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马克思辩证批判的内在张力
2012-04-29刘梅
刘梅
摘要:当前的马克思哲学研究中内在的包含着一个理论上的困境:马克思的哲学或者是“历史的”、“弱弱的”发问,或者是“超历史的”形而上学。这是一个真实的理论难题,也是整个现代西方哲学乃至今天中国的社会现实所要面对的共同问题。这就是说。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不仅要有超越现实的希望和理想,还要时刻保持现实的和经验的思想维度,切实地找到事物自身否定的现实空间和现实可能性。这正是马克思辩证批判的核心要旨。
关键词:辩证批判:自身否定;具体的乌托邦
中图分类号:BO-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2-0012-04
为了实现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理想。马克思的理论工作首先是一种(社会)批判。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批判等等在根本上都是对他所处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而且,只要资本主义存在一天,马克思的批判就不会终止。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作为“元逻辑”、“元问题”的根本批判,在资本最大化自身的逻辑没有终止其有效性之前,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乃至整个马克思哲学在根本上就是不可超越的。究其原因在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批判是在深刻揭示辩证法的批判本性的基础上展开的,因而这一批判就在根本原则上不同于其他种种粗陋的批判形式,而上升为一种辩证的哲学批判。
一、对马克思辩证批判的通常理解及其内在困境
按照自然语言的理解,“批判”,一方面可以解释为“批评”、“判断”,另一方面还可以解释为“批示”、“判决”,这就内含着一种政治权威。从而,在我国,长期以来,一提到“批判”就意味着对批判对象的“斗争”、“判决”,甚至是在政治上彻底打倒。尤其是在“文革”中。批判本身就是人们政治生活的基本形式。而在西方就不同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本质上是一种对理性的审视和判断,是对理性划定界限,后来萨特的“辩证理性批判”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的。但是,无论哪种理解,批判首先意味着要有一个批判的标准和尺度。马克思的辩证批判也不例外。
在通常的理解中。这种标准只能有两种:一种是绝对的、超历史的,另一种是相对的、历史的。按照英国学者肖恩·塞耶斯(Sean Sayers)的看法,后者必然会弱化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性。比如。按照一种历史的、相对的标准来看“资本”,我们就会说,一方面,“资本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另一方面,资本又席卷了一切封建等级特权,作为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方式最大限度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无论如何,这样的批判方式都是无关痛痒的。那么,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所使用的标准究竟是历史的还是超历史的?如果是历史的。就必然是软弱无力的,只是说出了一些“正确的废话”;而如果是超历史的,就仍然是在形而上学地批判,从而必然会退回到马克思自己所批判的那种充满永恒正义悬设的形而上学之中。
事实上,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必然会被认为一定程度地依赖于对某种超历史价值的诉求。比如他对“共产主义”的设想等等,尽管马克思本人明确否认了这一点,但是也同样难逃上述问题的责难。至少大多数分析的马克思主义者就认为在马克思思想中,这两方面是无法兼容的,也就是说,他们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或者是“历史的”,或者是超历史的形而上学的。如果是“历史的”,那么,价值的社会因素将必然导致一种相对主义,最终削弱其理论的批判性。事实上也是如此,马克思主义要么被解释为一种依赖于某种酱遍人性概念的功利自然主义的形式,要么被认为是有着康德式的对普遍正义原则和权利原则的诉求。因此,我们说。当代马克思哲学内在地包含着一个理论上的困境:马克思哲学或者是“历史的”“弱弱地发问”。或者是超历史的“形而上学”。这是一个真实的理论难题。也是整个现代西方哲学乃至我们今天中国的社会现实所需要面对的共同问题,所以,塞耶斯认为这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问题”。同时,这也是我们在理解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辩证批判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
按照本体论批判的辩证法理解,马克思的辩证批判作为一种“本体论的自我批判”,或者说“思想的前提批判”,首先是本体的和前提的,它的前提是时代精神的范畴化表达,而时代精神范畴的自我运动就是本体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这种批判之所以可能,从外部历史条件看是时代精神自身的变化。从内在的逻辑看就是思想的本性、精神的本性,即思想必然是运动的。黑格尔、胡塞尔、海德格尔等人甚至以颠倒历史和逻辑的相互关联的方式认为,外在的自然历史进程所以是变化的,取决于哲学思想的自我否定。所以,海德格尔说,只有人才有精神,才有世界;也就是说,只有人才能以整个世界为对象。然而,这种思想的客观的、必然的自我否定和自我运动也带来了现代哲学的另一个困惑:作为辩证批判的标准从何而来?尤其是在后现代哲学拒斥了一切同一性的标准和尺度、取消了一切意义同一性的聚合的条件下,这种否定和批判又何以可能?如果我们只是强调异质性、差异性,那么就没有了一个同一性的标准,没有了标准如何批判?
