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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后外国纺织品倾销对中国劳动女性的影响

2012-04-29郑建

理论月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鸦片战争

郑建

摘要:鸦片战争后外国纺织品在中国的倾销。对于自然经济条件下依靠纺织为生的劳动女性而言,影响深远。一方面。劳动女性耕织结合、纺织结合的传统劳作模式被破坏,妇女劳动力被迫出现纺织专业化、在劳动领域彻底被边缘化的两大分化,伴随而来的是她们生存境况的恶化和社会地位的下降;另一方面,客观上使劳动女性参与社会劳动成为可能。并成为一种趋势。产业女工的出现不仅打破了中国传统性别秩序,而且意味着妇女的解放具备了现实可能性。

关键词:鸦片战争;外国纺织品倾销;中国劳动女性

中图分类号:F752161=52;D44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2-0073-03

一、清前期劳动女性的传统劳动模式及其从事纺织劳动的意义

清前期中国社会属传统农业社会,其经济形态以自然经济为主,主要由以家庭为个体的经济单位组成,从采集各种原料起。到最后制成消费品为止。几乎每个家庭都进行一切种类的经济工作。由于中国传统性别文化将女性的角色限制在家庭内部,她们除了承担家务劳动,还从事家庭纺织活动。兹举数例:康熙年间,江苏松江府“女子庄洁自好,无登山、入庙等事,井臼之余,刺绣旨蓄,靡不精好。至于乡村纺织。尤尚精敏,农暇之时,所出布匹日以万计。”晰江海盐县“地产木棉花甚少。而纺之为纱,织之为布者,家户习为恒业:不止乡落,虽城中亦然。”乾隆年间“查江南苏、松繁庶。而贫民俯仰有资者,女子七、八岁以上,即能纺絮,十二、三即能织布,一日经营,供一人之用度有余。”Ⅲ嘉庆年间湖南巴陵县“妇女工织絍,一都产布最精,余每行乡间,闻机杼声、络纬声,欣然听之。”

以上史料显示,这些地区的劳动女性,普遍从事纺织业劳动。且纺织业是她们日常劳动的主业。另外,也有部分地区的农村女性耕织结合,除平时从事纺织外,农忙时还要协助男性务农。例如雍正年间江苏常、昭二县,“乡村妇女,农时俱在田首,冬月则相从夜织。”

劳动女性从事的纺织业对其家庭和个人而言,意义举足轻重。从家庭角度来说,首先,可以满足家用。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封建社会,通常每个家庭的衣食问题都在家庭内部分工解决,“匹夫匹妇,男治田地可十亩,女养蚕可十筐,日成布可二匹。或纺棉纱八两,宁复忧饥寒乎。”甚至婚丧嫁娶所需的工艺繁复的纺织品也出自她们自己之手。河南偃师县“以产棉花,妇女相勗朝夕纺织,备婚嫁丧葬之资。”其次,家用剩余的纺织品可卖掉贴补家庭日常花销。劳动女性以织助耕是清前期我国农村经济生活的普遍现象。康熙二年江苏松江府“农暇之时,所出布匹日以万计。以织助耕,女红有力焉。”对此。马克思也曾经提及:“中国人不仅要梳理棉花和纺成棉纱,而且还与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以及家庭女工一起织成布匹:他的生产不仅只为自己家庭的需要,而且其一大部分的工作时期是用来生产一定量的布匹去供给邻城和内河的居民的。”再次,当一些贫苦农民家庭的农业收入全部用于缴纳赋税、偿还债务时,纺织副业收入甚至成为他们养家糊口唯一的经济来源。浙江海盐县县志记载,当地“地产木棉花甚少,而纺之为纱,织之为布者,家户习为恒业;田家收获,输官偿债外,卒岁庐舍已空;其衣食全赖此。”甚至,还有男子不劳作,专门依靠劳动女性纺织为生的情况。上海县志记载“民间男子多好游闲,不事生业,其女子多勤苦织絍,篝灯燎火。至达旦不休,终岁生资率仰给于织作。”

