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诗意何处寻
2012-04-29肖复兴
肖复兴
在一个日益物化的社会里,人们的需求变得实际,实用而实惠——我称之为“三实”主义。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惯性生活之中,唯有艺术能够与这样的生活拉开距离;而在艺术中最不带功利色彩的,我以为除了音乐,就是诗了。
因为它们具有最为纯正的浪漫主义,能够和心灵相通相融,让我们在喧嚣嘈杂的现实中放松和喘息,让我们的心灵有所依托或栖息。尤其是我国作为一个具有诗的传统的国度,只要识字,便都会和唐诗宋词沾一点瓜葛,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传统代代传承,应该融化在我们的思维、心理和血液里。
可惜,严峻的现实生活中,在我所说的“三实”主义的磨砺下,诗的传统正在日趋衰竭,沦为儿童背诵的一种游戏或考试的填空题目;这样曾经弥漫在我们四周的诗意传统正在销蚀,被999朵玫瑰式的千篇一律的程式化和奢华的方式所置换。特别是在商品社会的巨大的威力面前,物质至上甚嚣尘上,纵使李白杜甫也抵挡不住迪奥或奥迪的诱惑,诗意成为了遥远的唐宋时代的回忆,对诗意的向往和追求,正在被争夺李杜故居的商业大潮所冲刷。在这样强大现实的挤压和冲击下,诗意变得脆弱,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按说在文化的领域里,诗意应该是春莺暖树一般最适合相互依存的地方了,但是,如同雀占鸠巢一般,在文化的一方天地里,往往是诗意最容易失守之地。在商业和政治的双重魅惑下,趋俗或媚上,以及票房和获奖的利益驱动,成为一架四轮马车,载我们和曾经拥有的诗意渐行渐远。看看我们的文艺演出、我们的电视节目,特别是我们的春节晚会上,还剩下多少诗意可以追随并能够遥想唐音宋韵?诗意,往往成为涂抹在我们脸上遮掩雀斑的粉底霜,成为赢得票房大把大把赚钱的一种说辞或植入广告而已。
记得唐纳德·杰·格劳特和克劳德·帕利斯卡在他们合著的《西方音乐史》中曾经说过,音乐“几乎完全超脱具体的物质世界,正因为如此而超尘脱俗”。我以为这也是诗所具有的特性和品质,可以帮助我们拔出已经在“三实”主义的泥沼里越陷越深的双腿乃至身子,将已经被现实磨钝锈蚀的心,湿润一些,稍稍恢复一点弹性,从而唤回一点我们祖先曾经富甲一方的遥远的诗意。
据说在唐诗的时代,即使一位贩夫走卒或洗衣妇,也会背诵几首白居易的诗,并以此为荣,给贫乏枯燥的生活一点暖意。只可惜如今我们的白领都以背诵和发送手机短信、网络笑话为消遣了。我们不需要超尘拔俗,因为那已经被我们认为是虚无。我们堕入“三实”主义的泥沼,还以为是躺在了舒适的席梦思软床上呢!
时代的变化,让我们对待曾经可贵的诗意,像抛弃一条宠物狗一样,把玩过后觉得无用,而让它们流浪街头,无家可归。
生活诗意何处寻?在物质主义泛滥的时代,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
(选自《人民日报》2011年1月6日)
(供稿/张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