对此,后现代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哲学坚持彻底的个人自由的标准,其标准就是无限制的个人自由是最高的哲学原理。表面上。哲学批判的标准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但是,齐泽克认为,从拉康开始到利奥塔真正地废弃了一切标准,在对人做了彻底的解构主义理解之后,人的日常生活被分割为无数互不相同又没有任何联系的领域,失去了任何同一性。真正成为碎片,这就是继“上帝死了”之后的真正的“人之死”(福柯),从而人成为拉克劳·墨菲笔下的“非人”。在这种状态下,就连早期后现代主义者坚持的个人自由至上的理念也被消解掉了。因此,后现代主义哲学的困境可以概括为这样一个难题:“没有了标准的批判何以可能?”这也就是说,后现代主义者既要摧毁一切在场的形而上学、一切标准,又要进行批判,而没有了标准如何批判,这是以汉娜·阿伦特为代表的后现代主义者所面临的一个共同的难题。
二、马克思辩证批判的理论要旨
正是通过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神秘方面展开全面的批判。马克思真正实现了对这个“倒立着的”思辨辩证法的颠倒,这就是作为马克思哲学观变革的“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马克思继承并发展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宝贵遗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思想,正如说的那样,“辩证法使马克思主义成为可能”。对黑格尔来说,批判也就是“否定”,这种否定来自事物自身的自我否定。所以,在黑格尔那里。任何现存事物都包含着自我否定的内在趋势。因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之所以在根本原则上超越了以往哲学而上升为一种辩证批判,就在于它是在深刻揭示辩证法的批判本性的基础上展开的。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总结性地说道:“辩证法,在其神秘形式上,成了德国的时髦的东西,因为它似乎使现存事物显得光彩。辩证法,在其合理形态上,引起了资产阶级及其空
论主义的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因为辩证法在对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着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因此,马克思的辩证批判,在根本上就是要在遵从事物自身的客观逻辑的基础上,保持事物的否定性和批判性,从而达到一种本体的自我展开、批判和否定。这里最重要的是,如何理解这种“事物的自我展开、批判和否定”?
这里,“对现存事物的批判和否定”,我们可以从两个层面去理解。一个是简单地说“不”,即从外部去否定对象,这是最普遍的理解方式。也是在人们的头脑中最根深蒂固的理解方式,但是从哲学上看却过于直观和片面。至少从思辨逻辑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另一个层面。是对事物展开“内在的”否定和批判,这才是辩证批判的要旨所在。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就在于,这里的“对立和否定”并不是来自外部地简单拒绝,而是一种内在的自我否定。这也是我们在日常思维中很难理解的问题,因为在日常思维中,我们往往习惯性地认为“否定就是拒绝”,就是对其说“不”。这也就是我们上面所说的第一种理解方式为什么会大行其道的原因。因此。如何把“否定”理解为“事物的自身否定”。特别是在本体层面的思维的自我否定。这是我们能否真正地理解马克思、黑格尔,乃至能否进入哲学思维的关键所在。
在我们看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与以往的形而上学批判是有着原则区别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既与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资本主义自我肯定不同,也与空想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外在否定不同。它强调的是资本主义的自我批判,即从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出发,揭示资本主义由于自身的内在矛盾发展,必然最终走向自我否定,并为更高一级的社会形态所代替。因此,这是一种从内在批判出发、最终导致外在否定的辩证过程,用马克思自己的表述方式就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这是马克思在《德法年鉴》时期“给卢格的信”中对自己批判标准的经典表述。早在1843年,马克思从学术活动的一开始就深刻地批判了当时奉行哲学原则的教条主义思维方式,他揭露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谜语的答案都在哲学家的写字台里,愚昧的凡俗世界只要张开嘴来接受绝对科学的烤松鸡就得了”。不仅如此,他还公开宣布:“我不主张我们竖起任何教条主义的旗帜”。“新思潮的优点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式的预测未来,而只是希望在1日世界中发现新世界”。
