及经典唱段在她的演艺生涯中有着永恒的位置。
1956年北京首次召开戏曲音乐座谈会,杨飞飞被沪剧界推为唯一的代表出席了会议。从北京回来,杨飞飞更加意气风发,她积极编演《两代人》《黛诺》《陈化成》《龙凤花烛》等一连串新的现代戏。其中,她得到了爱人赵春芳的悉心支持,凡是杨飞飞主演的戏,几乎都有赵春芳参加。这对艺术伉俪长期合作、相互切磋对杨派艺术的形式发展起了重要的作用。以后勤艺沪剧团又改建成宝山县沪剧团,杨飞飞创造的沪剧“杨派”始终是这个剧团主要的艺术特色。
家喻户晓的代表作
杨派的艺术特色最主要的体现在杨飞飞主演的《为奴隶的母亲》和《妓女泪》两个戏中。
《为奴隶的母亲》根据上世纪三十年代左翼作家柔石同名小说改编。它揭露了中国农村典妻旧俗制造的人间悲剧,杨飞飞在剧中扮演被丈夫典出了三年复又返回夫家的春宝娘。在“归家路上”这场戏里,即春宝娘租典结束回家路上,如果是话剧之类的肯定没啥戏可演,但在沪剧《为奴隶的母亲》里却唱出了整整一场好戏。这场戏看来相当简单,只有春宝娘一个人在台上边走边唱,但从“翻上高山把路赶”开始就紧紧抓住了观众的心。这是杨飞飞独有而大段的唱腔,通过唱将这一场戏铺陈得异常精彩,特别是她手里拿着的一只皮老虎的细节,更加重了人物的悲剧色彩,使伟大的母爱感情得以升华,观众看了无不潸然泪下。《为奴隶的母亲》首演于1954年,是上海戏剧舞台上反复上演次数最多的剧目之一,至今演出已达千余场。
《妓女泪》的演出使杨飞飞在表演艺术上达到了新的高度。她不是一般地表现人物被损害、被侮辱的辛酸悲苦,而是从人物的悲剧经历中挖掘出女主人善良、柔弱而又忘我的品格。而这种忘我,正是那个时代妇女缺乏自救意识的典型表现。杨飞飞抽丝剥茧,生动形象地表现了金媛和她的亲人都处在悲剧境遇中。
《妓女泪》成为沪剧杨派艺术的看家戏,上海滩上家喻户晓。剧中金媛从狱中释放后,一路求乞到北平寻子时的这段演唱广为流传,一时间上海的街头巷尾乃至工厂车间里,商店柜台前,都能听得到那优美动听而感人肺腑的唱腔。这个流行几十年,传唱几代人的杨飞飞最为代表的唱腔——“杨八曲”,就诞生于此。
“杨八曲”响彻上海滩
戏曲的唱是塑造人物的主要手段,杨飞飞深懂其理,她在每个戏演出中都善于寻找能发挥自己演技和唱功的契机。而这在《妓女泪》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妓女泪》原名《铁窗红莲》,是当年英施剧团演出的剧目,虽然剧情较简单,但故事贴近生活且动人。有人向杨飞飞推荐这个戏,说它如由杨飞飞主演一定会轰动。杨飞飞请人设法找来剧本,她看完剧本就被剧情和剧中人物所打动,于是决定上演。
杨飞飞对于戏的处理向来不会“一成不变”,而是常演常新,况且这是一个新上演的节目。这出戏里原来有一段金媛在狱中扶着铁栏感叹的唱,演出后,杨飞飞感到规定情景放在监狱里不利于表演,于是决定将这段唱“移植”到出狱后“千里寻子”时唱。场景、情景一改变,这唱词就需更丰富,当时用的唱腔是借鉴老戏“叹五更”的形式。
这个修改,使金媛人物更为动情,演出后出现了很好的效果。但杨飞飞还不满足,她仍在思考,对一个经历了很多苦难之后的人物的复杂心态,好像用“叹五更”的老形式还不能足以表现。能不能采用多种曲调来表现呢?这一想法得到同行的支持,在乐队操琴的弟弟更是热情地配合她。由此杨飞飞根据规定情景,特地请人作词,并运用沪剧中的八种传统曲牌加以变化丰富,创造出一组叙事和抒情相结合、音乐性很强的套曲——这就是后来被誉为的“杨八曲”。
“杨八曲”的第一曲以“凤凰头”起腔,“四面一片是荒凉,回想往事太凄凉。”节奏缓慢,音色苍凉,把金媛出狱后跋涉千里在荒凉的野外踽踽独行的心境作了喧哗,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引导观众进戏。紧接一句“当初我与林同生”,以杨派送腔韵味别具的特点,委婉动情,舒展流畅,然后用基本调中板作为这一曲的收尾。
“新婚之夜真闹猛”,第二第三曲先用中板平稳的节奏回想新婚平安度日的短暂幸福,再以快板慢唱烘托战乱造成的灾难。
