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啊,城市!
2012-04-29于文舸
于文舸
这座城市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也不是最小的城市。
城市是居住在城市里的人分泌出来的壳。有人居住的城市是城市,无人居住的城市是废墟。人也是这样,也许人还活着,却成了废墟。人,是可以作为废墟活着的。
我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很多年。
我在这座城市里吃饭、睡觉、行走、作爱。
我在每天清晨起床后刮脸,我脸上带着倦怠。晚上还未结束,早晨就开始了,好像白天和夜晚是捆绑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是为白天度过的,或者每个白天只是为了夜晚。睡着的时候,白天的梦从世界的一边上掉下去,夜晚的梦从另一边爬上来。睡不着的时候,白天像是刀锋的光芒让潜在的疼痛和折磨逼迫着你,夜晚则像幽黯的刀鞘埋伏着令你时刻提防的危险和猝不及防的袭击。梦像时间一样长。梦以外的梦也使用着同一个通道进入。
我刮脸的时候,清道夫们已经上班了。他们在我身后,跟着我的步伐,刷拉刷拉地扫着,声音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事实上,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们在离我很远的街道上。他们穿着橘黄色的衣服,把夜晚混乱的痕迹扫出城市,把精疲力竭的梦扫出城市,让另一个蜷缩的梦开始伸展。梦的废墟,废墟里的梦,苍白,倒空。一抹未尽,横在心里,带在脸上。
洗漱间的灯光柔和而明亮。我站在镜子前,嘴巴下有一团暗影。尽管这应该是世界上我最熟悉的脸,可它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是我想要的脸。我把剃须膏涂满脸颊和脖颈,细腻的泡沫在嘴边沙沙作响,逐渐破碎。我拉动剃须刀。泡沫开始堆积,残雪一般,刀刃紧贴皮肤,在雪下行走。剃须刀没有割掉那片影子,边缘落在喉咙上,围成一圈,如同绳索。边缘之上,是深暗,是一片废墟。废墟里坐着一个王。
我认为没人会看到我脸上的废墟,或者我脸上根本没有废墟。或者别人无法看穿我的脑袋。也没有人会看到废墟后面的王,因为每个人头脑里都坐着一个王。王和王很熟悉,人会忽略掉最熟悉的事物。人怎么会对熟悉的东西陌生呢?
我每天走着上班。
太阳从东方升起,我向西走。太阳照不到我的后脑,它被大楼挡住了。我走在它的影子里,影子里也有一个王。
我的脸陷在深暗中,带着一片废墟。
我走出大楼的影子,在阳光下停顿一下,头脑里空空的。空旷爬到眼睛里,空旷的眼睛找不到可以安放的角落。我把空旷的眼睛迷茫地投在街道上。
夜里的凉意已经变软,夏天带着城市奔向灼热的太阳。还是早晨,城市就在太阳的烘烤中炎热起来。城市张着嘴巴喘气,呼吸烦躁不安。
每个人脸前都悬着一片烦躁。我认识这种烦躁,这种烦躁不是因为单个事件产生的。
太阳无遮无拦,整个城市都在发烧。行人皱着眉头走路。行驶的汽车都反射着一个明晃晃的太阳,像电焊弧光一样刺眼。
汽车的声音比汽车慢,汽车把声音留在后面,后面的汽车在轰鸣里行驶。
我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蝉的叫声还和去年一样,声嘶力竭。它想把所有的话在一个夏天说完。也许,它知道它只有一个季节可以唱歌。它的嘶鸣穿插在汽车之间,被车轮轧倒,变成低吟,又爬起来,从两辆之间钻出来。蝉的嘶鸣是刺目的白色,是让人烦躁不堪的催促。
在这个夏天,我第一次发现,城市的声音比夏天还要靠近身体。蝉的叫声让人想起所有被遗忘的夏日,也包括那些乡村的夏日。城市的夏日格外炎热。
炎热给欲望加温,在额头后面迷失。每张脸都表达着这样一个事实:一个王坐在头脑里,坐在生活里,坐在身边的物品里,竖着一根手指,指着生活的琐碎和关键。这在人们的眼睛和下巴之间可以看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浮动着工作的影子,从一张脸踏进另一张脸。我的脸上也有。焦虑引发的烦躁在皮肤下面渗到脸上,脸孔快撑不住了,如果不在途中栽倒,那么就会带着这个影子走到老,走到走不动为止。
十字路口。红灯。
我停住。影子斜放在地上,另一条路上的行人在上面走过去。
红绿灯注视着街道,时刻准备宣判。绿灯亮了,罪行并没有发生。白色的斑马线上,人群集体涌向一个方向。一个男人的衬衣敞开着,衣襟如同沉重的翅膀。我跟着他穿过一团汽车尾气,鼻子里是机油燃烧的味道。