从对其自身影响来看,纺织劳动对劳动女性的意义如何呢?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分工和私有制之间是同义语关系,分工是就活动而言,私有制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家庭内的分工决定了男女之间的财产分配,劳动性别分工确立的同时也伴随着男女的劳动及其产品在质量上或数量上的不平等分配,私有制的出现改变了妇女的地位。也使得妇女的家务劳动同男子谋求生活资料的劳动比较起来没有了意义,成为无足轻重的附属品。封建社会“男耕女织”的劳动分工暗含着两性的不平等地位,它贬抑了劳动女性从事的纺织劳动的价值,也剥夺了劳动女性应得的社会地位。尽管有些女性从事的纺织劳动具有商品性副业甚至商品性主业的性质,凭借纺织劳动撑起了家庭经济收入的“半边天”甚至是全部,这也许会让个别劳动女性一定程度上拥有对家事的发言权与决定权。但由于封建自然经济基础尚未被打破,封建性别文化影响根深蒂固,女性对财产即无支配权,也无继承权。经济上仍旧依附于男子,其受剥削、压迫的本质丝毫未变。

归根到底。鸦片战争前的劳动女性从事的纺织劳动对其家庭经济的贡献对于提高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地位没有丝毫帮助;且在自然经济条件下,由于劳动女性隶属于不同的家庭生产单位,她们的劳动分散且缺乏社会属性,性别特征赋予她们的群体性从根本上被瓦解。导致其群体发展受限。

二、鸦片战争后外国纺织品倾销对中国劳动女性的冲击

1840年鸦片战争打开了西方列强经济侵略中国的大门,之后几十年里,外国纺织品在中国市场倾销。逐步排挤和替代了中国的手工纺织品。

各国列强凭借其与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在中国享有减、免关税的特权。外商以极低的价格进口中国的纺织品原料,加工的成品再以几倍于原料的价格返销中国市场。他们不仅能负担将产品远销中国内地的运费。而且售价比当地的手工纺织品还低,甚至“只要用比土纱半价略高的价格就可以买到洋纱了。”加上外国机制纺织品加工时省工、省料、省时,染色时比较容易着色,外观柔软美观,尽管不如中国手工纺织品耐磨耐用,但还是走俏起来。例如英国产的棉纱线“不仅上海临近地区如此,全中国也都如此。在每一个村庄里都有英国棉线出售,每一个商店的货价上都可看到英国棉线”。当时的海关统计数据记录了外国纺织品输入情况。以英国棉纺织品为例,“1842年英国输入中国的棉纺织品还只有470,000镑的价值,到了1845年便激增至1,636,000镑的价值了。”再以棉布、棉纱为例。1867年到1871年的海关统计数据如下:

对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鸦片战争后曾经指出,“以手工劳动为基础的中国工业经不住机器的竞争”。

随着对外国纺织品依赖程度的提高。中国劳动女性的传统劳作模式日益被破坏,且这种变革深刻影响着妇女劳动力内部。一些地区由于洋纱的价格远比棉花的价格便宜,棉纺织业出现了“纺废织存”的现象。这些地区劳动女性纺与织结合的劳动被分离,纺织劳动专业化的程度被迫加深。例如江西庐陵县“十数年来,纺车朽蠢,而机杼不减于旧,盖业布者市洋纱为之,贫妇计段责值而已,其缕不出于女红,纺废织存,妇织日堕,斯则外货之为害也。”还有一些地区的劳动女性被迫停纺停织,由于缺乏其他的劳动技能,这些劳动女性在劳动领域被彻底地边缘化。对此郑观应曾痛切地指出:“未通商之前,大布衣被苍生,业此为生者何可数计。自洋布洋纱入口,土布销场遂滞,纺织稀少,机轴之声几预断矣。”

随着劳动女性传统劳作模式的日渐瓦解,她们的生活

境况日益恶化,社会地位愈加下降。由于纺织副业收入减少甚至断绝,大量劳动女性生活发生逆转,多半破产。仅光绪年间。“中国织妇机女。束手饥寒者。不下数千万人。”这一时期,与纺织业关联度很高的行业也受到了冲击。如麻棉种植业。广东陆川县“清季洋布洋纱盛兴,几无人不着洋布,无家不购洋纱。麻棉稀种。”这对那些依靠麻、棉种植业为生家庭中的劳动女性来说,无疑雪上加霜。

由于停纺停织断绝了自然经济体制下劳动女性为家庭经济作出的贡献,即唯一可以体现女性在劳动领域中价值的途径,她们在经济上陷入完全依附于男性的境地。这愈加凸显了赚钱养家的男性的价值,亦更加贬低了女性的社会地位。1911年,《留日女学会杂志》第l期就有文章称被西方列强夺去了纺织生活的“女藉二亿,多属废人。”

总之,鸦片战争后,外国纺织品在中国的倾销,迫使以纺织为生的劳动女性面临劳作模式、生存境况和社会地位的重大历史变革,将其置于生存和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然而,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饱受封建主义压迫的劳动女性群体非常弱势,如目不识丁、屈从封建夫权统治、缺乏女性自觉意识等,因此她们在劳动领域被彻底边缘化、生活困苦、社会地位下降成为历史必然。