第四曲用“反阴阳”唱出“孤岛上海多罪恶,市面混乱物价涨……”节奏稳重,运腔低婉。杨飞飞以动听的旋律,唱得如怨如诉,声情并茂,被认为是全套“八曲”中最耐听的一段。
第五曲是大段的三角板。杨飞飞在音乐性极强的“反阴阳”曲调后安排大段几乎没有音乐、却以叙事见长的三角板,扬抑互现,可谓匠心独运。
第六曲是道情调。《妓女泪》上演后,赵春芳发现它受欢迎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杨飞飞在剧中有大段脍炙人口的唱段。为使唱段更加完整更加丰富,赵春芳建议在这里加上一段本来属于男腔的道情调。“伤人命、罪难当”,杨飞飞唱时抑扬顿挫音量很厚,在回旋的调子里抒发了金媛追悔莫及,怨恨交加的复杂心情,人物的悲剧色彩由此得到进一步的显现。
第七曲用“迷魂调”。杨飞飞唱得柔肠百结、凄惨悲伤,把金媛北上寻子,贫困交加的困境表露无疑。
最后一段杨飞飞用哀怨动人的长腔唱出,将金媛思子心切又濒临绝境的悲伤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曲告终,余音袅袅。
整个“八曲”,可谓曲曲相接,丝丝入扣,回味无穷。
“杨派”艺术不断创新自成一绝,全靠她超人的记忆和惊人的音乐天赋。她对沪剧曲牌烂熟于心,并深知各种曲牌的艺术用途。她对每个角色做足功夫,仔细揣摩人物的心理。每段唱段的处理都非常认真,在声腔处理上十分细腻,使曲调服务于人物,让声腔跟着人物的感情走,可以说“杨八曲”是沪剧传统曲牌与戏剧完美结合的典范。
值得一提的是,杨飞飞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在其艺术之路上不断创新。她对自己唱腔的变革从未停止过。在《两代人》《腊梅》《南海长城》《渔港新歌》《第二次握手》等剧目中,为塑造英雄人物的需要,她增加了高亢明亮的成分。在演唱《两代人》“赵彬就义”一场戏时,为了表现共产党员李华的英雄气概,杨飞飞把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在《徐策跑城》片段唱的“徽调”和“二簧倒板”融化在沪剧曲调中,使这段唱腔变得刚柔相济,高时清朗嘹亮,低时柔和婉转,大大提高了原有曲调的表现力。在《第二次握手》的唱腔设计中,为烘托人物,她在朴实委婉的基本特点上增加了欢快明亮的旋律,从而丰富拓展了“杨派”唱腔。
对于她长期来在演艺事业中作出的成绩,1988年,杨飞飞凭借唱腔艺术上的卓越成就,荣获“中国金唱片奖”的殊荣。2010年4月,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和中国戏剧家协会向杨飞飞颁发“从事新中国戏剧工作六十年”荣誉证书。
尽心尽力传承人
在沪剧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后,2008年2月,杨飞飞被国家文化部授予这项“非遗”的传承人之一。消息传来,她高兴万分,但同时深感到责任重大。她告诉说,当时真不知怎么做才好。后来通过学习和交流,她感到,对于沪剧这个剧种和这门传统艺术,要传承,要发扬光大,十分重要的是要对它进行广泛的研究,要继续重视沪剧剧目的创作。
2009年2月,著名戏剧理论家刘厚生,这位原上海戏剧界的老领导从北京特来沪参加上海市文联召开的研讨会,谈到沪剧创作一定要努力挖掘“海味”题材时,他指出:“沪剧写上海,演上海,不仅是由于资源丰富,更应该当作是让全国、全世界人民,理解上海、热爱上海的历史任务和时代任务。”
87岁高龄的杨飞飞听到谈沪剧,她也赶来参加会议,而且忍不住发言参加研讨,她认为,所谓挖掘“海味”题材,实际上讲的就是沪剧艺术还是应该姓“沪”。她说:“沪剧历史短,但接受外来的艺术不但快,而且多,胆子也特别大,无论古装戏、外国戏、现代戏,什么都敢演;无论小说、话剧、电影、歌剧,什么都敢改编。但万变不能离开其宗,不能不像申曲,不能不是沪剧。像我演《雷雨》中四凤独叹,用唱腔来刻画人物的心乱如麻;演《叛逆女性》中阿玲抢绢头,用了原始说唱形式来表现15岁小女孩的俏皮可爱;演《妓女泪》中人称作杨八曲的唱段,实际上用的是传统曲牌套联。剧目题材百花齐放当然好,但音乐唱腔还是要有沪剧的特点,要在挖掘具有‘海味的民歌小调上面多动点脑筋,多下些功夫。”