一个司机在红灯前拍打方向盘。他降下车窗把头探出去。他的目光盯着红绿灯。他想让时间快一点。他的嘴唇在蠕动,他咒骂红绿灯的娘。他车后窗上摆满了布娃娃,其中一个娃娃的脸发了霉,哭丧着。他忘记了照料它们。
穿球鞋的姑娘在路口发广告。递出去的广告被人随手丢掉。她突然蹲在地上,蹲在街道中间的双黄线上。她缩紧身子,怀里抱着沉重的一沓广告。我从她身边走过。她眼睛里有泪水。我深深的呼吸。我半张着嘴,不是为了说话,是为了呼吸。我把天空含在嘴里。城市和夏日的天空。
汽车川流不息,夏天被碾来碾去。所有的人都涌向街道。所有的人都着急。街道容不下了。倾轧。碰撞。车祸。
城市被移进烤箱里。沥青烤热了靠近它的空气,变成稀薄的一层。反射出的光线,绕过脚下,亮在远处。像雨后的积水,光影虚构出的幻象如此逼真,几乎让我认为昨夜偷偷下过雨。虚构的东西会生长,会被误做事实,会开出通向世界的路条,会成为王。它从头脑里种出来,它用温暖的呢喃把我哄睡,然后偷走真相。
汽车在远处的水面上漂浮。脚下一滩沥青上有一个高跟鞋踩出的洞。一辆车滑行到洞边停下,轮胎上的花纹清晰可辨。这是一次瓦解,里面藏着生活精确的表达。
我的办公室在四楼。隔壁是一个小会议室,会议室里在开一个专业会。
整齐的头颅矩阵,白色的半袖衬衣,蓝色的领带勒在脖子里,仪式般严肃。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每个人都可以互换。人离开自己,走进一条长长的、陡峭的仕途。独特的东西被消灭了。同时鼓掌。同时起立。第一个举手,所有的手都跟进,手臂后面的眼睛从眼角窥视没有举手的人,然后揣测原因,直到所有的手都举在空中,像杀来杀去的刀。
我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这令人满意。因为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在我被自己扭伤的时候,在我将自己扯开一道缝隙,又无法撕裂到可以穿过的时候,我还可以把自己还回来。
办公室在街道之上。透过窗子向上看是一无所有的天空。
一块明亮的光线从窗子上落在地板上。细小的灰尘在里面漂浮,在光束里它们被凸显出来。我长时间站在窗前,把夏天的城市固定到自己的眼底后面。
太阳用它的光切割城市。法桐把影子一个个排起来,城市被裁成一个个戴黑框的方块。如果时间在这一瞬间滑到,所有的日子都将凝固下来。那么我在生活的不得已里,除了追逐不停歇,快跑快快跑之外,还能找到多少东西是自己的呢?坐在可以眺望一生的地方,目光该落到哪里?
末日很遥远,遥远到遗忘。痛苦和幸福,知觉和无知。
街道对面的窗子下,一条黑色的裤子吊在窗外。一股无缘无故的风吹过,裤腿膨胀起来。如果站在街上从下面往上看,会以为一个人在坠楼之前扒住了窗台,想努力爬进房间。他一松手就会被风吹走,吹进空空的天空。
东面是高耸的银行大楼,披着一层玻璃幕墙,越过周围的建筑,阳光捕捉到它。太阳把火焰留在大楼的玻璃上。它在城市上空闪光。影子砸在地上,像落地的重物,像夏天急骤的雨水。
银行大楼的影子围绕着银行大楼,一天转动半圈。像灯塔,像监狱岗楼上的探照灯。日子被它照亮或着被它的影子覆盖。它把钱吃进去吐出来,把一条条希望和忐忑的消息吃进去吐出来。人们敬畏地看它的脸色,像沸水中熬着的米粒,上下翻滚。狂喜,沮丧或者哭泣。有时候一条消息瞬间造成的破坏,会踩碎一生的生活。
银行大楼的影子越庞大,城市越深暗,城市就会悄悄退缩到它的后面。
银行的运钞车每天都来,它来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在单位上班。我在办公室的窗子前远远地看着,运钞车来的时候我想到国王或者总统的出行。
荷枪实弹的武警,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一个王坐在亮闪闪的铁皮箱子里,透过铁皮看着众人。它高高在上,与之相比电视里的国王更像赝品。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坐在箱子里的是一个魔鬼,或者是空空的时光。
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坐在银行柜台前面,取钱或者存钱。一个王在工作人员的脸上坐着,我清楚地可以看得到。
人们小心翼翼的数钱。仿佛数的不是钱,而是生命剩下的日子。
银行里的王俯视着城市的内脏,它统领达官贵人和小人物。它抖落掉生命里的一些东西,把事情简化成量和数字。一些人把价值放到托盘里标上价格,另外一些人把价格标在衣领上作为价值,还有一些人站外面,看这两个不同的概念相互滑入对方。