那么。什么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呢?在马克思的时代,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的程度,大量的社会矛盾不断暴露出来。因此,他认为,必须从分析资本主义的历史发展和现实矛盾出发去寻求通向未来社会的道路。这里贯穿的正是马克思所创立的实践观点思维方式。这也就是说,只有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的自我否定出发,并通过现实斗争去克服资本主义自身所无法解除的弊病,由此建立起来的自然就是比资本主义更高级、更优越、更合理的“新世界”,即“共产主义”。也只有这样,才能克服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批判的两种片面性,最后实现真正的辩证批判。所不同的是,作为一种马克思批判当下资本主义的原则和标准,“共产主义”首先是历史的和相对的,因为马克思不是要在超验原则的基础上去设想一种理想的未来社会,也没有把“共产主义”当作某种道德理想模式的实现,而是把它看作超越于资本主义当下的具体历史阶段,是当前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各种力量相互运作的必然产物。这里并不需要去设定未来的生活目标,也不存在什么先验的抽象原则。因此,可以说,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哲学思维方式变革产生的直接重大的理论成果。它们之间的这种内在关系鲜明地体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这部著作中,那里的结论是:“……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与此相适应,“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状的现实的运动。”
可见,马克思虽然否定了传统形而上学的理论形态,但并未抛弃形而上学的目标和理想。即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历史目标。他明确认识到如黑格尔那样的形而上学的思想的由来,也指出了黑格尔逻辑学的形而上学的现实根源(即资本的抽象统治),但是却并未因此就简单抛弃黑格尔的形而上学,而是把它的思辨唯心体系改造为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理论学说。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马克思从来就没有完全抛弃过形而上学,而只是在继承德国古典哲学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把西方传统哲学中“颠倒的世界观”又重新“颠倒回来”,“以便人们正视真实的现实世界”。这样,马克思哲学就不再是以“绝对真理”或“人类理性”的名义去规范和统治人的全部思想和行为的“意识形态”,而是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出发而展开的“意识形态批判”。也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才超越了当时抽象的空想社会主义和浅薄的人道主义立场。最终上升为一种真正的哲学批判,在我们看来,这才是马克思全部哲学批判的根本要义。
同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黑格尔《小逻辑》中关于“是”和“应当”的难题,即所谓的“休谟难题”:从“实然”推不出“应然”,从事实判断推不出价值判断,从而价值判断似乎就是没有客观性的主观认定,因而也就不是真理。简单地说就是,从“真”出发推不出“善”,所以“善”作为一种主观的“应然性”就没有客观必然性,因而也就不能成为真理。这里,“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作为一个马克思式的批判标准不是抽象的“应然性”,而是在“是”(事实)中不断生成自身的过程,这就弥合了以往哲学中“是”与“应当”、“实然”与“应然”的断裂,从而批判也就不再是简单的外部否定,而是有着内在的必然性和真理性,是一种能够实现其必然性的“应然性”。所以。邹化政先生说,哲学是人在和自然的统一性中实现自身历史必然性的最高意识形式。这就把“是”与“应当”、“必然”与“应然”、“真”与“善”统一起来。和自然的统一是“真”的维度,实现历史的必然性则是“善”的维度。也因此,高清海先生说,真理必然是表达自己历史必然性的真理,是属人的真理,那些仅仅是和客观世界相符合的真理,是不值得人为之奋斗的。这样,“应当”就不是简单的主观偏好和意见,而是有其现实性的。
三、马克思辩证批判的“超越维度”
“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也是高清海先生在论述实践观点思维方式时的一个最重要的理论依据。在这里。并不存在一个如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所设想的那样一个现成在场的理想标准,相反,马克思的批判标准是在批判资本主义的过程中历史地“生成”的,因而,这也可以看作是对前文提到的“没有了标准的批判如何可能”这一后现代难题的可能的回答。“没有标准”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标准,而只
是说没有“现成的”标准。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标准从何而来?马克思的“新世界”作为批判旧世界的标准不是来自人类的理性规划,而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内在地”生成的。正因为没有“现成的”标准,马克思的辩证批判才不是“超历史”的形而上学的批判,因此,我们可以说,正因为这一批判标准的“历史性”和“生成性”,马克思的辩证批判才真正成为一种内在的本质的批判。
马克思的“新世界”作为批判“旧世界”的标准和尺度,本身就是在对“旧世界”即当下现实的、内在的和历史的批判之中产生的,是事情本身的可能空间的自身展现。对此,美国学者詹姆斯·劳洛说得很清楚:“如果说阿基米德是在外空寻找支点来移动世界,那么马克思就是在资本主义范围内发现了他批判和改变资本主义的阿基米德点。”这也就是马克思区别于以往的形而上学批判的关键所在。在这里。“新世界”作为一种希望和理想正是我们批判“旧世界”的标准。它之所以不同于以往的形而上学悬设,就在于它是一种“内在的”和“历史的”批判,也可以说是一种“行进式的批判”,这种批判是事情本身在现实中已经展现的那种自我否定的可能性或可能空间。尽管,“新世界”作为希望和理想,仍然是一种超越现实的“形而上学”,然而却是一种有现实依据的“形而上学”,作为一种“可能性”,它是有其实现的现实根基的,这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能够实现其自身现实性的“应然性”。这种“应然性”在著名马克思主义者布洛赫那里被明确表述为“事物自身的乌托邦”,也就是说。事物自身在其发展的可能空间中也会展现为一种乌托邦。这里的“乌托邦”并不意味着逃避现实的空想,也不是无意识的梦话,而是“探索现实事物的客观可能性,并为其实现而奋斗”。布洛赫认为,在马克思那里,“乌托邦”是绝对存在的,只不过这种存在是“形成中的存在”。因此,布洛赫说“我的乌托邦概念是具体的,亦即与现实中的现存的客观可能性有关”。