杨飞飞的发言,得到专家和学者的赞同。同为“沪剧传承人”之一的马莉莉称赞说,别看杨老师年纪大,对沪剧的传承研究她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且身体力行发挥着她的独特作用。的确,杨飞飞觉得一切利于沪剧发展的事都应尽力去做。为继续扩大沪剧的影响,她认为,除了宣传,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是沪剧事业要后继有人。自她退休离开舞台后,她觉得自己最能够做的就是培养学生。杨老师告诉我,这些年她已陆陆续续收了10多个学生,这在老一代艺术家中,她是学生最多的一位。对于学生,她提出要“精培养”,所以要求很严,特别是对于基本功的训练,她认为,要有扎实的基本功才能将沪剧的精髓得到传承和发扬。同时,她又很民主,在技艺上是互相探讨,从不倚老卖老。她的目的是希望新人尽快地成长。
为做好传承工作,杨飞飞还关心小苗苗的培养。上海清水路小学是座沪剧艺术特色学校,创办多年来,一直得到许多沪剧名家的悉心指导。前年,杨飞飞亲临该校指导沪剧艺术教育。她不仅饶有兴趣地观看了学校竹韵沪剧团表演的节目《办喜事》和《归国》,还为孩子们示唱了《归国》选段,她还对孩子们的唱腔、动作、表情作了精心指点。杨飞飞说,现在有学校重视沪剧艺术教育,这是对“非遗”沪剧的支持,我理所当然应对他们再支持。
不过杨飞飞毕竟年事已高,要做更多的事已力不从心。为此她想到了他的儿子,作为沪剧世家的后代本应该在这方面多尽责任,多作贡献。杨飞飞的想法得到了其家人的赞成,大家一致推举儿子肖国华辅助母亲完成“传承”任务。杨飞飞是个认真人,既然大家同意,她也来个约法三章。2008年3月,杨飞飞特地举行慎重的授权仪式,向肖国华颁发了“首席杨派传承人”证书,要肖国华不辜负她的重托,尽全力做好传承工作。
肖国华是认真的,“不辱母命”。三年多来,他已先后在虹口、徐汇、普陀、闵行七宝、松江等地区的文化中心、社区老年大学、街道等举办近40期沪剧唱腔艺术学习班,培养了近400名沪剧爱好者,并多次组织“杨派艺术沙龙”成员下基层里弄、小区和敬老院义务演出辅导。肖国华作出的这些成绩,得到了各地区文化中心、社区学校和学员们的认可和好评。当然,一向高要求的杨飞飞还不太满意,在肯定儿子工作成绩的同时,希望他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作为老一代沪剧表演艺术家,至今仍在为“非遗”尽心尽力做着传承工作,委实可敬可颂。欣喜的是她得到了有关领导的首肯和支持。2008年 12月12日,上海市戏剧家协会、宝山区文化广播电视管理局在上海文艺活动中心大厅,联合举办《继往开来,再创辉煌——宝山沪剧团建团60年暨杨飞飞从艺70年研讨会》。专家指出杨飞飞70年的艺术道路,可以概括为“创新”二字,而宝山沪剧团60年的历程则可以概括为“坚持”二字。正因为不断创新,才有了广为流传的“杨派”;正因为坚持演现代戏,坚持为郊区农民演戏,坚持为社区居民演戏,才形成了宝山沪剧团的特色,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杨飞飞告诉我,这“从艺70年”的活动,是对她的肯定和鼓励。沪剧是她的终身事业,虽然现在还能唱几句,但上台演出是不能了,天天教学生也是不现实了,但她的心没有停止跳动,只要沪剧需要她,她都会尽力去做。
这是老一代沪剧表演艺术家的心声。作为上海沪剧大师级的代表人物,杨飞飞无疑已成上海沪剧的一面旗帜,她不仅代表杨派,而且代表沪剧,代表上海优秀文化中的一段记忆,“创新”是她的主旋律,惊喜的是,她没有画上句号,而在继续书写她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