价值和价格等同起来的时候,很多东西就被出卖了。
一只鸟从我的窗前飞过。它在玻璃上,尾痕笔直的,像一只箭头,沿着一条横切线。它切过大楼。飞入太阳。
玻璃窗上有一小片未擦到的灰尘,在我额头的位置。我的面孔深深地陷在里面,额头上带着一片废墟。好像我租借了另外一个人,真的自己走掉了。如此陌生,以至于我感觉到剃须刀滑过了我的皮肤,以至于刷拉刷拉的扫地声滑过我的耳廓。
太阳继续升高,建筑和植物把影子一点一点的竖起来。街道上行人在移动。平衡身体的姿势把黑色的影子投在脚前。人们走在影子里。
窗子外面的城市,像无意中转换频道后的默片,一个镜像。真实的生活镜像。阳光,植物,车辆和人流。他们的嘴巴在说话。我听不到声音。他们在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行走,站立,比比划划。像溺水的人在挣扎或者漂浮。
在外面的大街上看我的窗子。是一排窗子中的一个。我只是一个窗子。城市隔着玻璃从我眼睛中展开,像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生出一个一个同心圆,向外荡去,到岸边,又反弹回眼睛里。
风又莫名地消失了,黑色裤子安静下来。裤脚下的墙面被爬山虎装扮出一片绿色。爬山虎很恋旧,越古老的墙上颜色越新鲜。
楼下街道上,一个女人从街角走出来。她的前方仍是一个街角,她在两个街角之间。她的脚步放慢了,她有些犹豫。她腰间的搭扣闪闪发亮。街道通向四通八达的小巷,每个交汇处都有一个街角。相遇,在街角。停下,或错过。
女人走过路边的长椅,长椅上坐着背双肩包的女孩。长发,水滴一般粉嫩鲜灵。她手里拿着一瓶绿茶,她向街上的行人张望,等待,寻找。
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中。走着的,停着的,都在等待中。像时钟的指针无数次地交合。一边相遇,一边告别。钟摆像感叹号,用滴答声一块一块地撕下时间。滴答、滴答、滴答。
夏天对着吵嚷的世界,撒下一把针芒。刺进城市的额头。
阳光下人们的脸被晒得肿胀,行人用手在额头上搭起凉棚,眼睛藏在阴影里。炎热让人在阳光下感到绝望。
一个在路边乞讨的男人,满脸胡须。他发现了被黑丝袜裹住的小腿。小腿站在橱窗前,没有理睬他。他突然跪下去,黑丝袜仓皇逃走。一个巡警跑过来,用橡皮棍指着胡须男人。男人离开了,边走边回头,几乎撞到三个满身污渍的男人,三个农民工。他们绕开他。
农民工这个称呼不无轻视。
他们脸上带着农村,长出谦卑和戒备。他们把自己从田地刨出来,带着铁锹走进城市开荒。
他们的梦想很小,即便拿出来也和他们脸上的土地一样贫瘠。他们夹在城市和农村的夹缝里,仿佛是被城市租来的。他们在城市的生活也像是租来的。
我认识一个在城市做蜘蛛人的农民工。他对我说,他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大学,父母老了,老婆又体弱多病,他的日子很艰难。他从农村来到城市,干过泥水工,组装过塔吊,现在做蜘蛛人。他只能选择这样的工作,这样可以多一些收入。
他沉重的叹息,脸上一片茫然。他在叹息中沉默。沉默是说话间的停顿,一个沉默里,藏着很多话。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有适合的语词表达,人也不总是在词语中感受。在词语无法立足的地方,只能沉默,这时的沉默是一种更深刻的表达。
我知道我远远说不出那些沉默。
他说,天天悬在高空,他和城市之间只有一根绷得紧紧的线,细如发丝,随时可能会折断。这根线悬着他的重量。
有一天他觉得这根线就要断了,承受不住自己了。他说,真想割断绳子,干掉自己,可是想到老婆孩子,他下不了手。他说,熬吧,孩子毕业了也许就好了。他瞳孔的隧道里深藏着的一点光亮。
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屏光中隐来隐去。他的下巴耷拉着,嘴巴空洞的半张着,像个疲惫的旅客等待到站。他说,有时候很无助,在他觉得那根线就要断了的时候,他大声哭过,在城市的上空。
他身上还能挤出多少东西呢?当生活的上沿和底边被压成一条线时,生活里只有生存,只剩下掉下去和爬上来这两个选项了。
生存和生活不是一个相同的东西。生存是一条线,停留在身体停止生长的部分。而生活是一个空间,从指尖前端伸出来,停在空间的某个地方,或者不断生长。如果仅仅是吃饭,行走,睡觉和做爱,我觉得那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
我的蜘蛛人朋友坐在被贫穷浸泡的句子里,缩成一根刺,扎进自己,也扎进富足。