三、劳动女性参与社会劳动的趋势及意义

事物总是具有两面性的。毛泽东在论及外国资本主义的历史作用时,指出:“一方面,破坏了中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的基础……因为自然经济的破坏,给资本主义造成了商品的市场,而大量农民和手工业者的破产,又给资本主义造成了劳动力的市场。”从这个角度看,破产的劳动女性客观上为中国近代工业,特别是纺织工业,创造了市场和劳动力方面的重要条件,使劳动女性参与社会劳动成为可能,并成为一种趋势。

随着列强及中国民族资本开始投资兴办工厂,一些破产的劳动女性为了生计投身工厂,如剿丝厂、纺纱厂、轧花厂,也有一些女性进入其它门类的工厂,如砖茶厂、制糖厂等。据统计,1879年广东南海兴办的裕昌厚剿丝厂,有女工四百余人。1880年左右,吴江盛泽镇约有8000台织绸机,织工全是女性。19世纪90年代,随着洋务运动的发展,近代纺织业在中国出现,诞生了中国最早的一批产业女工。1898年10月,《女学报》刊载,“现在查得上海剿丝场、纺织局。南北共有五十几家,凡妇女们工作之处,其余茶栈、鸡毛栈还不在其中。无论剿丝纺织,一家大的,每天人数不下两千人;小的亦有千余人。这样统计:每家一千五百人,上海女工已有六七万数目了。”

随着外国资本主义在华投资的增加和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从20世纪初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劳动女性参与社会劳动的人数呈增长趋势,女工队伍逐渐壮大。

加之中国近代工业中还普遍存在包工制,甚至包身制,被包工、包身的女工生活悲惨,不仅全部工资被剥夺,而且还要遭受各种监视、侮辱和迫害。女工的生存环境比男工要恶劣得多。

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的。私有制是妇女受压迫的根源,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妇女受压迫的事实以一种表现为阶级压迫的特殊形式存在。劳动女性参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改善自身的生存状况没有任何帮助,她们是西方列强在全球化资本主义扩张和中国早期资本原始积累中的牺牲品。她们被异化,乃至被物化甚至客体化,处境恶劣,社会地位更低了。1924年的《妇女周报》指出:“在资本家和资本家的走狗眼中看来,女工不是娼妓,便是盗贼。”

虽然如此。劳动女性进入工厂做工,参与社会劳动这一趋势仍具有进步意义:

首先,打破了传统社会性别角色,冲击了封建性别文化。社会性别角色是指在某一既定社会或群体中,被社会认可的女性或男性的行为、任务和职责。社会性别概念反映了基于性别差异存在的社会性差异和社会关系,它的形成受到社会文化及社会制度的影响。中国传统性别文化将女性的角色束缚在家庭之内,男主外女主内、男耕女织的劳动性别分工凸显了中国传统的社会性别角色观。产业女工的出现标志着女性开始走出家庭,扮演男性谋求生活资料活动的角色,打破了传统的女性社会性别角色,有力地冲击了封建性别文化。

其次,妇女被组织起来,使妇女解放具备了现实可能。妇女在自然经济下个体、分散的劳动被有组织、有纪律的劳动所替代,性别赋予女性的群体性在大量劳动女性社会规模的劳动中显现出来。恩格斯曾指出:“只要妇女仍然被排除于社会的生产劳动之外而只限于从事家庭和私人劳动,那末妇女的解放,妇女同男子的平等,现在和将来都是不可能的。”从家庭私人的劳动向社会经济劳动的转变,从此迈出了妇女解放的步伐。正如拉法格所说“工业劳动,为社会的劳动,现在是这样压迫她们,以后将解脱她们在家庭中的从属地位”。女工们同最先进的经济形式相联系,没有私人占有的生产资料,富于组织性和纪律性,属于最革命和最先进的阶级。而且,性别特征也赋予了她们自己的特点,女工多集中在纺织类工厂。据1915年全国工业分类统计表数据显示,当时共有女工2103549人,而纺织类女工就有1171872人。其中从事丝织物的有56247人,棉织物的954848人,麻织物的120196人,毛织物的1478人,丝绵交织物的4045人,编物的35058人。集中,这就使女工能够团结在一起,具有强大的战斗力。事实也证明了这点。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的指引下。产业女工作为无产阶级的一部分,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动力,并为中国妇女解放事业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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