正如“新世界”作为希望和理想,也仍然是一种超越现实的形而上学。它既有现实的根据,同时又没有在现实中实现为一种必然性,而只是表达了一种现实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作为布洛赫所说的“事件本身的乌托邦”,是事情自身在其发展的可能空间中展现为一种乌托邦。在现代性的条件下,这种“新世界”作为基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希望和理想,有着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在今天。人类要走出现代性的囵圄就必须寻找到一种“他者”(法国哲学家列菲弗尔语)的可替代性选择,即选择超越当下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以此来冲淡人们对现代性价值的固执性迷恋。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正是作为一种“他者”的“可替代性选择”,构成了他批判资本主义的超越的维度。相比之下,詹姆逊的态度更加激进,他明确说:“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以称作乌托邦的欲望全面代替现代性的主题”。这种乌托邦观念存在的一个前提就是将理想与现实区分开来,与当下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执著于对理想的建构,而现代性恰恰是把理想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将人们的观念导向世俗化的现实之中。在这里,作为一种可能的“超越性理想”,作为我们批判“旧世界”的标准,这个“新世界”就是马克思对“共产主义”。尤其是共产主义的“自由劳动”理想的追求。作为马克思所实现的哲学观变革的必然产物,“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是“完成了的自然主义和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的统一。只有站在这一的立场上,我们才有可能对资本主义这一最有效率的生产模式展开彻底地批判。也许只有在“共产主义”中,海德格尔所设想的那种存在之思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然”才会出现。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或许可以说,马克思有关“共产主义”的设想可能是海德格尔存在之思的真正完成。
因此,作为一种解释原则的改变,“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的出发点就不再是抽象概念,而是具体的历史条件(即旧世界或资本主义社会),而新世界的产生正在于对旧世界的批判之中。这样“新世界”就不是与“旧世界”相对立的“另一个世界”,相反,“新世界”就在“旧世界”之中。从而,“新世界”对“旧世界”的超越就是一种历史性的内在超越。也正是在这里,发生了一个海德格尔式的“跳跃”(思想的“移居”)。在我们看来,这里内涵着一种对近代主体性哲学的理论前提的批判,从绝对的无限的理性信仰转向对相对的、有限的个体性的追求,这也是现代哲学转向的一个最重要的理论内容。同时,也只有在这个转向的基础上,人类才有可能进入一个真正符合人的本性的历史起点,即“共产主义”。实际上,在这里马克思已经在根本上完成了思维方式上的转变。高清海先生把它概括为“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因此,作为一种超越唯物与唯心对立、超越本体论化、还原论化的一种思维方式上的变革,“共产主义”已经从根本上实现了对内在意识形而上学的超越,达到了海德格尔所说的那种“思”的“移居”——从以“意识”、“人”作为思想的基点,跳跃到以“存在”为基点。这是一种根本上不同于西方哲学形而上学主流的思想路径,即后期海德格尔所致力于探索的“一种后哲学(非哲学)的‘思想”。对此,孙周兴教授在文章中多次表达了自己对这种后哲学(后形而上学)的“思想”的期待。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所坚持的“原则”和“标准”即是内在的、历史的,同时也是超越的。因为,只要我们批判现实,就必然会一定程度地承诺某种超越现实的理想,如果完全回避、否定形而上学,结果必然会弱化哲学的批判本性。使哲学的批判变成一种“弱弱地”自言自语,最终陷入自我消解的狼狈境地。按照恩格斯的理解,“片面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形式。而哲学发挥作用的有效途径可能恰恰是以一种“自觉的片面性”的形式来纠正原有的片面性。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作为一种“超越维度的‘片面思想”,正是马克思哲学当代性的标志,也是我们考察和应对当前中国乃至世界复杂多变的社会现实的重要理论依据。在今天。我们要考察中国的社会现实,要有一种内在的、历史的、马克思式的批判,既要反对以往那种抽象的形而上学,又要勇敢地承诺现实的形而上学。就必须毫不顾忌地承诺人类永恒的共同价值,即“精神的实体性内容”。只有这样才会有真正切中时代本质的哲学批判。如果哲学批判为了避免形而上学而处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那就等于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