太阳控制了天空。天空明晃晃的,明晃晃不是色彩,因为到处是明晃晃的。纵贯城市的小河也是明晃晃的。
河流靠在办公大楼的西侧。河道是古老的。河水是新鲜的。堤岸重修过,铺满青石。水面平静,它离下一个季节还有一段时间。夜晚河流会显得很深,霓虹灯和喧嚣漂浮在上面,流出城市。河上有很多桥。在河面上留下一片一片阴影。一辆汽车从桥面上驶过。倾斜的影子在水面上复活,离得近的话可以看清颜色和车窗内的人物。
河边的藤萝架下坐着几个老人。他们在叶子中间,呆呆地看着天空。他们的样子和去年一样,好像融进了那里。我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去年的那几个老人。仿佛他们一直在那里沉睡,醒来的时候已经老了。
一个孩子在岸边打水漂。瓦片在沉没之前,先在水面上跳舞。它掠起一串涟漪,最后在自己的重量下坠入水中。老人想在闪烁的河面上看清水花。可是没等他看清,水花已经消失了。我在老人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的样子。他们在为我预演我的老年。
远处是这座城市里仅存的老宅区。一小片暗红的屋脊,斜斜地对着我的眼睛。一只乌鸦静静的,缓缓的沉入房顶。
老宅区里多数住的是老人。
有老人的院落依然有槐树或者枣树。树下搁着陈旧的竹制躺椅。岁月把竹面浸透了,捆扎的藤皮剥落在岁月里,如同曾经的年纪。新旧不一的麻绳记录出它们断裂的时间。几片树叶落在上面,和院子一样寂寞。它们也曾经在树上颤抖过。在风中,轻轻摆动。
树的影子投在院落里,罩住了椅子上的脸。脸上带着苍凉。一双浑浊的眼睛从深暗里回望一生。
墙边几丛月季,正悄悄地开放着夏天。老人将孤独植在月季里。看着它开放,枯萎,再开放。他给它浇水、剪枝。他期待每一个花苞的变化,因为花苞只在节假日里绽放。他爱着它,叫它孩子。月季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孩子听不见他的孤独。
他也许度不过这个夏天了,死亡正穿过他的脚趾从脚后跟爬上来。他在这一小片暗绿的,狭小的阴影里吃饭,睡觉,爱他的孩子。
老人爱躺在竹椅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天空。天空空空荡荡。在那里,远和近已经没有了区别,一如流年。他的世界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路,路上走着他的孩子,走得很远了,远的成了一个黑点。他看着这个黑点。种着月季花。
一只灰色的鸟落在树上,唱一首经年不变的歌。歌声刚刚开始,他已经睡着了。他的生命,在树荫下的梦里,重新开始。
不久后这个地方就要被拆迁了。它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城市越来越现代,它显得太陈旧了。
太阳在街道上照耀,找不到行走的尽头。
今年夏天,云朵离开城市不知去向。
有人放了一只孔明灯。背面和前面是空空的空气。看不清里面暗淡的灯火,不知带着谁的希望。天空一无所有。它的希望结束了。
在那里,城市吞吃田野,肆意铺张。塔吊横着手指,指着不同的方向。新建的厂房走出很远,走在茂盛的庄稼里。公路在延伸,伸进天空。
田野上。更远处。
山谷和河流,天空和大地。夏天按照自己的时钟,让植物丛生,相互纠缠。到了夜里,花朵会悄悄地开在灌木上,一片叶子会越过土地走进另一片田野。叶脉里有细小的河流,无声的流淌,好像沙漏在堆积。
城市里。沥青路把大地掩盖在城市下面。鞋子透不过去,走在路上啪嗒啪嗒响。夏天自己蒸发水分,分不清植物和人。植物越茂盛,城市的日子越干巴。每天一点点,可以感觉得到。
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我相信在城市里耸立着的,生长着的,行走着的,身后都有一个影子。就连电视画面上的,展示橱窗里的,巨幅广告里的也有一个影子。包括学校和天空。影子里都有一个王。
有时候我独自朗诵诗歌。
我轻声读“黑暗人群中幽幽闪现的面孔潮湿、黝黑的枝上的花朵。”
这首诗歌很深,在夏天深处发光,我反复触摸,朗诵很多遍。在两遍之间的空隙里,是深深的黯淡。
夏天向城市纵深走去,走了一年,又走了一年。日子像打了一个响指,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走掉了。在街道和天空之间偶尔会出现一张面孔。幽幽的。
我让它回到我脸上。它却停在空中。
责任编辑:王雷琰闫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