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爱情
2012-04-29吴春晖
吴春晖
原来,最后的最后,这是一个人的爱情。“祈望不再辜负我痴心的关注,问哪天会重遇。”梅艳芳如此唱,如花如此想。
“我来的时候在想,假如我靠得你这么近,你会不会躲开我,如果你躲开我,你就不是我要的女人。”在旧电影《胭脂扣》里,风流倜傥的十二少要找的,显然不是那种符合世俗审美的淑女,更不是矫情造作的青楼女,而是一个清晰直接、如梦如幻、若即若离的如花。
“你好淫啊!”
“我知道!”
情既相逢,才能明了如此的对话。如果爱情只是爱情,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麻烦,可爱情中的人偏偏都喜欢要个结果,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经地义的一个盼望。阔少和青楼妓女坚执的爱情必然得不到世俗世界的祝福,于是他们选择了极端的方式去面对——殉情。
一样是香港石塘咀,荒了的只是时间。影片用不同年代的爱情去强调与凸显如花的,不是时代、爱情观变了,三十年代的石塘咀里也充满着袁永定与阿楚,如同“情像火般灼热”的如花可以穿着五十年前的旗袍闯入现在。外部世界可以天翻地覆般变化,戏院可以变成幼稚园,但要懂得,人性不会有多大改变。人心进化得很慢,曾经珍贵稀少的情感现在依然珍贵稀少,于此世显得突兀的如花在三十年代已然是个突兀的存在。
“为什么要自杀呢?”袁永定问。
“我们希望永远在一起。”如花答。
是五十年后的爱情观变了吗?还是殉情这件事于古于今都令人费解?生命重要还是爱情重要,不同人有不同的回答。袁永定与阿楚的理由肯定是“爱情非生活的全部”,怎会傻到为谁赴死。但这不是如花的价值观,也幸好不是,否则我们哪来这一次感动与唏嘘,哪来这一次思考。
大麻与安眠药的双管齐下也未能成全如花的心事——阔少梦醒偷生了,只留一个如花在阴间傻傻等待五十三年。她可以不等的,如果累了、倦了,如果有丝毫对爱情的怀疑。她却是着急了,不惜折了来生的寿命从下面上来,一头撞见袁永定。
时空交错,如花、十二少的爱情和袁永定、阿楚的爱情交织开来。阿楚嫉妒如花,“她敢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敢做,想都没想过”。如花也羡慕阿楚,说女人命好就可以一辈子依靠一个男人,命不好就只能做妓女。
十二少一样是个突兀的存在。一个浪荡公子哥可以去妓院鬼混,但不可以爱上妓女,纵使爱上妓女,但怎能妄想娶她回家。张国荣为什么可以演活十二少?因为于俗世来说,他亦是突兀的,孤单的表情是表演不出来的,只能流露,让人心疼。
死过的人再活过来是什么感觉?影片没有给十二少说话的机会,徒留个负心汉的名声。电影没有说的,我们也无从猜,因为没有死过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连想象都显得单薄与苍白。或许是更贪恋生命了,或许是大彻大悟,死和生已经没有不同。总之不会是所谓的“良心发现”,从此走上世俗认可的正轨。十二少的儿子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对阿楚说:“我妈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十二少,依然是那个浪荡的人,垂垂老矣,蹲在戏院的门口等待一个跑龙套的机会。
如花一眼便认出了他,“爱火未减人面变异”。五十三年的等待与盼望、思量与徘徊,怎料想重逢会是此情此景。如花贴着十二少的脸声声哽咽地唱出那句“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是在召唤往日,也是在告别往日,是在召唤她的十二少,也是在告别一个负心的人。“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戴了五十三年,现在还给你,我不再等了。”这是如花留给十二少的最后一句话,一句句“如花!原谅我!”也换不回的转身。
一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就此终了。五十三载,只为还他一个胭脂盒。是在等待一个人一段情吗?还是等了太久,已经忘了在等什么,等待已成习惯。
原来,最后的最后,这是一个人的爱情。“祈望不再辜负我痴心的关注,问哪天会重遇。”梅艳芳如此唱,如花如此想。